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談戀愛

談戀愛

趁着潭钚腦袋又抽了,哭得稀裏嘩啦的為死去的艦員祈禱,凡圖義勇和魯莽地連連扣動扳機。

她快樂極了,嗚呼嗚呼地喊叫着,開着槍,朝死亡大路的方向,筆直前進。

但密集如雨點的子彈的軌道,與她的死亡腳步截然相反,全都拐了彎,繞開了祂的身軀,打到了唐吉诃德號的玻璃上。

“該死,真不妙。”

*

艦長在祂面前抖索一陣,才勉強挺直了腰杆半站起。他孤獨地匍匐前進,發出嘿嘿嘿的自我打氣的聲音,光榮地躲進廊道一角的呼叫臺前。

他又急又躁,熱出了滿頭大汗,摘下假發扇風,呼叫位于軍官室的所有艦員,都來支援,但遲遲得不到一字半句的回應。

假發被扇得快禿了,艦長也是認清了眼前一團糟的現實,拳打腳踢砸碎呼叫臺,取出卡在角落的殘破裝備箱,掏出一袋子沾滿粉塵的零件。

他鍛煉着老手老腳,外加一邊的老牙齒,用零件組裝了個應急的大喇叭。他一邊混亂地奔跑,一邊改變了讓人送死的命令,沖喇叭喊:

“聽到的人,帶着你們的下賤的命,離開吊艙,盡可能有序地搭乘中央電梯,前往A層攻備巢……重複一遍,聽到的人,帶着你們的昂貴的命,離開吊艙,盡可能有序地搭乘中央電梯,前往A層攻備巢……我會祝福你們的。”

喇叭從嘴邊挪走,艦長猛吸了一口氣,往升降電梯走去,低聲傷感地說:“任務要緊,我要把吊艙卸下了。真遺憾,還未遠行,就要被打回報廢垃圾場的原型了。真古怪,老人家怎麽能見這樣的場面?!唐先生,我在對您下命令,我知道您能聽到,您給三兄弟下令吧。”

十秒鐘後,艦面場的升降電梯被怪物的一根觸腕毀去。

艦長在電梯口就遇到了這種困境,他唉聲長嘆,慢慢變得平靜,向扭曲的觸手敬了個笨重的禮,拖着酸疼的老腿奔跑,選擇掉頭回去。

艦長找到了周楠這一夥,仰望占據了衣帽間的祂。

靜靜看了幾眼,他的老花眼一抽,犯了跟潭钚一樣的毛病,崩潰地跪地大喊:“祂有生命,祂有智慧!神!神!”

西伺柔和地摸摸艦長的光頭,“對,祂是有智慧。呈現在您面前的毀滅性打擊只是巧合,祂還無法控制祂的智慧,祂在下意識地玩弄人類。”

“我相信一定是我倒黴透頂,才會釀成這種慘案。您有辦法嗎?”

“請将您手中的喇叭給我。”

“這個?它有何妙用?”艦長愣愣舉起喇叭。

“對。”西伺接下喇叭,關照了老人家,踹昏了一無是處的艦長。

西伺用手指測量着比劃了半天,來到一面玻璃牆前,敲敲打打又半天,搖搖頭,面朝浔東,打了個呼哨。

浔東不耐煩地罵他,卻沒拒絕為他提供幫助,甩出手掌按住的黑色鏈條小尖刀,狂擊三四次,破了這面玻璃牆。

西伺對浔東豎了個拇指,抖抖鞋面的玻璃渣,說:“我繼續了。”

下一秒,西伺沖刺奔跑,從破裂的牆洞,翻身躍出去,鑽着觸手之間的漏洞,滾了三圈,掉落于吊艙。

他揚起磕破的醜臉,拱着肥胖的肚子爬起來,擋住在吊艙的步行甬道中穿梭的艦員們,喊,“停,小乖乖們,停一停!”

他喊了三遍,沒能吸引到一個艦員的注意力。

那只能動真格個的了。西伺從毛鬥篷下取出一把複古小手槍,随手把正來查看吊艙拆卸情況的綠操作員打死了。

砰砰砰。

三胞胎具有一定的心靈感應,并且監視器把什麽都告訴清楚了。

槍響的那一刻,處于中央控制室的紅藍兄弟,意識到了綠操作員之死,張了張嘴,但什麽都沒有說。

西伺再來到吊艙呼叫臺前,威脅紅藍兄弟,将吊艙安安穩穩地拴好,一個零件都不能剝落,并讓他們将步行甬道立即關閉,誰都不許離開唐吉诃德號。

“你們無路可退。”西伺對艦員們和紅藍操作員說。

“你會害死我們的。”紅操作員與他對話。

“不會,我與你們沒有仇,只有洶湧澎湃的愛!我愛你們!我愛你們!”西伺發表完簡短狂熱的愛情誓言,對朝他舉槍的一位艦員挑挑眉,指尖轉着一枚閃光發白的折疊刀,猝然插入了他的胸口。

一位艦員怨恨地說:“你殺了兩個人,你是我們的敵人。”

“這是什麽值得光榮的事嗎?若是不是,您為什麽要說出來。”西伺滑稽地捂住肚子笑,踐踏着艦員的自尊,“碾壓螞蟻,不必大驚小怪。”

艦員們被他激得怒氣沖天。

這很好,除了恐懼,還有怒火能破解祂的控制魔法。

但西伺可不想被怒火無緣無故的燒死,他轉而雙手舉起,投降般仰起頭,朝左側努努嘴,說:“小乖乖們,眼珠子扭一扭,別盯着我了,我都要背盯得渾身癢癢了,朝他看。快,朝他看。”

艦員們試探性地扭頭,然後,就再也不想扭回來了,因肢體的麻木和情緒的崩潰而丢了槍。

透過三層玻璃,他們看到了清晰無比的一幕——一場新奇的馴服。

最令人震驚的不是一只怪物的出現,而是人類對怪物的馴服。

空間內充斥着一種引而不發的暴動,每個人都像是睡眠最熟時被冰水澆了頭,嘬了一口無窮威力的涼氣。

周楠來到了祂的身邊,拉近了與祂的距離。

他站着祂被直下的光照出來的矮矮陰影裏,像是一根纖細的小草,靜默地望着祂。

他與祂好似處在密不可分的空間之內,一切動與靜,都屬于他倆。

“原笙。我明白了,奧蘭也被你殺了。”周楠高高舉起一條手臂,溫熱的掌心按住祂垂下來的一根黑觸角。

原笙說:“我贊美您恩慈的記憶力,讓您念出了我的名字。”

“不用多謝,您的大名如雷貫耳,何況我還曾親手了結了您的生命。”周楠低低頭,雙目清明又喪氣,“我向您致歉,但所有的錯都是您釀成的。”

“很抱歉,我隐瞞了一些事。”原笙溫柔地說。

“一些事?您的事可真夠一些的。”周楠調侃完,神色變得愉快,問:“您會吃了我嗎?我能感覺到,您對我的饑渴。我以為您會馬上吃了我。”

“我愛您,但還做不到真正如野獸一般下嘴,把您連皮帶骨嚼碎。我做不到對您如此粗暴。最重要的,我願意試試做個文明人,先将‘吃’的別種意思踐行。”

“別了吧,我們不是在談戀愛。”周楠委婉地笑,吐了口厭棄祂的口水,“我沒想到,人類社會的意識,對您的影響那麽深刻。”

“我認為我們就是在談戀愛,在任何的生物領域都是。”原笙肯定地說,不想被任何人反駁。

轟!

觸手轟然砸下,裹住周楠的軀體一卷,往左側的通道口,旋轉着奔去。

嘭!

觸手的速度奇快,就跟流出體外的腸子,呼呼啦啦地蜿蜒向下,鑽入了唐吉坷德號的301號房間——它是屬于周楠的艦員宿舍房。

周楠被送到了床邊,粗笨的這根觸手完全堵住了門洞。

緊接着,觸手消失了,門砰的被關上了。

祂不是真的消失了,而是祂變成了人,真真正正屬于原笙一名的人。

“周!”浔東扛起一架沖鋒槍,拍打着門喊。

“不用跟來,他要與我說說悄悄話。”周楠的聲音從301號房間門內透出來。

“哦!可真是濃情蜜意的小情侶啊。”潭钚又跪地,向蒼天舉起雙手,神經兮兮地高呼神啊,神啊。

說真的,潭钚不是真的那麽相信神,祂可以說是她的“老熟人”,但她也不太懂為何要這麽對祂,其實祂怎麽樣,對她而言沒有絲毫意義,對祂的崇拜只是部族的過去,她完全不想與之沾邊。

但她就想這麽做,可能是她腦子有病,也可能是她真的敬畏祂的生命,也可能是她想要表演,她還有登上大熒幕跳腳铐舞的夢呢。

凡圖慘遭打擊,需要歇一歇,不再跟潭钚和祂攪和在一起。

她攥着脫落的染血繃帶,取出襪子裏的嶄新繃帶,弓腰駝背地獨自縮在烏漆嘛黑、逐漸恢複的換衣間,一點點地解下再換上新的。

“我們怎麽辦?”艦長關鍵時刻醒來問。

浔東帶着劫後餘生的疲倦道:“等着吃章魚卷人小球子吧。”

“這是什麽?”潭钚從跪地變成睡在地上,閉着眼問,臉蛋泛起安詳的光暈。

“章魚小丸子的升級版。”西伺累極而癱,搶答道。

“哦……希望可口吧。”

西伺豎起幹巴巴的掌心,幻想一位少女攢滿傷口的裸.體,念着抒情的詩歌:“對曙光的幻覺,還有吻,都消失了。只剩沙漠。”

他的神采飛揚,魔法回來了,手掌的三顆汗珠在風旋渦的邊緣徘徊。

西伺的雙眼發亮,越過人群,盯上在衣帽間咬牙忍痛更換繃帶的凡圖。

碎肉,碎肉,他看清楚了,凡圖與他一樣,都是由碎肉構成的!

哈哈哈!鏡子總有意想不到的妙用,總會給他驚喜。

西伺想起“她”變成男人,第一次照鏡子時的惡心感,完全是一坨爛肉,簡直是太快樂了!

“噓,卑鄙的小鏡子!”西伺愉悅地吹了個響亮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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