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幻境往事
幻境往事
沈行之只覺得自己非常冷,非常冷。
奇怪,修行之人,無懼寒暑,他怎麽會覺得冷了?
是了,他想起來了,此生唯有一處,能讓他覺得寒冷徹骨。
可是,那是哪裏?
--
好冷!
沈行之記起來了。
這裏是不夜城外的瘴林!
他被騙去封魔涯,抽仙骨、剖金丹、毀容貌。
若不是忌憚天道,不能親自動手,那人也不會将他扔下封魔涯。
那人只道封魔涯下無人生還,便讓他自生自滅。
因此,他才能靠這一身血肉之軀中蘊含的靈力,勉強護住一線生機。
他醒來時,便是這般冷。
他無法動彈,無法言語,不知此處何處,不知此時何時。
仙骨被抽,金丹被剖,丹田破碎,識海枯竭。
他感受着自己的生機在一點點流逝,卻別無他法。
唯能睜開眼睛,看着雪花一片一片落下,看着日光晦澀,看着明月高挂。
又不知過了多久,他覺得身子已經與冰雪完全融在一起。漸漸的,他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可那天晚上,他突然感覺到有人砸在他身上,熱乎的鮮血澆築在他臉上,順着早已無法閉合的嘴流了進去。
隐約間,他聽到一個少女慌亂致歉:“對不起,對不起!”
他感覺到那少女忙不疊來擦自己的臉,将他臉上積雪清理掉,随後便是一停頓。
他知道,自己臉上,幾道劍痕,深可見骨,血肉模糊。
不用想就知道,在這雪裏,血與雪早已凝在一起,黑紫腫脹,沒了人樣。
他感受到那少女湊近了,感受自己的鼻息,又将手伸進胸膛,似乎在檢查他是否還在活着。
等檢查完,那少女似乎松了一口氣,坐在旁邊歇息。
“早就涼透了!沒救了!”
少女似乎受了傷,調息了一會兒,便扒拉自己身上的積雪。
他聽她貌似有些驚喜地說:“咦,不錯!上品法衣!陣紋雖然殘破了些,也能賣上幾個中品靈石。還有這靴子,品相不錯,幾個下品靈石總是有的。”
他又感覺到少女伸出手,在自己身上一陣摸索,似乎在找有沒有值錢的東西。
這……成何體統!
他羞惱地想着,卻一動不能動。
少女摸索完,頗為失望:“衣着倒是不俗,身上連一個靈珠都沒有!恐怕早就被人捷足先登了!好歹,還有一套衣服!”
随後,他聽到少女跪在地上,砰砰砰磕了幾個頭。
“前輩,莫見怪,晚輩送您入土為安,您這身衣服就作為報酬了!”
然後那少女便開始動手扒他的衣服。
他羞憤欲絕,卻動彈不得。
最終,他苦中作樂地想:我若是早一刻死了,倒還好了!還好自己容貌被毀,若是被人發現,當今最年輕的元嬰修士,景行仙君,死的如此衣不蔽體,那也太不堪了!
那少女已經扒光了他的衣服,啧啧稱嘆。
“這身體都這麽美,若是臉上沒有傷疤,不知該美到什麽程度。”
他麻了!他是不是應該慶幸自己沒有生的不堪,不然死後也經不起品頭論足?
可他又聽那少女說:
“這亵衣材質不俗,倒是能賣大價錢。可若是剝了,難免有些不雅。算了,一個死人而已。”
不可以!萬萬不可!成何體統!
他急起來!
鮮血!
這少女的鮮血,中蘊含些微靈力,進入體內後,便被身體瘋狂搶奪。
他終于努力睜開了眼!
卻還不如不睜!
少女正對着他臉發呆,冷不丁來個四目相對!
“啊!詐屍了!”
只是片刻,少女便意識到這人或許并沒有死透。
“我,我,我……你,你,你……”
她結結巴巴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倒是滿臉通紅。
見她臉紅,他也忙閉上了眼。
“對不住,适才以為你……我這就把衣服給你穿上。”
那少女似乎反應過來了,又七手八腳将衣服給他穿上。
“你怎樣了?”
他除了睜開眼,做不了任何回應。
少女要扶他,他混若無骨,軟倒在地。
他察覺少女的遲疑,卻無能為力。
少女顯然也是修士,不過剛剛引氣入體。不過既然是修士,對于這種狀況,應當有所耳聞。
縱使這少女猜不出他天生仙骨,看到這種情形,也能明白,他是根骨被抽。根骨被抽,得元嬰以上修士才能做到。她衣着寒酸,修為低淺,想是會選擇明哲保身。
而且,修士失了根骨,此生再不能修煉,即便是救了他,也不過是個體弱多病的凡人,且需好生将養,耗資不少。
她拮據到連死人的衣服都要扒,肯定也沒有養一個病人的實力。
他緩緩閉上眼睛。
他感覺到,那少女又開始扒他的衣服。
看來,她已經把他當死人了。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給他留一身亵衣?
他正胡思亂想,卻覺得身體一暖。
那少女将他渾身用衣服綁住,牢牢捆在自己身上,背着他,走了起來。
似乎知道他不能動,不能語言,她一邊走,一邊向他解釋。
“這裏是不夜城,不能用靈力打鬥,凡人也能安穩度日。”
“你放心,我會煉丹,起碼能讓你不那麽疼。”
她要救他?
他突然迸發出強烈的求生欲,喃喃道:“血……”
少女似乎意識到什麽,毫不猶豫割破手腕,将鮮血滴入他嘴中。
他冰冷的身體似乎被灼傷,貪婪地吮吸着血液。
她的血似乎給他帶來無限生機。
--
他終于看清了少女。
少女樣貌平凡,甚至算得上醜陋。
可她有一雙小鹿般清澈的眼睛,眸子裏盛滿星光。
--
“十年了,我在瘴林守了十年了!小寶,你究竟去了哪裏?”
沈行之震碎冰塊,回過神來。
看似毫無威力的一劍,卻将人拉入幻境,這個劍法……
“這是……見生劍!”
“鹿笙,一定知道小寶的線索!”
--
沈行之掃視一圈,不見鹿笙等人的蹤影,只有江籬依然在調息打坐。
“鹿笙人呢?”
江籬緩緩睜眼,朝着四周看了一圈,似乎剛從入定中醒來,并不清楚發生了什麽。
“沈師兄,鹿笙有争宗門大比第一的意思,我們不妨到天衍宗的迎新大會等着?”
沈行之這才回神。
是了,關心則亂!
“好,那就去天衍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