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原笙
原笙
艦長從冷幹的板鋪上爬起,抿了幾滴老酒,捏起鏽跡斑斑的中號,吹了幾聲前進的號角,再蒙頭睡去。
唐吉坷德號的制造商在機笛上,有音樂方面的任性,截取了《命運交響曲》第四樂章的一小段作為獨特的調子,悶聲響徹在岩石和冰雪之下。
唐吉坷德號外覆的解凍儀正在極速運轉,點燃強勢的發動機,融化艙外的積雪和堅冰。
淩晨四點鐘,天際将明未明,唐吉坷德號加足馬力起飛。
最後一堆冰雪被狂風攪進螺旋中,哐哐撞擊着牢靠的機械板,發出痛苦掙紮的呻.吟。
潭钚從深沉無邊的噩夢中蘇醒,心驚肉跳地想起了一件事——那根令她極為遺忘的兜裏物,一根軟乎乎的小黏蟲。
她午夜夢回,終于想起來了!
她沒有立即查看,而癡癡地張望着撤掉遮光板的舷窗,俯瞰小如白蟻的群山。
她挑了挑細眉,陷入魔障一般,手腳一顫,繼而酸軟。
她咬着白牙,瞪大雙眼,驚恐地往口袋裏摸了。
嘩嘩啦啦,沒了!
來來回回摸了七八遍,都是空無一物。
這不是什麽幸運的事。
她那比一河之水還深重的警惕性告訴她,完蛋了,小黏蟲可不是什麽良善之輩,從它借兜偷渡、消散她記憶的做法可見一斑。
甚至可能是祂的所有物……
她丢了,她竟然丢了?!
不,不是丢了,有更可怕的情況,是小黏蟲趁其不備逃了。
想到是它逃了的可能,潭钚突然沒有那麽擔憂了。
之前在大庭廣衆之下說得話不摻假,她熱愛生命,會逃的小黏蟲也是她熱愛的一員。
她祝賀它逃出生天。
但她不能放任不管,她雖祝賀它,但她也不想被它玩死,惹出要命的災禍,尤其是這裏有周楠。
并且,她也熱愛抹去生命。
即使是祂的所有物,也還是不能縱容,因為她還沒有信任祂,不能把什麽都交給祂。
潭钚扶扶發昏的腦袋,摸着黑匆匆披了件羊毛鬥篷,一邊繞開四仰八叉呼嚕睡着的人,一邊費盡眼力探查。
路過觀賞夜晚星辰的周楠時,她笑鼓起腮幫子,打了聲友好的招呼,并嚴厲地告誡了他一句:“您給我小心點兒!”
她是好心好意,不過說得像要找他生死較量。
潭钚嗅着微不可尋的魔法氣息,來到儲物間的門前,見到了貓爪子形的飯碗。
最近這些時辰,貓叫好像消失了。
她犯起了嘀咕,懷疑貓兒們出了點問題,趕忙拖着鬥篷的後擺,快速拐回去,來到凡圖的枕畔。
拉亮小夜燈,剛扭轉過身要喊凡圖時,凡圖睜開了蒙着渾濁氣的雙眼,繃帶覆蓋的臉如個幹巴巴的骷髅頭。
唰!
凡圖用刁鑽的無影手,一面按滅燈,一面緊緊扣住潭钚的左脖子,問:“你做什麽?”
潭钚嬌弱地噘嘴,扭了扭瘦弱的肩膀,“快、快松開,您弄疼我了。”
“有病。”凡圖不搭理神經兮兮的潭钚,側身倒下,呼呼呼地哼着氣再躺下。
“小圖圖,我來是想問一問,您的一窩貓咪呢?”
凡圖拱供手臂,朝肚皮側旁一抓,扔給她一個缺了眼的貓玩偶,不耐煩地說:“給你,去找博學多識但不會開口的貓爸爸問去吧。”
潭钚花了五秒鐘與殘破的“貓爸爸”對視,自言自語地說:“哦,真可憐呢,要老死了。”
她天真地吹了口氣,一腳踢碎了貓玩偶,神清氣爽地向前走。
指尖捏着一絲魔法的線,這次她找至一所挂滿奇形怪狀服飾的換衣間。
釉面玻璃門挂着四方形的金屬牌,玫瑰色的紅漆塗了四個字:艦長專屬。
她很有禮貌地墊墊腳尖,把金屬牌的四個字抹去,再打開挂有長條狀的玻璃鏡子門。鏡子中的她是扭曲和黑暗的。
有一種臭味從換衣間傳來,夾雜着樟腦丸的味。
氣味傳來的方位在東南側,她往那邊探索,燒毀一具具蒙塵的人體假人,拆開金屬衣櫃空空的底櫃子。
“哇哦!”
屍體找到了。
四具貓屍散發着已死良久的腐臭氣,讓潭钚有種時空失控的錯覺,明明幾個小時前這群貓咪還那麽鮮活。
貓身子僵硬幹癟,排成一長溜,蓋着一層薄薄的繃帶布,除了統一失去的眼珠子外,找不到一絲外在傷。
潭钚速速扭身,卷着貓屍體,告訴凡圖此等傷天害理的惡事。
她捏着四條死貓的尾巴搖了搖,朝前一甩,摔在凡圖的懷裏。
“小圖圖,您可愛的貓家族死了。”
凡圖一見,張大嘴巴落淚了,哭得像個啞了的三歲小寶寶。
她把臭不可聞的死貓抱住,痛惜地挨個吻了吻貓臉,怒瞪着四周。
“是誰殺了我的貓!”
大睡的人無一例外,都被她粗魯的嗓子喊得跳了起來。
“不一定是他們,他們對貓都很友善,”潭钚發涼的雙手緊緊交疊在胸前,和善地勸說。
凡圖暴躁地調轉頭,咆哮大喊:“是你?!!”
“不是我,我對貓也很友善。但我放在口袋中的小黏蟲丢了,我懷疑是它。”
周楠和浔東本來不當一回事,以為是兩位友愛的小女孩起了争執,聽到“小黏蟲”,他倆如臨大敵,想到了什麽,不約而同地壓抑着把脖子一梗,屏住呼吸。
緊接着,他們倆那邊同時響起嘩嘩啦啦,翻衣服找東西的聲音。
随着翻找的重複,他倆的神情越來越詭異,周楠還好,只是格外嚴肅些,浔東的臉上的表情都快崩了。
潭钚朝周楠和浔東看,板着臉解釋道:“不會跑你們身上的。”
凡圖也指責道:“是的,吵死了,你們別在這兒添亂了。兩個白癡,我不懷疑你們是殺我貓咪的黑手。”
周楠有些茫然又忐忑地說:“不,你們還沒明白,尤其是您,潭钚。”
潭钚變了變臉色。
西伺躲在幽暗無光的一角,眯了眯眼,瞧見了潭钚的表情變化,貌似懂得了些什麽。
凡圖還什麽都不太明白,焦躁地喊:“別打馬虎眼,說清楚點。”
浔東跺跺靴子,先周楠一步說道:“我在鞋子筒裏也裝了一條——怪東西,就叫怪東西吧。軟乎乎的,猶如灰色的蚯蚓。我想,不,我确信,應該與潭钚愛稱為‘小黏蟲’的東西是一類。”
所有人都看向周楠,聽着嗡嗡的引擎叫,不安地默默等待着。
潭钚的表情變得越來越難以言說,喉嚨被阻塞了,只能朝周楠遞出一個請他說的手勢。
“是的,潭钚,我也有,就在登上攻擊機之前,它裹住了我的手指、蒙騙了我的心、奪走了我的意識。我不懂,我沒扔下它,我被控制了,把它輕輕放在了口袋裏。”周楠做了個輕輕摸兜的動作,“像這樣,然後,我全然忘記它了。”
一時間,全體沉默了,仿佛在此時刻,又一次經歷夜色沉降的時分。
說不清是何陰冷的滋味,蹿上每個人的脊背,毛骨悚然又不敢置信,甚至還有點可笑。
但想要發出一聲簡單的笑聲時,又歸于詭異的畏懼,被刺激的頭皮發麻,呆滞地作縮頭啞聲烏龜了。
周楠的舌頭發苦,舌根幹澀的讓他想幹嘔;手指攪着兜內,摩擦着粗糙的針線角,隐隐觸碰到它殘留的柔軟濕冷。
凡圖的大腦生長得比較粗糙,還是沒太弄懂,初生牛犢不怕虎,打破靜穆,問:“什麽怪東西?我還是不太明白,吉祥三寶?誰給我清楚的解釋?!”
但凡圖的第六感很強,她也心感怪異,特意用牙咬咬繃帶裹住的指甲片,用火辣辣的疼,來掙脫沉默加持的恐怖洪流。
每個人仍然閉口不言,純粹的恐懼全然在支配他們,他們知道這則故事太爛了,但做不到不相信它。
周楠格外魂游天外。
凡圖憤憤地催促:“快說啊!”
潭钚用手掌心蓋住小臉蛋,忍住瘋瘋癫癫的笑意,裝作痛苦地說:“我不知道,別逼我了,我把我的遭遇都說了,我和你們知道的是一樣的。”
“興許是那個龐然怪物,一定是那個怪物!祂是個卑鄙的賊,偷奸耍滑的惡臭毒物,如影随形地竊取生命力,在陰暗地溝裏茍且偷生!祂對生的渴望,勝過對這個世界的愛!!”浔東最先舉起手打破僵局,最先挑明所有人都默認的真相。
他似是恨透了奧蘭,加了一通憤慨激憤、狗屁不通的宣講。
凡圖恍然大悟地一拍腦門,“哦,原來是這麽回事啊。”
“別發瘋。”周楠對浔東說。
浔東朝周楠擺擺手,又想到了一點,開懷地說,“我們應該給怪物取個名字,叫祂怪物,有點不尊重了,周也會生氣。”
周楠用批評的語氣呵斥道:“祂有名字!!”
西伺刻意吓得一縮手,“老天,您吓死我了!那麽大聲音做什麽?”
“哦吼!周,你知道什麽?”
周楠擰起鋒豔的眉毛,像是被人訓導‘禍從口出’之後領悟了,背對着其他人,拒絕地說:“抱歉,當我說胡話吧。”
西伺別有興趣地哈哈大笑,長指甲刮着堅硬的下巴,瞧着四只可憐的小貓幹,說:“啧啧啧,祂是有智慧的。你們瞧瞧,祂在圖省事,引貓發了情,聚在一塊才下口。祂還是個挑剔食物的小可愛,只挑了貓眼睛吃。”
凡圖強硬道:“這并不好笑。”
“我沒有在說笑。”
凡圖停下愚蠢的對話,甩開西伺,問潭钚:“你是在哪發現的?”
潭钚揚揚頭,袖子裏的折扇滑到手心,指向試衣間。
與此同時,《命運交響曲》第四樂章的一段再響,唐吉坷德號發力,裹着一大圈的白茫茫的霧氣,沖上晦暗難明的高天。
他們前往試衣間。凡圖氣勢洶洶地打頭,領着的一群人堵塞住通往換衣間的過道。
玻璃鏡子門斜在一個能照出每個人身影的角度——在周楠的視野裏是這樣的。
周楠沒有随衆往裏鑽,躲在一旁觀看動靜。
艦長哼哧哼哧的,如一頭犁地的老蠻牛,從後趕來,擠開人群,擋住了最前面,嚴厲地沖這群沒有禮貌的孩子喊叫,制止他們進入。
這是他的換衣間!
他的衣服和他一樣有尊嚴,需要人尊重!
“讓開!”艦長撒潑大喊,氣得要發瘋,“你們要做什麽?”
“我們要緝拿弱智的劊子手。老家夥,你最好躲遠點,不然我會把你的眼珠子按進你的肝裏。”
凡圖從小腿的繃帶裏掏出一把剔骨刀,刀背蹭了蹭臉上的繃帶,再拿手腕用力一甩,刀子插在金屬牌上。
她惡狠狠地補充說:“或者這樣,一刀斃命。”
艦長立即認慫,怕被她痛毆,殷勤地遞給她一張擦刀的紙巾,抽風似的頻頻點頭,說:“您真是個幹練的好姑娘。我閃開,希望你們對我的寶貝愛惜些。”
“你真是個啰嗦的小老頭,滾開!”
玻璃扭曲他們與他的背影。周楠再往外撤了撤,與他們隔着一大段距離。
他靠着一堵波紋狀的玻璃牆坐下,眺望沒有任何希望的遠方,撚起一支煙細細抽着。
與潭钚和浔東不一樣,他對祂的理解更通透,摸到那個怪東西時,他聽到了聲音,屬于人,屬于有生命的人。
祂對他說了話,不,是對話,就像人與人之間的交流一樣。
跟大多數第一次見面的人一樣,祂模仿着人類的行事,對他客氣地簡單介紹道:“我是原笙。周楠,您好,很高興,很高興見到您。”
周楠分辨出,祂的聲音他聽過,就藏在早死的透透的奧蘭的細喉嚨裏。
說出點不同也能,祂的這道聲音要比奧蘭的音色低沉悅耳許多,神秘,像是一團氣,也有一點模仿人類言說的機械板正之感。
周楠在乎這個嗓音,也在乎祂在自我介紹時的名字——原笙。
原笙——這對周楠不是新奇的。
更應該說,這個名字“屬于”周楠,是周楠唯一記下來的一次做夢夢到的人的名字。
幼年時期,一個下着悲劇性細雨的凄迷清晨,他從下意識虛構的夢中醒來,回憶夢,感覺很奇妙。
他想寫下來夢的細節,但提起筆的瞬間,連夢的框架都遺忘了。
他放輕呼吸,吸納着潤潤的水汽,憑借着軟綿綿的餘韻,只記起原笙這個名字和夢的開頭。
沙沙沙,字在爬,人名定格。
他還記得在莎草紙上落的寥寥幾筆:‘他走了,他叫原笙。’
單調,單調,像一只單細胞個體生物的誕生。
那夢太獨特了、太稀奇了,他渴求回憶起。
因此,他等到雨停,去尋求父親的幫助,探求夢的隐秘和那驚鴻一瞥的情感價值。
父親縱容他的任何事,這一次也不例外。
但父親也無能為力,只是安慰道:“我沒法幫你,魔法做不到,它與夢是相抵觸的。細細想一想,你能想起來的。你在擁有夢的時候,夢也在擁有你。給自己點時間,你想念它,它就會回來的。”
“要多久?”周楠期盼地問。
“十天半個月。”父親欺騙他。
人會忘夢忘的很快,十天半個月不是他想起夢的時間,而是他忘記夢的時間。
但兩天後,他家破人亡了,災難來得比夢的消散都快。
琉刻監獄丢失,他在紅夫人那兒定居一段時間,被浔東煩的苦不堪言,胃部也被折騰的特別不舒服。
再之後,他開始了渾渾噩噩的流浪,提不了什麽勁兒去想一位虛構之人。
偶然一日,他模模糊糊地想起來,他曾對夢裏的原笙介紹過大樹監獄。
大樹監獄——也就是琉刻監獄。
在他未擁有琉刻監獄,光被憧憬支配時,他把琉刻監獄稱作大樹監獄。
大樹監獄,聽着比琉刻監獄童真多了,應該如此,它本就屬于還是孩子的周楠的造物。
他曾如脫缰的野馬,大汗淋漓地奔跑,任何地方都留不住他,直到他攀住楠樹上的繩索,注視風影。
他歇息着,熱情地望着清澈無垠的藍天,張開雙臂對父親喊:“大樹,大樹,監獄,監獄,大樹監獄關着逃不出的罪犯,專門為窮兇極惡的魔法師打造。我想要大樹監獄。”
父親站在楠樹之下,身形高大又陰沉,勸他說:“你不該這麽做,監獄不是你的私人財産。”
“爸爸,我想這麽做,您應該讓我這麽做。它當然不是我的私人財産,它是我的朋友,我不會用它盈利的。”
周楠抗拒地搖搖頭,胡攪蠻纏,期盼父親作他的第一個支持者。
“很多事情不會如你所願的。”
“這是我想的,您應該讓我這麽做。快說你贊成,爸爸,我需要您的支持,求您了。”
“保持你的快樂是我一生的追求,好吧,我只能選擇支持你。”父親的手放在額頭,朝周楠做了個揚手的潇灑手勢,鼓勵地說:“你去做吧,小楠。”
周楠做到了,琉刻監獄如一場簡短的夢,被他短暫擁有,又很快失去。
跟那“原笙”之夢一樣,他所擁有的,到頭來只剩一個名字。
其實,從本質上說,周楠不該有任何怨天尤人的想法,因為琉刻監獄成為阿德教皇的所有物,在另一個意義上是變成大家的共有物,也是屬于他的。
并且,琉刻監獄在盾冬教會的教權下,行使懲處的權力,這或許是往父親所期望的方向發展。
掌舵人若是年紀輕輕的周楠,在他那青澀的小腦瓜的指揮下,雅安帝國會混亂成什麽樣子可不敢想象。
周楠曾無數次地來到父親墳墓前獻鮮花,一次接一次地瞭望遠方說:“對不起,爸爸,我再也不想了。對不起……”
他為什麽道歉?
他不太确定。
可能是琉刻監獄在阿德教皇手中被濫用,并不符合他認可的道德性,讓他對人世歉疚;
可能是他認為父母的叛國罪另有隐情,實則是琉刻監獄引起了人的貪欲,他們被捏造罪名而處死;
也可能是他沒別的事能做了,尋到了這裏就自言自語,單純發發牢騷、說說抱歉的話罷了。
“你要什麽?你要帶給我什麽?原笙。”周楠回答了祂,與祂對話,以一種會被報複的心态問強大的仇人。
原笙笑了。
爽朗的笑聲輕躍,仿佛在周楠的心上靈巧地跳動。
祂說:“我想要您陪着我,我還要一份白米飯,熱的,外加一杯伏特加加奎寧水。好多,好多,我都想要。因為您,我愛的越來越多了。”
周楠痛苦地回:“別裝糊塗,您要怎麽死,或是您要我怎麽死?”
“感謝您的通情達理,讓我選擇死法。但我拒絕,您不能處決我的生命,我也不能處決您的生命,雖然我屬于您,您也屬于我。”
周楠譏笑地問:“您是說我們天生一對?”
“我沒這麽說,這麽說的是您。”
“這不是您的期許?我沒有自大,您的上述之言,讓我這麽想。”
原笙打啞迷道:“我的期許沒有那麽簡單,因為您的期許沒有那麽簡單。”
原笙的話砌築了一塊周楠更能了解祂的墊腳石頭,只用順着問就能得到答案。
但周楠患有萎靡病,現在就發作了,舌頭如同被毒辣的油漆漆住。
他不想問了,有些怕了,在沉默中等待原笙的惡語或良言。
而他等到兩眼發昏,原笙都沒有再說話。
祂消失了。
周楠不清楚祂的期許是什麽。
但他隐約弄明白了一點,他與祂或許更早見過面。
他遺落了祂。
祂沒責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