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篇：「霸王別姬」

第六篇：「霸王別姬」

又到了周五放假，老季去別家給人談打家具的生意，我和癡兒偷閑，跑去了瞎子張家玩。

瞎子張住在村尾，村裏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名，只知道姓張，是個瞎子，便瞎子張，瞎子張的喊，我們小孩子也跟着叫，還編過口訣：瞎子張，看不見，摸不着，兩只耳朵豎起聽，拿個木棍當眼睛。

聽說他還是個大學生，眼睛瞎了後就到處漂流，最後到了我們村定居下來，有一臺方頭電視機，又愛講故事，總是能吸引村裏一大群孩子去他家玩，我和癡兒也經常去，我很多的課外知識甚至都來源于瞎子張。

“瞎子張，瞎子張。”

我拉着癡兒，邊敲門邊喊。

等了幾分鐘，瞎子張才給我們開門。

“來了來了，急什麽？”

“好不容易能跑出來玩一會兒，當然急了。”

“知道了，走吧。”

我和癡兒跟着瞎子張走進屋，瞎子張拿根木棍來找路，癡兒心善，先一步上前扶着瞎子張走。

瞎子張笑笑，說：“還是癡兒好。”

癡兒笑得眼睛像月牙兒似的。

我不服氣，也上前扶着瞎子張的另一邊：“我也在扶啊。”

瞎子張聽聞，呵呵笑了幾聲，似乎心情很是愉悅，帶着我和癡兒進屋。

瞎子張拿根木棍敲敲打打地走到自己搖椅上，坐下，閉眼悠閑道：“去吧，你們想看什麽自己放。”

“好唉！”

癡兒很是雀躍，我也很高興，快步走到電視機旁，按鍵打開。

等待半分鐘，畫面出來，是一個寸頭小孩穿着戲袍，滿嘴是血的唱着：“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

本來是彩色畫面，但色調卻昏暗低沉，看起來很壓抑，再加上那唱曲更顯悲哀。

我看着，不禁皺起眉頭，那句“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更是讓我心一悸。

我問：“這是什麽”

瞎子張拿起瓷茶缸，抿了一口，回：“霸王別姬啊。”

癡兒聽見，好奇起來，想要聽故事：“霸王別姬是什麽？”

瞎子張也樂得跟人講這些事，只見“噔”的一聲放下茶缸，盤腿坐在搖椅上，緩緩道：“霸王別姬講得就是楚霸王和虞姬的故事，這楚霸王項羽啊，與劉邦争霸失敗，被圍在垓下自刎，虞姬呢，也自殺相随的故事。”

癡兒不懂，直白地說着自己的想法：“死了？為什麽要死？活着多好啊。”

瞎子張笑笑：“有時候情義比生命更重要，死要得其所。”

我直直盯着電視畫面，說：“可這裏面沒有講霸王別姬的故事。”

瞎子張也聽着電視的聲音，說：“講了，只是這是真霸王還是假霸王得你自己去看，所見即所得，你看見的那一面或許是你自己。”

這話讓我迷惑，太深奧了。

“我自己？”

瞎子張不再回答，而是繼續拿起茶缸喝茶。

癡兒坐在一旁，看着電視，歡喜地說：“這個虞姬好漂亮，我也想當虞姬。”

我聽見，轉頭盯着癡兒，生氣地說：“不行，你不能當虞姬。”

癡兒不解，還有些委屈：“為什麽？”

虞姬的結局并不好，我不喜歡癡兒有厄運，我希望純善的癡兒得天獨厚，萬事順遂。

“沒有為什麽，我說不能當就是不能當。”我固執地說着。

癡兒見我生氣，也擺擺手：“牙哥兒不生氣，癡兒聽牙哥兒的話，不當虞姬了。”

一旁的瞎子張只是抿嘴笑笑，不說話。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電影也播完了，我不喜歡這個電影，悲傷的讓人不喜歡，但我不得不承認它在我心裏留下了深刻的影響，甚至此後一直潛移默化的影響我。

癡兒看完則哭的稀裏嘩啦，邊哭邊說：“我不要蝶衣死，我不要當虞姬。”

我見狀，側過身去，拿手給癡兒擦去眼淚，安慰道：“你不是蝶衣，也不是虞姬，你只是癡兒，別哭了。”

癡兒吸吸鼻子，慢慢止住眼淚。

天不早了，我帶着癡兒跟瞎子張道別後就離開了。

瞎子張點點頭，然後一邊喝着茶一邊空然地對着門口遠去的兩人望去，電視裏的節目轉換，一曲悵然悠長的二胡曲飄出，不斷随着晚風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