第28章 全

影片全

“他死在朔雪抵達不到的異鄉……風從西北過,藍征。”黑暗的觀影室內一片靜寂,位于幕前一排排木椅座無虛席。嵌在牆體中的大屏幕上,正放映着雪珊大學近五年來的經典。長發披肩的男人長着一張憂郁的臉,眼神哀悼着說話,冬日的雪光在他頭頂波光粼粼,吞沒他的明天,沉甸甸的樹枝壓不住雪的重量,原來寂靜除了防禦,竟也可以動人:“臨死前,他說他要回到赫拉北部,回到雪的故鄉。他要我送他歸去,帶着火燒成灰的他——飛揚向大海。”

“我原以為我不會為他而傷懷,你該知道,我與他之間注定要離散。所以我将自我表露成三分,一分不情願,一分冷眼旁觀,一分自高高在上,裝成那無暇顧及的模樣與心态。可那一天,那一天、當我風塵仆仆而來,穿着應季的雪地靴,踩在現在腳下這片白茫茫的土地上,漫無目的地眺望四周時,我發現我的心沉了下來。一點點,一點點,像鯊魚躲藏在水面之下,不知何時它已偷偷吃飽喝足。”

“這或許不是你能理解的事情。‘這不應該’,或許你要這麽說。”

“事實上,醒悟過來後我也不能理解。我不能理解我竟不能接受他的離去、為他的離去而傷懷。”

潺潺流水聲本該磨損了男人聲帶,他的聲音卻在這樣的自然下一字一句皆清晰:“他是在折磨人,而非愛人,我自然……不該情動。”

“我若情動,豈非非我所願?”

“他沒有折磨你!”憤怒的叫嚷突如其來響起,站于長發男人不遠處的青年眼中怒火昭然若揭,他氣勢洶洶,幾下大踏步走近,佟墒雅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都能感受到幕中發聲之人強烈的忍無可忍:“許捷!你少在這裏裝模作樣裝腔作勢颠倒黑白!你不要以為曲裳羽死了,今天這裏又只有這些人,你就可以随便說話、添油加醋!”

他一拍桌子,揚眉怒指。

被他反駁抨擊的人冷下臉,所有的“憂郁”“傷感”一夕退去,乍然色變,全然的不耐。

“這不行那不行,你到底想怎樣?”

被稱作“許捷”的男人眉宇之間冷冰冰,口氣也從“經典受害者式痛苦含怨”轉為橫沖直撞,山雨欲來。

“游戲規則就要這樣,你能不能分得清現實與虛幻?!”

“那就請不要夾帶私貨!”青年怒目而視,他甚至在風波不斷時眼含不屑,語調嫌惡:“瞧瞧你說的那些話,都是些什麽?酸不酸啊!現在青春疼痛文學都不流行這個調調了知不知道?裝什麽遲來的領悟,遲到的深情比草賤這個道理懂不懂、裝文藝的謎語人——!”

铿锵有力的聲調下落時,驚起小廣場紅色地磚上咕咕作叫的灰藍肥鴿,它們走地雞似的急走兩步,才撲棱一下拍着翅膀,一邊不滿地鳴叫,一邊成群結隊地飛遠了。

男人無視他的抨擊,自顧自頻頻擡腕看表。誰都能看出來他表現得很不耐煩,“聲勢浩大”,目中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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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将一切細節都看在眼裏。忽地,藍征冷笑。

“許捷,別整那出。你知道你只适合做你自己,不适合裝受害者,裝情聖,或者其他什麽演戲。”

和平到此為止。

之後的畫面飛速變換,影片中人針鋒相對,不歡而散,各自散開或靜或動,尋找線索。通過衆多人物之口觀衆得知,原來,這竟是一場游戲,無人能知究竟是誰在操縱他們的命運,衆人齊聚一堂的原因背後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所有人心懷鬼胎,心思各異,恨不得拼命抖落別人知道的信息,自己的則閉口不提。

有兩人好像一個異類。

這期間,許捷與藍征意外撞上,二人總是是非不斷,矛盾升級,你一言我一語。不止飛鴿逃離,農場邊路過的雞都不願意從他們中間穿行,再是如何想從他二人口中探聽消息的人,在他們身邊都待不下去。

意外就在此時來臨。

在衆人忙碌于尋找線索的第二個晚上,第一位死者,出現了。

“不成熟的初步診斷。死者頭部受創,大出血,從創口形狀判斷,很有可能是被鈍器重擊所傷。除此之外,目前無其他明顯傷口,被發現時其倒在中心廣場小花園門口血泊之中,無法判斷這裏是否為第一死亡地點。對了,他叫奧蘭多。”文質彬彬的中年男性扶了下眼鏡,他身着深藍色西裝制服,不知從事何種工作。

“你叫什麽?”許捷遲來一步,撩開門簾冷靜問道。

“科斯塔。”中年男性沖他微笑,他甚至還貼心地做出了提示:“在第一天中心廣場游戲時,我坐在你對面,我做了自我介紹。”

“臉盲,不好意思。”

“沒事。”

科斯塔看起來毫不介意,他無疑是一個通情達理的人:“可以理解。”

短暫的交談結束,陸續有人到來,他們彼此驚疑不定,圍着死者謹慎而小心地交流意見,分別發表看法。

從到來這個鬼地方,見到許捷時起一向表現得似乎格外為正義而義憤填膺的藍征,出乎意料地冷漠:

“無論死的是誰,又是什麽原因,屍體都要找地方盡快處理。”

一片議論之中,科斯塔看他一眼,随後溫言笑着贊同了他:“這倒是。”

“誰也不知道我們還要困在這裏多久,”許捷也不介意接過這個話頭,因為這的确很重要:“屍體倘若沒有合适的保存條件,不做處理便會腐爛發臭,會發生一些大家不會想發生的事情。”

“如果我們能趕在屍體發生變化之前出去呢?”一人發問。

“很好的想法,”許捷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一副黑色皮質手套,緩緩戴上:“如果你能做到的話。”

遠處一聲尖叫傳來,是一名男性的聲音。不等衆人反應過來前去,接着有腳步聲由遠及近,來者學生打扮,滿臉被驚吓到的蒼白。

佟墒雅沒記錯的話,他應該叫葛林中。第一天出場時,他曾坐在許捷的斜對角。

“出、出事了!”葛林中連滾帶爬,氣喘籲籲:“泰安死了!”

“什麽?!”發出疑問的第一人,是一個長發女人。

第二位死者同樣死于鈍器重擊,被人發現時屍體倒在中心廣場又一個小花園內,不仔細找都看不見,似是同奧蘭多一樣,落單而死。

這是很奇怪的一點,泰安和葛林中、那個長發女人是一夥人,他們彼此相識,關系很好。好到本該形影不離。

“第一天的時候,你們三個恨不得出門上個廁所都要帶上一個人,怎麽今天好像個個都不在朋友身邊?”開口的人身形纖纖,長了一張看着一團和氣的臉,脾氣卻不容小觑。昨天中心廣場游戲時,所有人的信息中她的路線距離最遠、最偏,她說她穿越西伯利亞荒山雪原而來,她來時正好遇上暴風雪。于是在經歷乍然一冷一熱交替之下,這人今早晨起生了病,現在肩膀上不得不披着厚厚的機車外套。剛剛她一直沉默,直到現在她咳嗽一聲,似笑非笑,眼神輕蔑,出言譏諷的理由無關仇恨,不過就是早已看這幾個人不順眼:“真讓人想說一句該死。”

“你!”

長發女人怒目而視,悲傷不及。

“這……”

“我說得有錯?昨夜是誰在旁人哮喘病發作,急需有人去中心廣場後邊藥店拿藥時說的害怕不敢去?”女人口氣毫不客氣:“所有人都分到了事情在忙!只有你們三個因為是學生,沒有給你們安排事做,沒有誰比你們更有空閑,離藥店更近!”

“要我說,奧蘭多根本不是第一位死者,那個哮喘病發作,沒有及時拿到藥,到現在只剩一口氣勉強沒死躺在大廳沙發上的那個才是!”

葛林中蒼白的臉色一下子慘白了。

影片之中沒有人為他們說話,許捷、藍征是因為他們二人一旦撞上便會發生口角,聒噪吵鬧,衆人幹脆讓他們搭在一起,以毒攻毒,從昨日白天被打發出去到現在,一夜一日未歸,并不知曉此事。其他人是因為他們都是此事後來的目擊者,知情事件細節,大多心有不快。

科斯塔意味不明地感嘆:“疑點重重的死亡。”

有了前面女人的話作墊,有誰不知道他言下之意?

不同于孤身而來的奧蘭多,在眼下這個陌生人暫時無法敵我分明、熟識者抱團的局勢中,泰安的落單與死亡顯得尤為怪異。

“我們之中沒有警察,沒有醫生,沒有偵探。斷案和研究死因不是我們最該做的事,”藍征環視一周,看清每一個人臉上表情:“如果是謀殺、兇殺,總會有跡可循。如果是這之外,不知為何的神秘力量,那我們每個人頭上,都懸着一把屠刀。”

“既然都懸着一把屠刀,那麽我們都有可能死亡。早死晚死又有什麽區別?”許捷發言的口吻很有故意嗆聲的味道,盡管他的語氣從容,表情冷靜,其他人還是聽出來他并非意見相左,而是同意也不讓你好過,故意拿腔拿調:“這樣一來,真相才更重要。”

末尾,他抛出挑撥。

“畢竟,若是彼此之間出了一位殺人者,我們每一個人的生命安全都無法得到保障。沒人想和殺人犯同行吧?”

這時佟墒雅清楚地看到,開場以來,總是笑眯眯的男人,科斯塔,表情瞬間變得冷淡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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