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九篇:「眼睛」
第九篇:「眼睛」
柿家莊村口下的石磨被老驢拉得辘辘作響,老驢不時發出嗯昂嗯昂的叫音,地上還掉落着一些爛掉的柿子,那是成熟透了從枝頭掉下來的,高空墜落,再啪的摔下來,汁水砸出來,流到地上,與灰塵混為一體,不到一會兒就變成黑褐色,看起來有些惡心。守驢的人、打柿的人湊在樹下雜言雜語,消遣着磨人時光。
“唉唉唉,聽說了嗎?那個偷衣服的賊居然是那林洪的兒子。”
“他一個老師教出這種兒子也是沒用,還老師呢。”
“就一村小老師,天天炫耀個屁,要不是我孫子在那裏上學,我都不給他好臉色。”
“誰說不是呢!”
......
“入秋了,天越來越冷了。”
我一邊說着一邊給癡兒描眉畫面。那次用炭給癡兒畫得讓人不滿意,我一直惦念着這事,我想畫眉還是要用眉筆。在老季走後,我從瞎子張那裏得知了畫眉要用眉筆,還了解了口紅、擦香這些東西,所以我攢了點錢去買它,等着癡兒回來再給他畫。當時我以為這是癡心妄想,我會一個人守着這根眉筆,一個人守着這個承諾,但上天給我好運,癡兒勇敢地逃回我身邊。
描錯了,我就擦了重來,一對小小的眉毛我竟然描了快一個小時。癡兒縱容我的胡鬧,認認真真地盯着我看。終于看來順眼了,我才舉起一面紅色塑料外殼鏡子到癡兒面前,我靠着癡兒的頭也擠進鏡面,光潔的鏡面映照出我們的笑顏。
我說:“這下好多了。”
癡兒也抵着我的頭:“牙哥兒畫的都好看。”
我說:“癡兒,知道為什麽給你畫眉嗎?”
癡兒:“因為牙哥兒想讓癡兒變好看。”
我看見鏡子的自己眉眼柔和,我對鏡子的癡兒和自己回:“是為了讓癡兒好看,但也不僅僅如此,小高老師曾給我講過張敞為妻畫眉的故事,那時我不懂,只是好奇想給你畫,可是現在我明白了。”
“明白什麽?”
“明白了你是我的妻,所以我為你畫眉。”
我們已經在一起這麽多時日了,但這還是我第一次這麽直白地說出情意,我的小癡兒現在很聰明了,可我還是想明确地告訴他。
說完,我的手攀撫上他的眉,撫了撫,輕輕的,擔心把畫的眉給摸亂了。
癡兒聽了我的話,從我的掌心拿走眉筆,也學着我的樣子,捧起我的臉,湊近給我畫眉。他第一次畫,比我還不熟,也是擦了又畫,畫了又擦,過了好久才拿起鏡子給我看,那眉毛被描得又黑又粗,不過我很喜歡。我也問他,我想知道他是否明白我剛才說的畫眉含義。
“癡兒為什麽給我畫眉?”
“癡兒也想牙哥兒做我的妻,所以給你畫眉。”
如願聽到答案,我心滿意足,我們對着鏡子欣賞那眉,一起笑靥如花。
滴答滴答,放眼望去,天空落下雨花,打在已經斑黃的葉子上,揉入廣袤的大地裏,融進那一方小小水塘中......
“天哭了。”
癡兒的赤子之語脫口而出,我笑笑,捏捏他的臉,把他攬進懷裏,依靠在一起靜坐聽雨,這樣惬意的日子,我們還有很多,我們還很年輕。
福旺困倦地趴在角落裏呼呼直睡,這天惹人倦,我們也在這一場驟雨中陷入夢鄉,所以無人注意到那藏在角落裏的眼睛,那一雙綠色的、寒氣逼人的可怖眼睛。
我又入夢了,四周全是白色,而這白色讓人心慌。我不斷環視四周,發現了變化,白色的天空上顯示出一雙眼睛,那眼睛是綠色的瞳孔,它大而無神,每一寸目光都帶着寒氣,我躲開,它又跟上,它只盯着我看,我走向哪裏它的目光就追随到哪裏。接着,一雙眼睛、兩雙眼睛、三雙、四雙、五雙,不斷增多,不斷增多!天上,地下,四周的一切都被可怖的眼睛布滿,所有的目光都是利劍,從頭到腳刺向我,我的身上全是窟窿。
我活在那些眼睛裏,我死在那些眼睛裏。
我被驚醒過來,從恐怖的夢魇裏逃出來。我擡手一擦,發現自己被吓得滿頭大汗,大喘幾下,腦海裏還有着那可怖眼睛的幻影,不知怎得,我感覺角落裏真的有一雙那樣罪惡恐怖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我,下意識轉頭看向窗外,卻什麽也沒有看到,只見福旺還在院子裏趴着睡覺。或許是我想多了,若是有人在外面,福旺會警覺的。
我的幻想症已經這麽嚴重了嗎?不僅做這種夢,還把夢帶進現實了。但那夢的含義又是什麽?
我只患有無用的幻想症,沒有預知未來和解夢的能力,也只能安慰自己一切無恙,都是多想。
微弱平穩的呼吸聲在耳邊作響,我搖搖頭忘記那些不好的東西,低眸仔細端詳着癡兒。我和癡兒已經互表心意,我們是彼此的依靠,是彼此的愛人,過一輩子的那種。想想我就心潮澎湃,激動不已。我也動作輕緩地躺下,與癡兒相隔不過咫尺距離,癡兒溫熱的氣息我能感受到。愛人在旁,我絲毫沒有睡意,占得這一點時光來尋覓這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