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篇:「媽媽」
第九篇:「媽媽」
那一夜之後,我很虛弱地在床上躺了幾天。那幾天,老季不再管我,甚至不踏入我的房門。只有癡兒和玲花姐來照看我。
玲花姐給我送吃的,還給我擦身體,本來我是很羞怯的,但玲花姐則拿起帕子,解開我的衣服,只笑道:“怕什麽呢,你跟癡兒差不了幾歲,就跟我娃一樣,不怕,玲花姐下手輕點。”
我點點頭,紅着臉別開眼,直到玲花姐給我擦完身體,上完藥。
而整個過程,癡兒則在一旁盯着我,手裏拿着一根糖葫蘆。
玲花姐出去換水,對着癡兒說:“癡兒,你看着你牙哥兒,媽去做飯了。”
癡兒乖巧:“好的,媽。”
待玲花姐出了房門,癡兒爬上床,坐在我一側,舉着糖葫蘆,湊近看着我,指着我的臉說:“牙哥兒,你的臉跟我的糖葫蘆一樣紅。”
我也伸手捏住癡兒的臉:“現在都會取笑牙哥兒了。”
癡兒躲開,臉上揚起明媚的笑容,把手裏紅亮亮的糖葫蘆遞給我的嘴邊,示意我張嘴。
我搖搖頭:“我不吃,你自己吃就行。”
癡兒卻很固執,執意要跟我分享,嘴裏說着:“牙哥兒給我吃,我的也給牙哥兒吃。”
聽見了,我心裏很感動,還是張嘴吃下了一顆,癡兒學着我以往的樣子,拿手遞到我嘴邊,讓我把山楂的果核吐到他手裏。
我本就比癡兒大,照顧癡兒是我的本能,如今被癡兒這樣照顧,我甚至還在心裏妒忌癡兒,甩開了他的手,他應該對我生氣的,可癡兒不懂,一如既然地崇拜我,愛我。我在心裏鄙夷自己,我是個被情緒裹挾控制的懦夫。
我低下了頭,愧疚地說着對不起。
癡兒沒有出聲回應我,只是也低頭将嘴裏的果核吐在自己的手心,然後繼續将那串糖葫蘆遞到我的嘴邊,這是一個讓我下去的臺階,我在心裏樂觀地想着,心裏釋然一點地繼續吃下糖葫蘆,我在利用癡兒的癡傻,讓他原諒我的狹隘與幼稚。
但有時候,我在想,我看着癡兒那雙純淨黝黑的眼睛在想:癡兒真的癡傻?不一定,癡兒其實比任何人都聰明,甚至能看透一些我都看不明白的事,他能看到事情本來的面貌。我則只會給它們加上幻想,讓它們變得更加恐怖。
我們重歸于好了,我用我少有的理智盡力地克制自己幽暗又卑劣的思想,不讓它竄出來,不讓它控制我。
有人悉心照顧,我的傷好了很多,但我依舊沒有踏出房門,我還不知道怎麽面對老季,那天晚上的話,我說的過于重了,像是一把尖銳的刀,狠狠地紮進了老季掩埋在內心深處的傷口,痛苦讓老季暴虐我,我也不放過他,我們在彼此傷害,并且我知道,我身上的傷會好,會結痂,但老季的傷永遠也不會好,我的傷害攻擊比他的強多了。
傍晚,玲花姐進屋給我換藥,我熟練地解開衣服,翻過身,讓玲花姐幫助我,這麽多天的溫柔照顧,我早已喜愛上這種被人珍視愛護的感覺。
玲花姐給我處理完後,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站在床邊低頭看着我,我扣好衣服,坐在床上,與那個渾身都散發着母性氣息的女人對視,我看見女人的眉眼溫婉,還藏着一股悲憫。
發生了什麽?
我感覺我沒出門的這幾天一定發生了什麽事,但我沒有問出口。
玲花姐見我也盯着她,她輕嘆一聲,放下手中的藥瓶,伸手将我輕輕攬進懷裏,随後那雙溫暖細膩的雙手不斷收緊,柔軟的胸脯與我臉緊緊相貼,獨屬于女人的母性的氣息包裹着我,圍繞着我,迷惑着我,我舍不得放手,也跟随自己的心抱住了玲花姐。
玲花姐摸摸我的頭,對我說:“真的要很謝謝我們的月牙兒,不然癡兒真的無家可歸,孩子,你很愛癡兒,我能看出來。”
我點了點頭,回:“嗯。”
愛癡兒這件事,我沒什麽可否認的。
“我們月牙兒也是小可憐,你要是願意,可以叫……叫我媽媽?”玲花姐說到後面,頓了一下才繼續說。
“什麽?”
對于這個請求,我很錯愕。
玲花姐放開我,依舊用手一下又一下撫摸着我的頭,動作很像在關照自己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