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觸感

觸感

俞希聞放出的蟠龍馱着李申三人飛出搏擊大會時,不幸遇上雷劈。蟠龍左閃右躲也沒能避開,尾巴被劈出焦香味。俞希聞放出它的時候沒在上面使多少氣力,所以它被劈了三次之後,終于皮開肉綻,一頭栽進海裏。

詹祥睡得淺,被雷輥聲吵醒,不像阿甲,山崩地裂了都沒點兒反應。意識到他們正飄在大海後,詹祥拖着阿甲從布袋裏鑽了出來。一擡頭,滾雷混着烏雲,旁邊還有一雙手在海水中撲騰掙紮,間隔幾秒就喊聲救命,喊完又嗆進幾口水,嗆得咕嚕響。

詹祥不知道李申是誰,但看他牢牢地抓着蟠龍,就知道和俞希聞有關。他看李申是個普通凡人,頭疼了一下,也不管人看不看得見他那拇指般的身影,喊道:“喂——!!那蟠龍沒了法力支撐就是塊木頭,你別緊張!先抓牢了!我這邊想辦……”

他話沒說完,就被咆哮的海浪給沖進深海裏。與此同時,幾道天雷劈了下來!詹祥被追着劈,都他媽火燒屁股了,顧不上李申,拽着阿甲的腳踝拼命往前游。——剛出憑心門來到大海時,他就被淹過;但他其實會游泳,只是俞希聞不知道而已。詹祥也沒敢讓俞希聞知道,怕俞希聞抛下他和阿甲,跑哪個地方作死去了,所以當時才臉朝天,随着海流往遠處飄——

他知道俞希聞不會坐視不理。俞希聞身上有層無形枷鎖,對他來說,這是必須要坦起來的責任,他不能因為私心而抛卻責任。

但詹祥再怎麽拼命游都趕不上雷劈的速度,轟隆一聲,阿甲的頭被劈中。所幸只是劈沒了後腦勺那處的頭發,再深點,估計就變成“斷頭木偶人”了。

阿甲被痛感刺得醒了過來,一睜眼就看見一只不明生物抱着他的身體不肯松手。眼前的雷越劈越厲害,阿甲哇哇哇地叫了起來,喊道:“你誰!你什麽東西!!重死了!!從我身上下去!!下去——!”

阿甲一掙紮,詹祥的手酸得更厲害,這才回頭看了兩眼,喊道:“你說什麽——!”

阿甲的視野被刺目的光占據,他啊啊啊地叫道:“有個鬼東西抱着我不肯放手——!!”

詹祥死命往前游,片刻後扭了扭脖子,掃了一眼那東西,灰色的,硬邦邦的。海上情況瞬息萬變,風浪沖,四周又黑,看不清是什麽生物,“難道這雷是沖它來的?怪不得雷沖我們劈,你快把它甩掉!”

阿甲咬牙切齒,“它長我身上了,我甩不掉!!”

話音剛落,更洶湧的海嘯猛地将他們淹沒,雷輥電霍瞬間遠去。兩個小家夥被沖到海底深處。阿甲顧不上黏他身上甩不開的不明生物了,四周黑得像潑墨,伸手不見五指,他和詹祥必須相互抓着對方的手,憋着氣往上游才有出路。

游着游着,突然看見不遠處有光芒。他們循着光芒游過去,沒想到被吸進了魚肚子裏。

聽到這裏,陳延道:“那是鮟鱇魚。為了适應海底深處難以見光的環境,它的第一背鳍會向上延出一個燈籠,那燈籠會發光,是引誘食物用的。——至于原理,我這沒讀過現代書的老頭兒就說不出來了。”

安允說:“原來是這樣。它也太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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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甲道:“吓死我了。當時我還以為自己要死掉了。”

詹祥也松了口氣,“但爺爺,我還有個問題。你怎麽會跟着我們一起從鮟鱇魚嘴裏掉出來?”

陳延道:“我一直跟着你們。”

阿甲和詹祥異口同聲:“啊?一直跟着?”

陳延說:“我被項鳴派去的那個石頭小子放在它包裏了,——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我在它包裏差點沒憋住,給颠得快吐了。它來找我時,天雷沒少劈它,它躲雷躲得熟門熟路,不該颠得我要吐才對。”

阿甲越聽,眼睛瞪得越大。原來是只石頭精!怪不得當時他用力甩那東西,死活甩不掉!他叫道:“是它黏着我不放!跟我差不多小的東西,力氣怎麽比我還大!”

聽他說石頭小人是“差不多小的東西”,項鳴忍不住笑了兩聲,道:“那是因為它是石頭,不說它能随意變大變小這一點,單是本體就比你重許多。你再力大無窮又怎麽樣?它能跟你扯平。”

詹祥也憋不住了,“我就說這雷是沖着它去的。”他說到這裏頓住,“不對啊,先不說它為什麽會被天雷追着劈……它為什麽要黏在阿甲身上不肯下去?”

項鳴道:“你腦子倒是比阿甲靈活。”

阿甲還懵着:“啊?”

“我還奇怪我和阿甲怎麽掉進深海裏還能自由呼吸,”詹祥道:“謝謝項鳴哥。”

陳延說它藏在石頭小人的包袱裏——老人家是魂魄體,不能利用憑心門在各個地方随意穿梭;讓他短時間內從四有苑趕來崗津島這邊,也不現實,他本身那點修為不夠看,否則,也不會帶着俞希聞東躲西藏了那麽些年。這說明項鳴早有計劃,他是刻意讓石頭小人帶上陳延,過去找的詹祥和阿甲。

他們掉進深海裏還能當個沒事人似的在海底裏摸路,就是因為石頭小人黏着阿甲不放,充當氧氣罩保護着他們。只是當時他們都處于緊張狀态,沒有細想。

“所以媽媽現在在哪裏?”詹祥和阿甲異口同聲地問道。

項鳴正要給阿甲和詹祥分配任務,又想起他們并不清楚自己的計劃,懶得費口水,直接往他們腦海裏注入了一段記憶。随後,他看向陳延,用意念溝通道:“它應該跟你說過,我找你過來是什麽事。俞希聞就在你腳底下那塊地裏,他能聽見我們說話。要我掀了地簡單,但我怕一不留神他又犯情緒。有些事不如盡早讓他知道。——反正他遲早也要知道。”

這邊,安允示意下屬把滿地的死魚給收拾了,自己也蹲下去撿起那些沒死的,為它們裹上一層能量罩,然後塞進星幣挎包裏,準備等會兒拿去放生。阿甲過了一遍記憶後非常擔心俞希聞,不過看陳延還淡定地坐在一旁,也就不着急了。倒是詹祥,還因此想起了一件事:“啊我忘了!當時還有個人跟我們一樣掉海裏……”

項鳴先是頓了一下,才打斷他的話:“李申。”詹祥一提,他才想起有這麽個大活人的存在。扭頭問安允:“你們在海底有沒有見到一個叫李申的人?”

安允說:“沒見到。什麽李申?”

項鳴道:“一個普通凡人。俞希聞放出的那條蟠龍就是用來載他回去的。你帶人再去海裏找找,人應該還沒死。”

安允說:“懸了。這茫茫大海我往哪兒找去?——不是……還有個人,你怎麽不早說?這都什麽時候了……”

“忘了。我估算一下,”項鳴有模有樣地探出五指,大拇指在四根手指頭上點來點去,片刻後道,“離這兒大概一千五百公裏遠。放心,人沒嗝屁,還抓着根浮木。”

安允眼珠子往上移,又往下瞥,再往上移,看着項鳴的眼睛,說:“……你确定?”

項鳴道:“我會占卦,你忘了?”

安允說:“你小子幾斤幾兩我不知道?你別跟我打岔。我也不問你為什麽能給我個準數,人給你帶回來後我要去周游世界,開游艇喝香槟。你別老打電話煩我。”

項鳴手握拳,撞了下安允肩膀,道:“就煩你這次。”

安允這才哼了一聲。項鳴點幾下手指就能算出李申在哪個方位?糊弄誰呢?她可是看着項鳴長大的人,項鳴到底會不會占卦,她能不知道嗎?但項鳴有事瞞着不說,她也不會主動去問。他們就是鐵友關系,盡管這份關系裏還摻着引路人、師徒、第一屬下的身份,但安允從不把項鳴定義成自己的某一個人,于她來說,項鳴只是她體驗紅塵生活裏要經驗到的一部分經歷而已。

紅塵紛擾,項鳴經驗到什麽是他自己的事情。與她本人無關。

安允把裝滿一袋魚的星幣挎包變小,照例綁回大腿根上,獨自踩着紅色高跟鞋出去辦事了。項鳴嫌幾個下屬收拾死魚收拾得慢,放了幾個石頭人幫着三兩下掃出一片空地來,又掏出兩張紙,變小,直接扣到阿甲和詹祥頭上,讓他們對着紙大聲地念,念到俞希聞聽見有反應為止。

阿甲試着念道:“啊!啊!啊!啊!啊!!幸好媽媽不知道,不然閑姐該……等等!!這寫的什麽東西???文筆那麽差!還有,這哪是我會說的話啊……我也沒有老是一驚一乍的好嗎??”

“你确實老一驚一乍。”詹祥念的是接着阿甲那段話的下一段:“反正不能讓媽媽知道閑姐要擺喜酒的事情……什麽不能知道???這段話寫得有點傻啊,閑姐姐都跟人領結婚證了,媽媽難道不知道她要擺喜酒嗎……”

阿甲贊同道:“我就說寫這段話的人沒啥腦子。”

他們讀着讀着,聲調越來越高。項鳴想不聽見他們說的話都難,掃他們一眼,用意念罵道:“廢話那麽多?吃太飽?給我接着念!”罵完,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下來,跟陳延聊起天來。

詹祥這才反應過來,他們的目的是讓俞希聞主動出來,連忙拍了拍阿甲的手,讓他別評價紙上的內容了,趕緊把事情辦好。

項鳴這才看向陳延。這才他不再用意念跟陳延聊天,而是開了口——他必須确保俞希聞能夠聽見。而且,他得顯得自然,不能讓俞希聞有半點兒的懷疑——不,其實懷疑也沒關系。項鳴轉念想。

對上俞希聞,他一向非常坦白。他要的結果是俞希聞主動走出來。俞希聞知道他在做戲又怎麽樣?他說的是事實——他只是把瞞着他的那部分事實說出口而已。俞希聞不信?那他就把地兒給掀了。俞希聞逃走也沒關系,找人而已,他找了多少次?不差這一回。

只要俞希聞平安無事。他不介意跟着折騰。

項鳴收了心,道:“陳老。俞閑的事你怎麽沒讓俞希聞知道?”

陳延配合他:“什麽事?”

項鳴有模有樣:“還跟我裝?俞閑明天晚上六點要在博歡酒店辦婚禮擺喜酒。”

“你說得沒錯。所以你想說什麽?”

“她結婚對象早被一只老鬼給占了軀殼。我問你,這結的什麽婚?”項鳴說完冷笑一聲,“還不說?你找我幫忙,總要讓我知道些情況。”

陳延嘆了口氣。這一嘆是真情實意的嘆,不是演出來的。項鳴來四有苑找他那晚,說服他合作,就是因為項鳴把實情甩他眼前。

“那個被老鬼占了軀殼的人叫何遂意,是個坐在輪椅上的殘疾人。希兒本就不同意他們的婚事,怕閑兒嫁過去後因為容顏不變、生不了孩子等原因被他們家的人找法師打壓欺負了;也怕耽誤人傳宗接代。畢竟人父母就一個孩子,還是殘疾的。至于我為什麽在糾結開不開口……诶。

“如果讓希兒知道那只老鬼是沖着他的血去的,他肯定要去赴宴。我一把老骨頭,在其他事上說幾句還成,但在這件事上說他幾句就不成樣了。——你讓他坐視不理,讓閑兒獨自面對那老鬼,他肯定不幹。但讓他去赴宴,我又擔心他的安全——他肯定會借此讓那老鬼殺了自己,這是我不願意看見的。”

“他真要打算做點什麽,你也确實攔不住。”項鳴說,“我渡過雷劫,能不受限制随意變換形态。——我問你,我剛才變成俞閑,跟俞閑相比,有幾分像?”

自然是非常像,甚至可以說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畢竟項鳴法力深厚,實力不容小觑,否則也不會被人稱為“海霸主”。先前豬耳朵看呆了眼,就足以證明他變成俞閑後和俞閑本人沒有絲毫的差別。

但陳延沒有看見過。他說:“麻煩你再變一次我看看。”

這時,一名下屬抓着熄了燈的鮟鱇魚走過來,問:“項哥,您看看這家夥,要怎麽處理比較妥當?”

項鳴盯着它看,它頭頂那個小燈籠不見了,問:“燈哪去了?”

下屬答道:“不知道。我沒碰它。”

也許是項鳴阻止過別人殺它,這會兒,鮟鱇魚倒是不怕項鳴。它見項鳴盯着自己看,還會意地把小燈籠從嘴裏吐出來。幾秒後,小燈籠發出了光。項鳴嚯一聲,“你倒是機靈。——留着。好吃好喝供着,俞希聞晚上看不清,它大有用處。”

下屬應聲下去了。鮟鱇魚也不滅燈了,帶着光漸漸飄遠。項鳴扭頭要和陳延多說幾句話,把這戲唱得更真,卻突然之間,感覺到嘴唇的異樣。

“……”這感覺怎麽跟接吻似的,濕漉漉的,糯感十足的。項鳴不由自主滞了思維,伸手摸上自己嘴巴。可是這次,又沒有感覺了。仿佛剛才的異樣只是他的錯覺。

項鳴皺着眉,不說話。陳延見他不對勁,忙問道:“怎麽了?俞希聞遇到什麽事了?石頭小子那邊出了什麽問題?”

陳延被跟着吸入鮟鱇魚腹中後,就不見石頭小人的身影。沒過多久,安允就帶着幾個屬下把鮟鱇魚帶走了。剛才陳延出來後,也沒見到石頭小人,他猜測項鳴讓它去辦別的事情了。所以才有了這一問。

他沒猜錯。的确是辦別的事情去了——負責看住塞也,抱着蟠龍,看着俞希聞。

……至于出了什麽問題?問題大了!俞希聞在幹什麽?!

項鳴剛這麽想,又覺得嘴唇被水浸着了。不單如此,還有些特別明顯的觸感——嘴唇像是觸到了柔軟的東西;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

到底是不是吻……

一瞬間,項鳴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意識到石頭小人在幹什麽之後,更是當場怔在原地,好似被天雷劈中天靈蓋,魂飛天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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