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羅浮将軍豎着進入鱗淵境,最終卻是橫着出來,想也知道守在外面的那些雲騎軍和符玄會驚慌成什麽樣。

丹楓對他們的感受知之甚深,因為他也是感同身受,看到景元被幻胧拉到半空中的時候他焦急不已,恨不得以身代之,看到景元從半空墜落的時候,他立刻上前,卻發現沒有形體的自己根本無法将景元接住,只能看着他從懷中墜落……其中失落自是不必名言,更是因此看到丹恒将他接住的時候丹楓心裏只有感激,慶幸景元沒有直接落到地面上去。

要知道那高度便是健康的仙舟人掉下去都有可能斷骨內傷,而重傷的景元要是被這樣重擊,怕是……

好在最終事情并未如那般發展,景元甚至強撐着目送那絕滅大君的殘影遁逃,然後才支撐不住地昏迷過去,被趕來的雲騎軍接上星槎帶離鱗淵境。

而不放心景元情況的丹楓也跟了過去。

盡管星槎飛行速度很快,但載着景元的這艘星槎或許是擔心會加重傷患的傷勢,并未将速度開到最大,而曾為龍尊的丹楓現在或許無法幻出龍形,但單只用雲吟禦水也足以跟上這艘星槎了。

最終,星槎在位于長樂天的神策府門口停下,雲騎軍一部分小心翼翼地将仍舊昏迷的景元送進了神策府,而另一部分則急急忙忙的外出,聽強自鎮定下來指揮的符玄的意思是,那些雲騎軍是去找治療景元的醫士了。

這樣也好。

丹楓松了一口氣,他跟在護送景元的那些雲騎軍後面進入神策府,想來這應是景元成為羅浮将軍之後的居所,畢竟他生前,景元還未成為神策将軍呢……

看到重傷而歸的景元,神策府內果然一片兵荒馬亂。

但他們對此仿佛也已經非常有經驗了,很快就鎮定下來,幾乎是一瞬間就明白了自己應該做什麽,幾乎不必被景元全權委托的符玄安排,便各司其職一部分繼續維持神策府的日常運行,調兵遣将解決鱗淵境那邊的殘餘問題,另一部分将景元送到了顯得更私人顯然是用來休憩的後院裏,輕手輕腳地檢查傷勢并且清理傷口。

意識到這一點的丹楓不由略感揪心。

醫士很快就來了,竟然是一個頭生雙角身後生着龍尾的持明小女孩,樣子稚嫩可愛,但看在丹楓眼裏卻實在有些眼熟,不過現在最讓他挂心的還是景元的傷勢,因此他沒有多想,只跟在旁邊等待着龍女為景元檢查。

盡管樣子稚嫩,但龍女為病人診斷時的神情嚴肅認真,看來尤為可靠。她為躺在床上的景元望聞問切了一番,又确認過被清理的傷口沒有被感染之虞,才松了一口氣,只是那精致秀氣的小眉頭卻很快又皺了起來。這讓神情緊張地看着,即使伸手也不敢觸碰躺着的景元,只能趴在床邊眼巴巴看着她診斷的彥卿忍不住焦急道:“白露小姐,将軍、将軍的情況怎麽樣了,他還好嗎?”

“身上的傷口倒還好說,天人身體情況已被固定,很快就能恢複。只是現在将軍身體裏彙集了巡獵、豐饒、毀滅三種力量,這三種力量無法達到平衡,在他的身體裏互相争鬥……簡單來說,将軍的身體就是三股軍隊交戰的戰場,被霍亂得滿目瘡痍都算是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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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龍女這麽說,彥卿急得差點要哭出來了,他攥緊了手中不自覺握着的被褥,幾乎是顫抖着嗓子喃喃道:“那、那怎麽辦啊……怎麽會這麽嚴重,要怎麽辦才好……龍女大人、龍女大人請一定要救救将軍!”

丹楓過去雖身為龍尊,卻也對醫術有所涉獵(謙辭),再加上也是親眼見證了景元是如何到了如今這一地步的,因此對他的情況早有預料。可當他聽到白露說出景元的現狀,仍是不由得心驚,更覺得焦躁又不安,若他還有身體,自可以盡力施為,這樣的傷勢要他将景元交給別人他卻是萬萬不能放心的,可現在……

丹楓不自覺便握緊了拳,關節處都有些發白,然而此刻他自己并未察覺,至于其他人,卻根本看不到他。

“要是能做到我當然會做,不管需要什麽我都會去做的,可是……可是……”別開臉的白露用白白嫩嫩的手背抹了抹臉,轉過臉來時雖然紅着眼睛,卻沒有太過失态。

她深知,身為醫者,她平時怎麽樣都可以,但是越是在這種時刻她越是需要鎮定,否則若是連她都開始慌亂無措了,病人才是真的沒救了……白露咬了咬自己的內腮肉,又開口說道:“我會開一副藥,加快将軍身體的恢複速度,那三股力量我是無法祛除,但讓将軍的身體變得更好一些……興許他能堅持得更久。”

只是堅持得越久,便要越久地體會那些暴烈龐大的力量在身體裏流竄争鬥的疼痛……白露實在不知道這是不是一件好事,更不知道景元将軍能不能康複,但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接下來白露吩咐人與她一同去準備調養身體需要的東西,又讓人在床邊守着,景元有的變化都須得告訴她。而除了守在床邊的彥卿和另一人之外,其他人都回到各自的崗位上去了,丹楓知道,這并不代表他們不關心景元,只是還有羅浮需要他們操心,便是景元醒來,也會讓他們這麽做的……

但丹楓卻是不同,此時更類似一抹幽魂的他可以寸步不離地守着景元,雖然他什麽都做不到,但至少,終于可以這樣認認真真時時刻刻的看着景元了。

他的目光,似乎從未這樣長久地停留在景元身上過。

畢竟身為龍尊,丹楓有着太多的事情要做,何況持明龍裔雖可以輪回蛻生,但因為無法繁衍,若持明卵被破壞,那就是死一個少一個。而身負重任的丹楓即使龍師不在他耳邊日複一日地重複那些話,他也會将延續持明牢記于心,努力尋找持明的出路……因此,便實在沒有多餘的心力去關注其他事情了。

直到如今,他才終于能夠将肩上的重任卸下,得以松快松快。

卸下累世輪回一直肩負的重任,耳邊也沒有了龍心時時刻刻的呓語,眼下丹楓的心情放松,除了仍舊擔心景元的情況之外,确實是他有生以來最為輕松的時刻了。他坐在床邊看着景元,也看着神策府的人在景元身邊來來去去,一直到深夜,若不是符玄勸說,守在景元身邊的彥卿還不肯離去。

但最終,景元的房中只剩下了他自己以及守在外面的人。

而丹楓仍舊坐在床邊,定定看着景元,忍不住在心中比對着他如今與記憶中的模樣。景元從小便是白發,面容俊秀,輪廓分明,臉上總帶着三分笑意,而那淡色的嘴唇也尤為适合微笑,他一向聰明,這一點在他臉上也帶了出來,叫人看着便覺得這孩子伶俐,是長輩們最喜歡的類型。

丹楓記憶裏的景元仍舊是那個不及他高,總愛跟在他身後的孩子。雖說他從一團孩子氣的模樣長成了得騰骁将軍誇獎的智勇雙全的青年模樣,但丹楓總也忍不住把他當成後輩,态度或許不算熱烈,但比起對待旁人也總是多加照拂。而景元看向他的目光也滿是歡欣喜愛,旁人不肯接近他這個冷冰冰的龍尊時,或許也只有景元,才總是偷偷翻牆進持明族地,拿一些幼稚可愛的問題來問他。

舊憶如河,蜿蜒而下便不複回還。他想起舊時景元的模樣,便忍不住想起更多。

丹楓忽的想起了景元在窗下擡眼看他時燦爛的笑容,想起他舉杯望去時景元陡然亮起的雙眼,想起景元與他過招時看過來的帶着笑意的淩厲眼神……

景元雖是鏡流的徒弟,但鏡流用劍,在景元改用陣刀以後便不得不自己摸索了,而他雖然多用雲吟法術,但累世輪回的好處或許就在于此,比起鏡流,他多少還能指點景元一些使用陣刀的法子,于是景元與他與他相處的時間竟是遠大于鏡流這個師父。

後來一同到了戰場上,景元更是成了他們這些長輩頗為可靠的戰友。

丹楓覺得,景元雖然年紀小了些,但确實是與他作戰最為默契一人。否則他也不會對與景元之間的默契念念不忘,甚至延續到了下一世身上……

從龍尊雨別直至作為丹楓過完那一生,丹楓看過的實在太多,因此他的閱歷可說比許多仙舟人都要豐富,自然也能看得出來,那時的景元看他的目光有些不對,那并非崇敬,而是憧憬,或者更确切一些……那是看向心上人的目光。

心上人……嗎?

只是從前丹楓并未深思細究過,便也未曾發現景元小心翼翼掩藏,卻不甚成功的那些情感。

也或許是有所察覺的吧,否則景元在他心中為何那樣特殊?

他還記得,化龍妙法功敗垂成,他被投入幽囚獄的那段時間,他最為慶幸的就是景元對此一無所知更完全不曾參與,想來不會被他牽連……而其他的,他卻是無力顧及那麽多了。

終究是,對他不起……只等來世償還吧。

他那名為丹恒的轉世,看似對他的曾經排斥得很,但看向景元時的目光卻是複雜,可以肯定的是,丹恒并不像對待那些過去一般對景元這個“過去之人”避之唯恐不及,想來,應是能幫得上羅浮将軍的忙的。

至于其他,便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丹楓思緒繁亂,卻仍是守在景元床邊寸步不離,竟也是失了禮數,即使天色完全暗下來了也不曾離開。不過他本來就是誰都看不到的游魂的形态了,走不走都無礙……就讓他在這裏守着景元吧,無論最終結果如何,他總是想要陪着他的……他終于能陪着他了。

正在丹楓努力壓下心中擔憂的情緒時,景元已經全黑下來了的房間裏忽然亮起一抹光彩,那銀藍色的光芒逐漸明亮,最終彙聚成了一個人形……

不,那非是人形,而是人身,馬腹,後置戰車,巍峨雄渾,通身盡是磅礴至極的巡獵之力的一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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