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

第 33 章

第二天的拍攝主要是學校。洛雅采訪了校長和老師,參與了早晨的升旗儀式,上課跟孩子們親切互動,課間又把盧振羽捐助的一些體育用品發放給學生。她時而莊嚴肅穆,時而歡欣雀躍,時而親切溫和,表現了一個專業媒體人的職業素養。

學校加上校長只有兩個老師,因為他們的拍攝工作,上課難免受到影響,于是江遠和盧振羽分別幫忙上了一節語文課一節數學課。有外人在,學生難得地都到了,表現也都格外活躍,但大部分人學得都不太好,注意力因此也很難集中。尤其是那個“吹牛”男孩,時不時抖抖機靈搗搗亂,惹得同學又笑又罵。

盧振羽人生第一次上課,興致很高,他理工專業,自認為教這些小孩子易如反掌,但他滿腹的知識對于這些基礎薄弱的孩子卻是人參果入八戒口,全不得其味,再加上幾個調皮的學生,盧振羽上了十幾分鐘就出了一層薄汗,心浮氣躁,好容易等到下課,如釋重負地說,教這幫學生比自己讀書辛苦多了。

江遠一向不善于應付小孩,樊凡原以為他會很不耐煩,但他全程連眉都沒有皺過一次,始終很溫和地反複講解,不厭其煩地回應學生的各種問題,連樊凡都自愧弗如。陸予風想要拍下來做素材,江遠卻果斷拒絕了:“不行,這是公益廣告,不能喧賓奪主。” 陸予風沒有堅持,樊凡卻暗自嘀咕:做個好事也這麽多條條框框。要是人人都像你這麽低調,還怎麽做宣傳。

陸予風覺得拍得差不多了,就叫大家從學校撤了,免得影響教學,自己卻也不歇,拿着小型攝影機在村裏到處逛,樊凡閑着無事,也跟着她一起東走西逛。

已經是近午時分,兩人戴着帽子和墨鏡仍能感覺日光灼烈。孩子們在上學,村子裏比以往更安靜,兩人一路走着一直到田地裏才看到有人,是一些老人在頂着烈日勞作,黝黑的脊背和手臂在白晃晃的日色中油油發亮。樊凡有些吃驚,她的認知裏,農民會起得很早去下田以避免炎炎暑氣,沒想到這裏的老人竟然這時候還在田間。樊凡想到自己的父母,如果他們不幸生在這樣的鄉間,大概也難免如此艱辛的生活。思及此,樊凡內心不由酸脹起來,對旁邊默默拍攝的陸予風說:“這些老人真可憐,可是大家都更關注小孩,沒多少人去想這些留守老人有多辛苦。”陸予風沒有應聲,直到拍完了一組鏡頭,才平靜地說:“生活就是這樣的,每個人不過是站在自己的位置做自己的事情,可不可憐都只是外人的感受。”

陸予風沒有諷刺的意思,但樊凡卻莫名地覺得被刺了一下,她本能地反問道:“你不同情他們嗎?我以為作為導演你會更感性一點呢。”

陸予風只是簡單地回道:“也許在有的人眼裏,我們也值得同情呢。”看樊凡不服氣地樣子,她突然做了個鬼臉,笑道:“我這樣打工的牛馬,你不覺得同情嗎?”樊凡有些哭笑不得,忽又想到陸予風是孤兒,沒有自己這樣的感受也并非難以理解,這樣來看,自己的同情心甚至有失狹隘。

繞了一圈又路過學校,看盧振羽正跟幾個大點的孩子在簡易籃球場上打籃球。陸予風要回去看片沒做停留,樊凡卻看得興起,跑過去跟他們一起打球。樊凡原來參加過學校的女子籃球隊,但好多年沒怎麽打過了,也就只能跟小孩子玩一玩,靠盧振羽放水才勉強進了兩個球。打了一會兒,突然看盧振羽沖場外揮手:“你會打籃球嗎?要不要一起打一局?”樊凡立定一看,原來是江遠。

江遠原本只是路過時稍微駐足了一下,聽到盧振羽的招呼似乎想拒絕,但又懶于解釋似的上了場。

跟樊凡和學生打球的時候,盧振羽只是應付,樊凡沒看出他的水平,到他跟江遠打起來,才發現他其實打得也不錯,特別當他發現江遠技術很好,更是卯足了勁,着意要一争高下。二人開始還有些不分勝負的樣子,不過盧振羽到底是比江遠大了很多歲,雖然日常健身,但時間長了,體力不免落了下風,但他也不喊停,鬥志反而更勇了,跟江遠又重新膠着起來。樊凡正想着要不要上場緩和一下戰局,江遠卻突然收了手,說:“不打了,我有點累了,要去喝水休息一下。你打得很好,以後有機會再戰。”說罷跟大家點點頭,也沒怎麽看樊凡,就徑直走了。

樊凡暗暗松了一口氣,但心裏有塊地方又隐隐發堵。對于江遠的主動退讓,盧振羽看起來也沒有承情。他一邊平複呼吸,一邊擦着汗,對樊凡說:“在學校打球的機會就是多一點,我都快打十年沒摸過籃球了。”樊凡笑着遞給他一瓶水,也不多言,只道:“我也好多年沒打過球了呢。”

下午是去幾個獲準拍攝的家庭。特意選了幾個比較破舊的房子,家長原本不太願意,全靠村長的威嚴才确定下來。

一戶人家只有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和七十多歲的婆婆。洛雅幫她們收拾淩亂的屋子,又跟着她們一起做飯。小姑娘是已經見過幾面了,但看到這麽多人來她家裏拍攝,還是比較拘謹。洛雅一直握着她的手,輕聲細語地跟她說話,又送了一個漂亮的發夾給她,她才又慢慢放松下來。洛雅又問她父母在哪兒,什麽時候回來,她想不想父母。她開始還是無所謂的樣子,低頭玩着發夾,什麽都說“還好吧”,但慢慢的眼淚還是湧了上來。她別過頭想要走開,洛雅卻一把抱過她,溫柔地撫慰着,她終于忍不住伏在洛雅身上哭了起來。

效果很好,這就是他們想要的東西,洛雅真的很有經驗很專業,樊凡想,但好像又有聲音在說:不,這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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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凡覺得有些煩躁,獨自一人悄悄離開了現場。在外面胡亂走了一圈,到祠堂附近的時候正看到江遠從裏面走出來。樊凡想起上午江遠說的話,遠遠叫住了他,問他忙不忙。

江遠淡淡道:“剛剛在祠堂看了一圈,想去找村長看看族譜。”

樊凡搖頭表示不解:“族譜有什麽好看的。”樊凡想起小時候好像有人跑去她家要錢修族譜,又說她是女孩上不了族譜,要另外再花錢。也不記得後來父母有沒有給錢。

江遠笑了一下,也不做解釋。

樊凡也沒有指望他會解釋,沉默和他并肩走了幾步,問:“你是不是覺得公益片不應該這樣拍?”

江遠說:“這個不要問我。你們比較專業。”

樊凡并不滿意這個回答:“你也覺得洛雅不出鏡會更好吧。”

江遠有一會兒沒有做聲,又走了一小段路才說:“沒有洛雅也不會有這個拍攝。而且洛雅應該做得也不錯。”

這下輪到樊凡無話可說了。但走了幾步她又開口道:“我以為你不會喜歡這樣的。”這話說得意味不明。江遠扭頭看了她一眼,說:“只是做覺得該做的事,沒有什麽喜歡不喜歡的。”

“那什麽是該做的事?”

“比如這件事,不管出發點或者形式是什麽,如果能夠讓這裏的人被看到,那就是該做的事。”

“那也有不該做的對吧,比如讓你出鏡?”

“如果有必要,我不介意出鏡。只是這一次很沒必要。”

樊凡歪着頭看了江遠一陣:“你跟原來有點不一樣了,為什麽?”

江遠也不否定:“人都是要改變的吧。你也不太一樣了啊。”

樊凡有些吃驚:“我嗎?我哪裏不一樣了?”

“只是我的感覺而已。”江遠好像無意深談。

樊凡還想再問,卻已經到了村長門口,只好跟江遠告別,滿腹疑窦地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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