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事出突然。
伏謹雖然能打,平日跟手下的關系也非常好,而且家裏世代都在黑道裏打滾,但人在江湖上豈能不承受風浪,於是他被背叛了。
家業太大,難免會出些麻煩,伏謹雖然溫柔,但跟任何人都保留些距離,而且個性賞罰分明,一旦雷厲風行起來幾乎是完全不聽勸告的油鹽不進,這雖然是好事,卻會有些人暗地裏不滿。
就在周珞乖乖回到伏謹身邊當金絲雀之前,伏謹已經被逼逃出他的別墅,像一條狗般東奔西走。
「虎落平陽被犬欺。」伏謹坐在硬座火車上跟岑霜擠一張床,他頗有興致地笑着說。
「老大,我們明天有什麽計劃?」岑霜低聲問。
「現在坐火車出了A城,他們的人應該暫時追不上。」伏謹說:「還有,三小時之後有個中轉站,我們在那裏轉車。」
「不是坐到終點站嗎?」岑霜訝然。
「我叔叔已經派人在終點站等着我呢。」伏謹笑着說:「莫非岑霜你想嘗嘗淩遲的滋味?我聽說他刻意派人到我的師父裏學了柳葉刀法,現在說不定刀法比我還要好一點,我這幾年也是疏於訓練了。」
「周先生……」岑霜脫口而出。
「他的日子過得還好嗎?」伏謹問。
「在B城的一家酒店裏當打雜的。」
伏謹想起自己的周珞竟然還得被人使喚,不禁憂愁地蹙起眉來——他本人是從來不會使喚周珞的。
岑霜看着自家老大在月光下這副幽怨的模樣,就算已經看了十幾年,對於自己老大那嗜虐的性情已經十足的了解,竟然都不禁看呆了——
老大真的生來一副好皮囊。
輾轉之中還是逃到B城,他們一下中轉站就開始被追殺,伏謹把停在火車站門口的車的擋風玻璃打破然後跳進去開車,他已經許多年沒有開過快車,但手法尚未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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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二百公裏的路上,他們先後換了三次車,最後一次換的是重型貨車,堪比變形金剛的重型貨車撞飛了好幾輪追捕自己的車輛,岑霜在一旁竟然看呆了,自己那看似溫柔優雅的老大原來如此狂野,碰起瓷來竟然還有模有樣。
來到B城時二人跳車逃走,伏謹穿着的是不合身的粗糙衣服,彈匣裏早就沒有彈藥,岑霜為他擋了一槍,所以伏謹顧不上逃走,先把他送到附近一間破舊的醫院裏治療,幸好自己身上還有現金,總算可以墊付。
臨進手術室之前,伏謹握着岑霜的手說:「沒事的,你還沒有喝我和小珞的喜酒。」
岑霜臉色慘白,他勉強地笑着說:「老大……要一直很幸福的。」
「這麽娘兮兮的話不像你的風格。」伏謹嘆了口氣。
伏謹許久沒有抽煙,因為周珞讨厭煙味,他也許久沒有開快車,因為周珞不喜歡自己開快車,說是太危險了。
現在自己全都做了。
煙是劣質的,吸進肺部裏非常嗆鼻,伏謹雖然有潔癖,但逃亡時也顧不上這少爺脾氣,便一人坐在手術室外的長凳上抽煙。
「先生,醫院不能抽煙。」護士上前說,伏謹道歉之後就把煙揑熄了。
此時,兩個人在走廊上經過,一人向他的同伴問:「小珞你沒事嗎?」
「就是被玻璃瓶敲了一下而已,沒關系的。」同伴低聲嘀咕了一句,應該是在說:「以前受過更嚴重的傷。」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稱呼。
伏謹擡頭去看,剛好那人也在看過來。
「少爺!」周珞失聲叫道。
他的同伴驚訝地望着伏謹,看不出這個灰頭土臉的男人跟周珞有什麽關系。
周珞把伏謹帶回家裏,依然是小小的房子,不過卻比較淩亂,東西放得滿地都是,隔夜的垃圾塞滿垃圾桶,水槽裏還有些沒有吃完的速食面,周珞親眼看見伏謹的臉色變了。
伏謹在狹窄的浴室裏洗澡,周珞拿着東西守候在門外,直到他聽到對方穿好衣服,然後打開水龍頭超過五分鐘之後,他就知道對方在做什麽。
周珞敲了敲門。
「嗯……」伏謹的鼻音很低沉。
周珞開門,果然看見伏謹臉色慘白地不斷在洗手。
「少爺……」
伏謹抿緊唇角,逃亡時還沒有這種認知,但現在他想起自己的手在沒有戴過手套的情況下碰過那麽多東西,他就好想把自己手裏那層皮剝下來。
尤其是重型貨車的方向盤——到底有多少個人碰過那個方向盤!
伏謹病态地不斷用洗手液清洗着指縫甚至是指甲。
周珞把包裝得妥妥當當的白色手套和洗手液遞給對方——兩者都是來自伏謹最喜歡的牌子。
「我剛才在找東西,本來是應該一早就交給你的。」周珞歉然說。
伏謹輕輕地喘着氣,他擠出周珞遞來的洗手液再仔細地清洗了一遍雙手,本來蒼白的肌膚已經被他擦得通紅,有些地方甚至有點脫皮了,他拿紙布擦淨雙手,然後戴上白色手套,這才松了口氣。
「你早就準備好了嗎?」伏謹一旦戴起手套就回複平日的淡定狀态了。
「才……才沒有,剛才下去買的。」周珞立即反駁,完全忘記自己之前還說過要一早把東西交給對方。
伏謹輕笑着,這高級牌子的手套和洗手液絕對不是午夜十二點可以在樓下便利店買到的,不過他并沒有拆穿對方的謊言。
二人來到客廳裏,伏謹雖然狼狽但斜斜靠着沙發的姿态依然優雅,甚至誘人。
「我聽說……你出事了。」周珞拿了一杯水給伏謹。
「嗯……」伏謹含糊地應了一聲,周珞打量着他說:「有受傷嗎?」
「我沒有,但岑霜受傷了,我明天會去看看他。」伏謹喝着水。
「怎麽會發生這種事的?伏叔叔一直是你的得力助手……」周珞難免傷感,畢竟他在伏家長大,雖然是姓周,但大家都把他當成是伏家的少爺般對待,他對伏家的親戚也是極為尊重的。
「貪心不足蛇吞象。」伏謹倒是淡然。
「所以你現在有什麽打算?」周珞問。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伏謹說:「要不我殺了他,要不他殺了我。」
伏謹的眼睛裏泛起笑意,他問:「小珞的水裏可有下藥?」
「啊?」周珞不解。
「使我暈迷的藥,然後把我送到叔叔身邊,小珞不但可以擺脫我,估計也能夠得到為數不菲的酬勞。」伏謹說:「我跟你會相遇,說不定也在他的計算之內。」
周珞的臉色變了,他站起來說:「你這是什麽意思?」
伏謹微笑着。
「我沒有見過他……你半年都沒有來找我,他估計以為我已經失寵了。」周珞的臉色很難看,似乎話裏有話。
「小珞生氣我沒有來找你?」伏謹說:「我已非昔日一呼百應的伏家老大,既不能許你別墅,更不能予你夢幻婚禮……」
「你以為我要這些嗎!」周珞突然大聲打斷伏謹的話。
「你想要什麽?」伏謹反問。
周珞看着伏謹,良久不說話。
伏謹嘆息着,他說:「我在沙發上歇息,你也回房間裏休息一下,明天我再為你換藥吧。」
周珞撫摸着額頭上被客人拿玻璃瓶砸出來的傷口,有點悻悻然地回到房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