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醒醒
醒醒
宿傩一直認為「愛」是無聊的東西,畢竟他曾經感受過,而稻玉津真之所以會不一樣,那都是因為術式效果。
所以從本質上來說,「愛」依舊是無聊的東西,不無聊的只是稻玉津真的術式罷了。
于是他跟随本能,擡手扣住了對方的後腦勺,卻是在下一秒摸了個空,唇上的觸感也突然消失,連餘溫都沒剩下。
擡起的手就這樣頓在了空中。
心頭的怒氣被瞬間澆滅,取而代之的是苦澀的鈍痛感,挺新奇的。
但是他好像,後悔了。
宿傩心想,如果你真的能詛咒我的話,那麽……
“我就幹脆把「詛咒之王」的稱號讓給你好了。”話落時,周遭一切虛幻的場景已經不複存在了。
稻玉津真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裏。
逐漸模糊不清的視野當中,他看到了伏黑惠不可置信的神情。
沒關系的,不要自責……他想這樣說,最後卻只是動了動嘴唇,沒能發出聲來。
*
“對了,天使怎麽樣了?”等待的過程中,虎杖悠仁突然想起了被宿傩重創的來栖華。
“應該沒事,她被那個叫高羽的人帶走了。”
“那就好,”虎杖悠仁松了口氣的同時,神情依舊複雜,“等把宿傩解決了就回去吧,伏黑姐姐的事情已經管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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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院真希點點頭,又問:“如果津真的方法沒有起效,你打算怎麽做?先說好,我不會對惠拔刀。”
虎杖悠仁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也只會打拳。”
于是他們最後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确定了接下來的行動方案是——以稻玉津真為主力。
可惜意外的到來總是十分突然。
在領域外殼破碎的瞬間,兩人就同時将視線轉移了過去,便恰好看見稻玉津真向後倒去的一幕……
從眉心處噴湧而出的血色,刺眼極了。
這一刻,虎杖悠仁的世界突然靜了音,唯獨鼓噪的心跳聲在耳膜裏炸響。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動起來的,就已經在少年落地前将人接在了懷裏。
宿傩離開了,禪院真希追了上去,這裏很快就只剩下他們兩人。
虎杖悠仁沒來得及替稻玉津真擦掉臉上的血,低頭對着唇就親了下去,然後像上次在涉谷那樣,撬開牙齒把自己的咒力一股腦往裏「塞」。
拜托了,津真,一定要奏效啊!
感覺到自己的咒力的确有在減少,虎杖悠仁眼睛一亮,然而很快,他就發現了不對勁,随後擡起臉,看向少年額頭上的血洞,以及依舊大睜着的無神雙目。
“……津真?”
他摸到對方的胸口,沒有心跳。
再試探對方的鼻尖,沒有氣息。
最後他抖着手,替少年合上了眼皮。
是在開玩笑嗎?既會反轉術式,又會無為轉變的稻玉津真竟然會死?這真的像是一個天大的玩笑。
至少虎杖悠仁從未想過,稻玉津真會就這樣死去——他曾幻想過無數次的結局,只有自己帶着宿傩一起去死而已。
但今天發生的一切,都偏離了應有的軌跡。
*
煙霧缭繞的醫務室中,沒有出去祓除咒靈的人此時都聚集在了此處。
三年級的兩人,二年級的真希、胖達和憂太,一年級剩餘的三人,就連搞笑藝人高羽也在,大家都圍坐在四周,沉默面對着房間裏的幾張床。
其中兩張床上躺着剛蘇醒的來栖華,和失去生息的稻玉津真。
“再怎麽看……”家入硝子惆悵地狠狠抽了一口,随後按滅煙頭:“稻玉津真也是已經死透了。”
實際上都不用她再作說明,少年額頭的血洞連反轉術式都無法修複這一事實,剛才所有人都看在了眼裏。
虎杖悠仁咬着唇糾結道:“可他的術式還在運轉……”
接着又是一陣沉默。
沒有人問虎杖悠仁這樣說的依據,也沒有人開口潑冷水,正是因為事實已經擺在面前,所以只能沉默。
釘崎野薔薇托着臉,咬住下唇,強忍眼眶中的淚意,旁邊的吉野順平也垂着頭一言不發。
兩人都很自責,他們就站在結界之外,卻沒能早點趕進去幫忙,等察覺到不對勁進去時,宿傩已經離開,稻玉津真也已經死了。
總之醫務室裏,除了還不熟悉的高羽和來栖華,大家都或多或少對稻玉津真很有好感,導致如今氣氛十分低迷。
家入硝子倒還好,作為高專的醫生,她早就見過太多生死,只是看着醫務室裏的這些人,讓她又有了想點根煙的沖動。
啊,不對,她剛才怎麽破戒了。
“那就先這樣吧,我不會動他的。”家入硝子說道。
意思是她不會處理稻玉津真的屍體,就像之前的夏油傑那樣,特殊對待也無不可。
況且……如果是五條悟的話,也不想一出來就看到自己親愛的學生被解剖吧?
“或許真像虎杖說的那樣,還會有救呢?不如等五條老師出來以後再讓他看看吧。”乙骨憂太提出建議。
說起五條悟,大家便紛紛看向來栖華。
“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現在就可以打開獄門疆。”顯然,天使也明白沒有五條悟在,僅憑這些人是根本殺不了宿傩的。
于是大家紛紛起身,準備轉移陣地,卻撞見了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的咒言師。
想起那天早上對方和稻玉津真「秀恩愛」的事,衆人的聲音便頓時哽在了嗓子裏。
“海帶?”
早在聽說大家都在醫務室的時候,狗卷棘就有了種不好的預感,如今在人群裏掃了一圈也沒看到熟悉的少年,那種不詳的預感更加強烈了。
學生之中看起來最平靜的就是禪院真希,她才為真依的死哭過,內心大概已經成了一潭死水,毫無波瀾:
“棘,津真死了。”
因此說出來的話就顯得那樣冰冷。
*
所有人都去看天使開獄門疆了,除了留在醫務室的狗卷棘。
他就坐在床邊安靜地看着稻玉津真。
對方額頭上的血洞十分猙獰,死因一目了然,臉頰應該是已經被擦幹淨了,細看還能發現上面的雲紋。
“木魚花……”一開口,才發現聲音已經啞了。
随後他抓起少年的手,放在自己腿上把玩,雙眸微垂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又或許是什麽也沒想。
不知不覺間,已經在對方掌心寫下了幾個字:津真。
他們成為同學已經一年多了。
初次見面,是稻玉津真插班進來的時候。
大概是為了能夠盡快融入班集體,少年對每個同學都很熱情,喜歡叽叽喳喳地詢問許多關于咒術的知識。
發現真希每到這個時候都會離開,少年便去找到原因,然後再專門跟真希同學道歉。
總之大家都覺得,有個這樣的家夥來活躍下氣氛也還不錯。
因此狗卷棘一直以為稻玉津真是和五條悟很像的那種性格,于是某次訓練結束後,他沒忍住在對方的瓶口裏塗了芥末。
第一次惡作劇很成功,少年看也沒看就喝下去了。
根據以往的惡作劇經驗,狗卷棘認為自己馬上就要挨揍了,無一例外,畢竟他挑選的惡作劇對象通常都是那種性格的。
像後來的乙骨憂太那種,他都不好意思惡作劇。
然而例外很快就出現了。
看似性格大大咧咧的稻玉津真,在猜到始作俑者後,他的反應竟然是委屈巴巴地看着咒言師——當然也有可能是芥末不小心加多了,導致少年紅着眼眶的模樣看上去很「委屈巴巴」。
狗卷棘心虛得趕緊把自己的水給他喝了。
「棘為什麽要給我加芥末?」
當稻玉津真問出這種話時,狗卷棘整個人的心情簡直可以用一個詞來形容——手足無措。
他真心希望,對方能像真希那樣給自己頭上揍個大包了事,而不是用這樣單純的語氣問「為什麽」。
在那個瞬間,狗卷棘迅速将自己的飯團語搜刮了一遍,最後悲傷地發現自己沒有給任何「餡料」設定「道歉」的含義,更何況當時稻玉津真的飯團語還是零分!
訓練時手機也不在身上,他只好拉過對方的手掌,在上面寫「對不起」。
「原諒你啦!」稻玉津真的回應快得像是根本沒有生氣。
不僅沒有生氣,他還想讓狗卷棘教自己飯團語。
于是狗卷棘說一個飯團餡料,便在對方手上寫幾個字,就這樣一個一個地教他認全了。
不過飯團語太過「深奧」,稻玉津真就算認全了,也很難理解咒言師的所有含義。
但對于狗卷棘來說,這是前所未有的新奇感覺。
作為咒言師,狗卷家族一向是用心交流,就算偶爾從嘴裏蹦出一兩個詞彙,也是按照「我說我的,你愛懂不懂」的原則——總之,從不解釋。
狗卷棘也是如此。
他早就習慣了沉默,習慣了不被理解,因此從來不會為了向誰準确表達什麽,而采用寫字或者打字的方法。
至少如今加入高專的他,能遇到理解飯團語,并且自願做翻譯的胖達,已經很幸運了。
哪成想這回的惡作劇竟然打破了他以往的作風呢?
「既然說名詞不會詛咒到別人的話,那棘可以叫一下我的名字嗎?」解釋了飯團語還不夠,稻玉津真這家夥又得寸進尺!
狗卷棘藏在圍巾下的臉唰地紅成一片:「木魚花!」
他飛快地拒絕了。
咒言師從來沒有叫過誰的名字——他知道這對別人來說很正常,但放到自己身上就覺得很奇怪,十分奇怪!
如果未來自己嘴裏會叫出哪個人的名字的話,那個人一定要非常非常特殊才行!
「為什麽?」然而被拒絕後,稻玉津真又繼續問。
狗卷棘受不了了,他直接落荒而逃,迅速跑到胖達身邊。
結果就被自己的「知心朋友」調侃了,因為目睹了咒言師在新同學手上寫寫畫畫的胖達表示:這很好磕!
于是棘真cp就這樣誕生了。
無意間回想起以前的事,狗卷棘藏在衣領下的嘴角動了動,不知道是想笑還是想哭。
“津真……”
時隔一年多,他終于叫出了這個名字。
毫無疑問地,稻玉津真就是那個非常非常特殊的人,也或許從一開始就已經是了。
“醒醒……”
“醒過來……”
可惜床上的少年依舊閉着眼睛。
是了,畢竟咒言只對活物奏效。
狗卷棘不可能開口讓桌椅跑步,就像他現在不可能讓心愛的少年睜開眼睛一樣。
稻玉津真,已經死掉了。
仿佛才發現這個事實,咒言師的手開始顫抖起來,在無聲中,衣領已經被淚水浸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