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全
黎明全
厲林梢很少會回憶起這些舊事。
他的過往就好像一個随意放置于盒子中沒必要探究的秘密,懷揣着它的人不需要打開看,路過的人不需要聽,唯有妄圖走近他的人想要知,眼巴巴催着他打開盒子,還沒看完更來不及蓋上蓋子,就恨不得将其中酸澀以身替之。
敘說舊日時盯着佟微月,厲林梢偶爾會想笑。
愛人眼裏愛人海,明明他們只需不妨沉浮,沉入海底盡情相擁就好,佟微月偏想要挪一米本觸不可及的耀光,點綴在他愛的人輪廓上,再任蒼天倒映其中,以地海破鏡。
老天“不夠”偏愛厲林梢,佟微月想要給出全部而僅有,觀望他人鮮花與掌聲都奉上猶嫌不夠。心思可愛得厲林梢想撫摸他的頭。
他無意隐瞞,佟微月不是第一個知道這些的人。
“不要問我我的母親,我不知道她在哪裏,是死是活。”
“……你的父親呢?”
逝去的生命曾坐在棋盤前,他精神抖擻,眼光銳利。年輕的厲林梢随意擺弄棋子,興致缺缺,答得不甚在意:
“不知道,可能死了吧。”
[你的父親,他……或許是死了吧。我曾親眼所見,眼看着他駕駛一輛機車,迎着赤霞峰最美的時刻,躍出護欄,竟然呈現出一道完美的弧線,直奔地獄。]
那雙總是含笑,顯得不正經似的輕佻的眼,沉得冷靜從容,破釜沉舟。
他好像知道自己未來會是什麽結局,給自己安排了一條他應該還算滿意的後路。
[救援隊找了他很久,沒有找到他的屍體和他的機車。他可能活着,也可能死了,更或者……‘半死不活’,他想讓大家覺得他死了。]
一陣沉默過後,鄭文秀說。
Advertisement
[我曾惱恨你父親的選擇,因為我知道,他清楚你的存在,清楚你……身在一個什麽樣的境遇。可他似乎滿不在乎,就這樣莫名其妙,誰也不知道為什麽地駕駛着一輛機車,死的到底是不是粉身碎骨無人清楚,但鄭家沒人不知道他怎麽死的是真的。你父母之間的糾葛,有時我不想将之稱為愛情,我很難确信,如果他們真的相愛,怎麽會迅速各奔東西,除非……他們有什麽不得不這樣的理由。可是林梢——]
舅父望着他的眼神,為他全然痛楚,很快又恢複平靜。
[這樣又有什麽意義呢?被留下的人,承擔他們離開的陣痛,豈是能用這樣那樣的理由能化解的。被留下的人,又憑什麽沒有得到知情和選擇的機會,就這樣被他們私自決定了留守?]
但是佟微月,是唯一一個,得到更多內情的人。
“我父母的身份,我舅父舅母,包括絕大多數鄭家人,知情的只是表面。他們有人懷疑我母親,并非單純的追風人,有人懷疑我父親,是執行秘密任務必須‘死亡’的暗線。有人覺得,我母親身份保密程度或許更高,不然太多謎團無法解開。”厲林梢淡笑,眼底了無波瀾:“要我說,這些不過是牽強附會,自尋煩惱。”
人之驅動,不需要套那麽多符合邏輯的公式,說服他人,無非是想做就做,痛快自身罷了。
非要往深了探究,上一輩人的分分合合,恩怨愛恨,都是後來人的無解猜忌,衆說紛纭,無一人能說出個子醜寅卯。左右無論是非曲直,厲林梢只道他實在沒有興趣。
“你不想知道。”
佟微月明白他之意。
“我不想知道。”
厲林梢點頭,伸手撩起一簇發絲,輕輕掃上愛人凝望他的眼,帶起佟微月面上一連串癢意。
“我認為那是一個麻煩。”
如果是真的,厲林梢的存在一下子變得燙手,不合時宜。如果是假的,這些猜測一旦被挖出來,就會成為抨擊他“貼金碰瓷”的源來。
那年春日正好,齊諒茶室裏,厲林梢掌間黑棋順着他的手指傾斜,掉落衆棋之身,擊起響亮清脆。
他對應榮說:
“我已與鄭家割席,再不相見。這些東西,老先生就為我一并隐瞞了吧。”
一縷清風送來海邊的黎明,黑夜随着舊日的影子,凋零歸塵,灼熱紅光穿不透地平線,深橘紅浸染了琥珀金。長發男人站起身,赤色從他一側過,他以指撫順黑發,回頭,眼尾被旭日燙傷一片紅,更襯得他眸清目正,蘊意純粹。
神垂視他的信衆。
“佟微月,來。”
男人搭上他的手。
兩人在日始之時接吻。
紅歷213年八月末,林譯初步完成劇本創作,後至同年九月中旬,期間經過多方交流,多次潤色,電影劇本正式完成,得到結果。他與劇組主創商議後,最終将電影故事定名為,《魚在呼吸》。
“那天楚非善忽然發現,林厘山的愛就像人低頭觀察水缸時,才會真正意識魚也在呼吸一樣給得吝啬,存在得自然又微弱。他也是。”
——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