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篇:「病」
第十一篇:「病」
村裏許多人生了病,并且傳染人,除非身體素質強硬才不會被染上,不被影響。這種病的名字叫作:鴨嘴。每一個患上的人都會長出一個鴨嘴,然後開始嘎嘎嘎的叫個不停,若是遇上好幾個這樣的病人,并與之交談,你大概率也會患上這種病。
我第一次看見這樣奇怪的病人是在放學後的一個下午。因為生病很久沒去學校,小高老師擔心我跟不上學習進度,便讓我多留了會兒,給我額外補習,所以那天我回家時,天已經變得灰暗,我恹恹地走到村口,還是先擡頭看了看那顆老柿子樹,它在我就有方向,停下腳步,眺望着,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卻沒有找到,也沒有聽到那聲回家的呼喊聲。
沒人等我回家,我心裏很糟糕,有一種被抛棄的感覺,除此之外,我也被另一件事給吸引了。我看見村口柿子樹下圍了很多人,那些人我也認識,是經常見面的人,比如賣豬肉的賈叔,常在村口休息的林家婆婆等,但我又覺得他們很陌生,不是平常的模樣,他們的嘴巴不是人的嘴巴,而是鴨子的嘴巴。我懷疑是我的幻想症犯了,又看錯了,我使勁地揉了揉眼睛,瞪大眼睛觀察着村口樹下的人,才發現我沒有看錯。
村口柿子樹下的人都長了一張鴨嘴。這讓我詫異,也讓我恐懼。我慢慢朝村子走去,邊走邊目不轉睛地看着那些人,死死盯住他們一張一合的鴨嘴。那些人原本也還在嘎嘎嘎地相互交談,最後其中有一個人發現了我,接着所有人都轉頭盯着我,眼裏是打量,是好奇,是探索。林家婆婆率先對我說話,我沒回複她,因為她長了鴨嘴,她說話我已經聽不懂了。我在那群人的可怕注視下小心謹慎地逃離了,躲開他們的視線後,我邁開腿快速地跑回家了。
回了家,我連忙把門栓上,背靠着門先緩了緩,随後把書包扔在院子裏的桌子上,就撒腿去隔壁玲花姐的屋裏去找癡兒。
屋內坐着玲花姐和梁康,我沒出聲,仔細觀察兩人的面容,發現兩人沒有長鴨嘴,心裏的擔憂才消散。但兩人就是坐着,不說話,表情看起來很嚴肅,氣氛有一絲凝滞感,我感覺不适。于是我先出聲喊:“玲花姐。”
我沒有喊男人,從遇見那條毒蛇後我更加不喜歡這個男人,他身上有着罪惡感,我逼着自己去忽視男人,因為這個我甚至很少踏足玲花姐家,即使是找癡兒也只會在院子裏大聲喊,但今天是個例外,鴨嘴這件詭異的事,我必須馬上告訴癡兒。
玲花姐見是我來,蹙起的眉頭舒展,笑笑問:“來找癡兒?”
“嗯。”我點點頭。
“去吧,在屋內玩呢。”
“好。”說完,我移着步子朝裏屋走去,遠離這嚴肅的、令人不适的環境。
進了屋,發現癡兒正趴在床上玩紙牌,那是梁康給他帶回來的禮物。我輕聲關上門,一個猛撲上去,将癡兒壓住,蒙住癡兒的眼睛,逗癡兒:“猜猜我是誰?”
癡兒撫上我的手,驚喜地猜:“牙哥兒。”
我用另一手捏住鼻子,變換一種聲音,繼續說:“猜錯了,不是,再猜一下。”
癡兒不出聲了,真的思考起來:“不是牙哥兒是誰呢?”
聽見癡兒的話,我內心有些竊喜,這說明癡兒只有我一個朋友,我對于癡兒來說是重要的,我對癡兒的占有欲在作祟,只是那時候我還不懂,不懂這代表着什麽。
見癡兒遲遲猜不出,我也不再逗他,放開了他,一個翻身,躺在床的另一側,用一只手肘撐着床,手掌支撐着自己的臉,側看癡兒,壓低聲音地對癡兒講:“癡兒,牙哥兒今天要告訴你一件很重大的事。”
癡兒被我弄興奮了,問:“是什麽?”
我擡眼先看了看門,擔心有人會破門而入,聽見這個驚天秘密,确認沒人會進來,我湊近癡兒的耳邊,小聲說:“牙哥兒今天見到鴨嘴了,有人長着鴨嘴。”
癡兒:“鴨嘴,是鴨子嗎?”
我有些急,強調:“不是鴨子,是人,是人長着鴨嘴。”
癡兒沒有質疑我,反應很符合我所需要的情緒,只見他瞪大眼睛,瞳孔都變大,聲音尖銳起來:“人長着鴨嘴!”
我擔心屋外的玲花姐和男人會聽見,伸手捂住癡兒的嘴,再用力地點點:“沒錯,就是人長着鴨嘴,而且不是一個人,是很多人。”
那天我發現了這件驚人事件,并把它告知了癡兒,癡兒相信了我,兩個小孩因為這個事而久久未睡,興奮地讨論着。
不出意外,第二天我就是在癡兒的床上醒來的,我才不羞澀,我和癡兒一起長大,這樣一同睡一同吃的日子我們過了很久,現在不過是恢複常态。我嘆了口氣,将癡兒從我的懷裏挪開,先坐起來揉揉眼,緩緩,最後才搖醒癡兒:“癡兒醒醒,該起床了,不然老季一會兒罵人了。”
我們都睡懵了,還以為是以前。
癡兒被我搖醒,也睡眼惺忪地坐起來,迷離地點頭回應:“嗯。”
木門被推開,吱呀聲傳來,玲花姐走進來,看着我們,依舊溫婉:“都起來了,快起床,媽今天煮了酸湯面。”
聽見有好吃的,我們都清醒些,收拾的動作也利落起來。我先穿好,便像以往一樣,幫癡兒穿衣服,扣扣子。我們都心心念念那碗美味的酸湯面。
吃了面,我帶着書袋子上學了,但我心裏還是記着人們長鴨嘴這事。我與癡兒約好放學後一起去探索這件事。
到了學校,我觀察着所有人,還好,還好,學校裏沒有人長鴨嘴。中午午休,我被楊斌他們拉走了,他們把我逼在角落,戲谑問我:“喂,你知道不知道那個癡子的媽是婊|子,專門勾|引男人那種,然後賺錢。”
我叫過玲花姐媽,我不允許她被人這麽污染,婊|子這樣下流的詞怎麽能用來形容她呢?
“你在說什麽?”我憤怒地說。
楊斌嘲笑,擡手拍拍我的臉,得意洋洋地說:“不是我說的,是村裏人都這麽說,村裏人都知道那個女人是個賣的,她帶來的那個男人就是她勾|引來的。”
我越聽越氣憤,拳頭緊握,想要揮到他令人厭惡的臉上,盯着盯着,我發現他們的臉也開始發生變化,他們的嘴巴慢慢變大,變成扁形,長成鴨嘴,說話聲也逐漸變成一聲聲聒噪的嘎嘎嘎......
就在那時,我明白了,村裏人得了一種病,一種名為鴨嘴的病,一種名為造謠的病,一種名為嫉妒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