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十一篇:「線」
第十一篇:「線」
嘎嘎嘎的聲音不斷變大,環繞在耳邊,這些聲音和目光讓我慌張,讓我頭疼,想要把我殺死。這時嘈雜的鴨子叫聲裏穿插進一個清朗的聲音:“不是牙哥兒的錯,是我的錯,是我引誘了他。”
擡頭,我看見癡兒擋在我身前,對着所有人,把責任全部攬到自己身上。
癡兒從小被人叫癡子,可他身上有着所有人都沒有的勇氣,就像當年敢于沖在前面救下福旺,現在也沖在前面保護我了。
在這樣的情況面前,我總是被他感染者,被他帶領着。所以,我伸手又抓住了癡兒的手,想要告訴癡兒,我錯了,我陪着他。
“肯定是跟他那個媽學壞了,那樣的女人能有什麽好兒子。”
“對!就是跟他媽學壞了,出去了就出去了,回來幹什麽!禍害我們村子!”
“是個癡子還是個禍害。”
一句又一句謾罵接踵而來,我拉住癡兒的手,看着門口,帶着癡兒扒開人群,一路狂奔,逃離了。
在童年時刻,我們曾這樣奔跑過無數次,這一次是真正地逃亡怪物。我們在進行一場大冒險。我逼着自己樂觀地想。
回了家,福旺對着我們狗吠了兩聲,然後歡快地搖着尾巴朝我們奔來。我沒理,快速地關上門,栓好門栓,不讓外人進來。
“癡兒,你今天不該那麽說的,不是你引誘的我。”
“是我勾引的你,梁康說我身上有一根線,讓人被勾引。”
“不是,不是!”這話簡直就是無稽之談,是梁康那個畜生的借口,我抓住癡兒,盯着他那幹淨悲哀的眼,告訴他,“癡兒,是那個人對你犯罪,不是你勾引他,你沒有引誘我,我自己願意的,你聽明白了嗎?”
“可是......”
“沒有可是,你身上什麽也沒有,那根線也是假的。”
“我知道了。”
我教導着癡兒,可我的目光卻落到了癡兒的身後,他的身後其實有一根線,一根發着光、細細的紅線。但我還是不承認癡兒引誘人,明明就是心懷不軌之人的借口,說不定這根線還是因為梁康才長出來的。
咚咚咚的敲門聲從外面傳來,我警惕起來,讓癡兒躲進裏屋不要出來。打開門,福旺沖出去對着敲門人狗吠,張開獠牙準備攻擊。
“啊,快讓狗走開!”尖銳的女聲響起。
我吼着:“福旺,回來!”
女人跨進門,我才看清她的面容,是張慧琳。她怎麽來了?
“可以啊,現在都讓福旺咬我了。”
“你來幹什麽?”我問出自己的疑惑。
“別這麽警惕,先把門關上。”
我聽勸,把門關上。
“你......真和癡兒在一起了?”
我沒出聲,只是看着她。但這個反應也足以讓張慧琳明白。
“沒說話就是真的。你們真的是膽子大。”
“我只是喜歡他,想照顧他一輩子。”
“我知道,但村裏的人是不會放過你們的,就單單這村裏的流言蜚語就足以殺死人,之前玲花姐不就是。”
“我知道。”我低下頭,我何嘗不知道,可我們有什麽辦法,癡兒好不容易逃回我身邊,我不能抛棄他。
“要不你們也走吧,現在國家發展越來越好,外面機會也多,出去闖一闖,不怕掙不到錢,活不下去。”
張慧琳的方法的确可行,這個村子很難有我們的容身之處了。只是這個村子我生活了近二十年,在這一方水土長大,所有的記憶都在這裏,關于癡兒的,關于老季的,這一走我肯定不會再回來。
“只是......”
“別只是了。快走吧,人活着比什麽都重要。”張慧琳還是一如既然地果斷、理智,她說着,從衣兜裏掏出一個手帕,翻開再翻開:“這錢你拿着,去買票走吧。我就不去送你們了,你和癡兒好好的。”
“我不要,這錢哪裏來的?”
“我上大學做兼職賺的,別擔心,我媽也知道,同意我這麽做。”
“謝謝。”我還是接了下來,畢竟離開後處處需要用錢。
“別謝謝了,趕緊收拾東西,明天天亮之前就走吧。”
“好。”
張慧琳看向門口喊:“癡兒。”
不知何時出來的癡兒望着張慧琳,我也看過去,發現癡兒的眼睛在夜色裏亮晶晶的。
癡兒:“慧琳姐。”
張慧琳笑笑:“嗯,以後你們都好好的。”
說完,張慧琳就出門走了,走前還催促我們趕緊收拾東西走。
“癡兒,願意跟我離開嗎?”
“牙哥兒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好。”我一手牽住癡兒的手,一手攥緊那錢,下定決心要帶着癡兒遠離。
我帶着癡兒進屋,随便收拾了一些東西,老季的那根煙管兒我是一定要帶走的。想到老季,我心有愧疚,趁着月色,背着行李,牽着癡兒前往後山的那幾座墳。我要永久出逃,可能再也不回來,要讓老季成為死後都無人祭拜的可憐鬼,我要去孝順最後一次。
冬天的夜色是一片玄黑,連那幾座矮矮的小小的墳都看不太真切,我憑着以往的記憶找到老季的墳,我和癡兒一起跪着老季的墳前,簡短又決絕地說:“我要走了,和癡兒一起走,永遠不再回來,不是我想走,是這個村子容不下我們,外面的世界或許很難,但我想只要和癡兒不分開,我們就一定能渡過去。”
“再見,老季。爺爺。”
我扯扯癡兒,癡兒也乖乖地說:“爺爺,再見。”
時間緊迫,得趕緊走,說完我們就借着那把老舊的手電筒走了。那一束光向前延伸,為夜色裏的我們指引一條路,就像我們的未來也在前方向我們招手。
可光擁有照亮一切的能力,當照射到那雙綠眼睛時,我和癡兒都被迫停下了腳步。
“林子辰,你怎麽在這裏?”
林子辰的綠眼睛在那束光的照射下更顯邪惡,我心裏有不好的感覺,我想我們今天可能是走不掉了。
林子辰一步步走近:“我為什麽不能在這裏啊?”
我一直想不通一點:“我跟你并沒有什麽過節?為什麽這麽針對我們?”
“沒有嗎?”林子辰聽到這話,怒目我們,“那癡子撿到的那件衣物,不是你們上交的?就因為你們才查出我是那偷內衣的賊,我爸才被氣得跳河,我難道不該恨你們嗎?”
媽的,這話說得我也滿腔怒火:“滾你媽的,該恨我們個屁,這分明就是你自己的問題,你看不起你爸,自己選擇堕落,你一步一步把你自己毀了,你爸也是被你自己氣死的,憑什麽恨我們!”
似乎戳到了林子辰內心深處的痛,他的眼睛突出來,連瞳孔都沒有了,全是一片幽深的墨綠色,整張臉也變得扭曲,他被那些錯誤的恨意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怪物。“就是你的錯!就是那癡子的錯!要怪就怪你們是變态,要怪就怪你自己偏要撿回那個癡子。都是那個癡子的錯!”
癡兒的情緒也被煽動着,拉着我衣服的手越攥越緊:“牙哥兒,都是我的錯。”
我小聲安慰癡兒:“這不是你的錯,癡兒,不要聽他的,他是一個怪物。”
“怪物?”林子辰嗤笑一聲,步步逼近,有一種瘋魔的狀态,“我是怪物,是,我是怪物,你們難道就不是嗎?你們照鏡子的時候又看得清你們自己嗎?”
我反駁:“我們當然能。”
這話我說得問心無愧,或許我們在這個村子所有人眼裏都是怪物,但每一次照鏡子我們都能看清我們,能看清自己的心,真真實實的。這是我和癡兒的選擇,我們不後悔。
“是嗎?”林子辰譏笑,眼裏有着得意,“想走啊,恐怕你們不能如願了,就讓你們看看這個村子裏的人能愚蠢到什麽地步,哈哈哈......”
嘈雜的聲音傳來:“走!他們在那裏!”
我急忙關掉手電筒,牽緊癡兒的手,想要從另一個方向走,卻被林子辰攔住了去路。
林子辰笑笑,大喊:“叔,他們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