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命數
命數
那男人明明也受傷了,卻把傷藥給了躺在地上的俞希聞。
俞希聞澀聲道:“謝謝你剛才救我一命。藥你自己留着吧,我不需要用藥。”
“怎麽可能不需要用藥?”男人一手撐地,一手往背包裏摸。他大概是扯到了傷口,倒吸一口涼氣,繼續道:“你傷得臉都爛了,也爬不起來。聽聲音,你也才二十來歲吧?聽我的,憋着□□氣,人生還很長,熬過這段時間就好。”
俞希聞道:“我是說真的,我不需要用藥……”
不容他說,男人往俞希聞身上倒了兩瓶止血粉,止住了血。俞希聞勸不住,便苦笑一番,看着他繼續忙活外傷。三兩下處理好後,男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噗呲!屁股底下傳來異樣的聲音,他随手一抹,原來是污穢物。
飄到他身邊一直觀看的俞希聞:“……”
任誰一屁股坐在人排洩物上都不會淡定,但男人沒什麽表情,只随手從身上扯掉塊布,抹幹淨後扔掉。緊接着,他往身上看了看,把一塊還算幹淨的布扯掉,擡起俞希聞,把人墊在布上。
俞希聞其實忍這種味道忍很久了,礙于傷勢太重,沒力氣挪位才沒動。他說:“謝謝你。”
“不客氣。”做完這一切,男人像是才看見自己腿上的傷在流膿,大拇指一揩,完事兒了,也不上藥,像是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俞希聞飄到他的邊上,把臉往前湊,從他那五官端正的臉龐上看見了塞也的影子。
——果然是塞恩。
這時候的塞恩看上去只有三十來歲。
四下環境昏暗,加上有目疾,俞希聞湊近了才看清,他并不是只有腿受了傷,雙臂也受了傷。不僅如此,他的喉嚨還有一道深可見骨的致命傷,正在往外飙血。受那麽重的傷還能舉起鐵錘趕走那些要殺俞希聞的人,可見這人韌度之強。
俞希聞的第一個想法是:他也不想活了嗎?
躺在地上的俞希聞替他問出了口:“你是不想活了嗎?啊,別誤會。我的意思是,你看上去情況也沒有多好,我看你背包裏還有剩餘的藥,不給自己上點嗎?”
Advertisement
塞恩道:“将死之人。還需要用什麽藥?”
俞希聞說:“這樣。那朋友,請問,怎樣才算将死之人?”
“見到陰差站在自己旁邊,”塞恩笑了笑,“算嗎?”
“算吧。”俞希聞道,“可是,若是你想活,又怎麽會看見陰差呢?不怕告訴你,我是通靈之人,沒見到你旁邊站着陰差啊。”
塞恩咳了兩聲,道:“……你如果真是通靈之人,那你該明白我為什麽是将死之人。”
俞希聞微微一笑:“我不明白。因為你本來就不在這一批的亡者名單上啊。”
站在他們前面的俞希聞往塞恩身旁看了過去——他的左右邊分明就站着兩位陰差。不同于傳統文化中的勾魂使者的樣貌:他們不是猙獰的牛頭馬面,而是獅頭人身。
這兩位陰差正注視着塞恩,聽見俞希聞說不在亡者名單上,便朝俞希聞鞠了鞠躬,笑了笑。
俞希聞想點頭回應,但扯着傷口不方便,便朝他們眨了眨眼睛。
很顯然,他剛才說了謊。
俞希聞想起進溯洄圈前,海霸主曾說過的話:“真是好大一頂帽子,壓得人死沉。說謊就非得是一件壞事?難道不能是件好事?”
當時他說了什麽話?海霸主又是怎麽回答來着?
——“你說的是善意的謊言?——我可從來沒遇見過。”
——“也許你遇見過,可是你已經忘記了。”
俞希聞心情複雜看了眼躺在地上的自己。
這邊,塞恩的回答是自嘲地笑了一聲,嘆道:“千般去算,算不盡萬般變化。你怎麽知道這批名單不會變?小夥子,你太年輕了。你不知道,命裏有些變數是人注定算不出來的。”
他說完,沒再出聲。俞希聞便也繼續躺着養傷。
吵雜聲彌漫在耳邊,俞希聞安靜地站在塞恩旁邊,看他時不時抽搐一下身體,吐些淤血出來。期間被他趕走的那幾位偷偷回來看過,見他閉着眼,又想打俞希聞的主意。一番折返後,這支小隊又多了二十來個人,都扛來各種能夠給人致命傷的工具,可塞恩只要一睜眼,敲了敲身邊的鐵錘,他們就都吓得屁滾尿流,顯然之前沒少挨過塞恩的打。
幾次打退堂鼓後,終于有個人站了出來——是剛才的菜刀男。他深吸一口氣,對塞恩道:“塞恩!你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救他是為了他的血。”
塞恩依然閉着眼睛,不知是沒聽明白還是懶得搭理他們。菜刀男見他這樣,又道:“明明救了俞希聞,卻還在這兒假惺惺不肯療傷。行,我當你是真的想死,如果你要死就死遠點,別占着茅坑不拉屎!”
塞恩這才睜開雙眼,驚愕道:“什麽?”不等菜刀男答話,他猛地爬到俞希聞那兒,大手夾住俞希聞的臉,掰過來一看——不過才一會兒時間,這張布滿縱橫交錯刀傷的臉龐居然愈合了,甚至見不到一點傷痕。
難怪他說自己不需要上藥。賽也眯起雙眼端詳片刻:“你就是俞希聞?”
俞希聞道:“是我。”
“我是塞恩。”
說完,他又靠着牆坐着,一語不發。只是這次,他不再閉眼,而是緊緊地盯着俞希聞。
菜刀男道:“喂!你反正都是要死的,還護着他?”
有人道:“我看哪裏是護着?是故意攢着好感,等着人俞希聞主動救他!哪有人不怕死的?他身上那麽多致命傷,換一般人早死了!這種時候都能讓他撿了便宜,能活到現在果然是受祖上蔭庇——喝幾口俞希聞的血就能愈合,他能不幹?”
菜刀男還待再添一把火,就聽塞恩冷哼一聲,道:“我就護着他!我把話撂這兒了,反正我也是個要死的人,你們要是敢動他,就先過了我這一關!我不怕死,你們怕嗎?
“我救他是出于本能,是看不慣你們這些吃人的狗賊。若我真的觊觎他的血,想要活命,我不必救他,束手旁觀,等到你們分食時再橫插一腳奪過來就是。反倒是你們,去而複返,原來是得知了他的身份——是誰在背後拿你們當槍使?來到我面前上人頭菜?”
菜刀男從兜裏掏出一張畫像,展開來,道:“當槍使?塞恩,我沒記錯的話,你也是從阊城那邊過來的,那裏滿大街都是俞希聞的通緝畫像,沈将軍在上面寫得清清楚楚,若是誰能把俞希聞帶到他面前,他就賞給誰一間挂貨鋪!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被塞恩趕走之後,菜刀男心懷不甘地躲在暗中觀察俞希聞,他看見俞希聞臉上的傷慢慢愈合,身上的血洞也在上了止血藥的瞬間合攏,心知有異。待幾次靠近,看清楚模樣後,他終于确定俞希聞是通緝畫像上的人。
他們一群人已經在甲板一級裏憋了兩個月。輪船在大海洋裏迷失了原定好的方向,又因海上的軍人在四處開戰,他們不得不偏離航海線往未知路前去,而俞希聞的出現,無疑是根救命稻草——一個星期前,船長帶着水手下海捕撈魚去,卻發現海底的魚都消失了,連屍體都沒留下。這簡直太詭異了。沒有吃食,他們只能喝水,但水質也有很大問題,不僅含有大量的有機物和營養鹽,還有各種重金屬的農藥。有時候,他們還會看見水面上浮滿油膜和油塊。
菜刀男心裏明白,他們花錢找人偷/渡,不能死在路上,他們喝一口俞希聞的血,能夠治好身上大大小小的傷,還能夠活命。如果能找到落腳地,還能有機會帶着他去見沈将軍。一舉兩得的事情,難道能讓塞恩一個人給占了?
飄在半空看戲的俞希聞卻是十分不解,在他的記憶裏,他并沒有被誰滿世界通緝過。而看菜刀男的神情,又不像有假。
這時,在地上躺着的自己笑了兩聲,道:“沈将軍為人冷酷殘暴,行事沒有特定的風格,說變就變。你們把我抓住獻給他,他也不會放你們走的。說不定,他還要拿你們當實驗品。”
菜刀男顯然知道很多事情:“笑話,誰不知道他在永冶港口綁了你,你被千萬人取血,他和你是敵對關系,你當然會這麽說……”
後面的話,俞希聞沒聽進去。菜刀男說沈将軍把他綁在永冶港口,可他怎麽記得是被幾個狀漢給綁在支柱上?難道真的像海霸主說的那樣,自己被記憶給騙了?
俞希聞看向躺在地上的自己,因為神入的關系,他能感受到他的心在難受,就跟手腕被人緊緊攥住般,不能放松。俞希聞可以騙自己,他是在緊張這群人撲上來撕咬;但情緒卻騙不了。這種難過夾帶着巨大的失落感……沈将軍和他關系應該不一般,總之不是陌生人的關系,因為這種情緒太過強烈,若不是那麽多雙眼睛看着,俞希聞覺得這個自己一定會潸然淚下。
正難受着,塞恩的冷笑把他的思緒往回扯。塞恩一手掄起鐵錘,重重砸地:“說這麽多不就是想抓人?廢什麽話!不怕死就上!”
人在絕境之中總能爆發出無限的潛力。論力氣論打法,菜刀男是打不過塞恩,但幾十多個人一起上,力量就不是單一的,塞恩受了重傷又不願意用藥,在車輪戰的情況下,終于被人騎在了脖子上,挨了幾記結實的拳打,牙都打崩了。他把人掀倒在地,還沒砸上兩拳就被抱住四肢,迎面沖來顆頭,直往他肚子上狠狠一撞!
塞恩撞到支柱,眼冒金星。他的鐵錘在這時已經沒有威懾作用了,有幾個人趁機跑到俞希聞那兒,要把他擡走。俞希聞道:“如果你們需要我的血療傷,你們大可以提出來,我不會不滿足。可你們一上來就捅人刀子,實在讓人齒寒。”話落,他擡腳踹向離他最近的人的下巴。僅僅只是一腳,那人就飛了出去。
“躺得我筋骨快散架了,”他撿起地上的棍子,敲了敲手心,“正好活動活動。”
——差點被騙了!俞希聞心想:看來這溯洄光圈裏的事也不全是真的。樂津六十五年,他被千萬人割肉取血,那是他痛苦的開端,他至今沒能渡過這一關;對人性的判斷,幾乎是處于一種極端的認知中——如果不是有陳延在背後拉着,他會直接下定義,覺得天底下的人都是可恨的,秉性卑劣,只是平時看不出,要到危急關頭才能顯露。他怎麽可能還會微微笑,說出“需要血療傷的,可以提出來”那種話?他什麽時候這麽聖母過?別人傷害過他,是既定事實,他不去尋仇已經非常難得了。
俞希聞越這麽想,眉心處冒出來的那團白霧就越興奮。它不斷地汲取他的負面情緒,原先癟癟的肚子漸漸鼓起來,像個氫氣球,越充氣,越漲。
塞恩拳腳相加,抵不過一群人的圍攻,幾次想要突破重圍往俞希聞那邊過去。見他頻頻看過來,俞希聞怕他因為擔心自己的安危而走了神、喪了命,便五指放出提線,把沖上前來的幾個人裹成蠶蛹,往地上一砸,大聲道:“塞恩,我沒事的!多謝你的照料,我已經好了很多!”邊說邊準備過去。
其實沒有塞恩的出手相助,他也能恢複得很快,只不過過程會曲折些,畢竟他身受重傷時被幾個大男人砍刀子,要給點教訓趕走他們還是有些吃力的。這話是為了讓塞恩吃顆定心丸,示意自己已經好了,要他多顧顧自己。
塞恩找到機會把鐵錘舉起來,砸得面前人貼地,才找到機會看了兩眼俞希聞。确認他已經完全恢複,可以一個人抵抗這些凡人了,才松了口氣,把鐵錘放下,一屁股坐到地上。
菜刀男從地上爬起來,咬着牙沖上去,給他悶頭一棒。塞恩後腦勺砸地,卻根本不反抗,任由菜刀男一棒又一棒地往下打。
他竟是不掙紮了。
俞希聞飄過去,發現塞恩不是不掙紮了,而是真的不行了,剛才只是在硬撐而已。他的傷勢原本就很重,有藥不上,又是存了死志,此刻見俞希聞徹底恢複了,就放下一顆心,任由這些人劈砍。
菜刀男罵道:“操/你媽!你真不想活?有病吧你!那你還擋我們路!占着茅坑不拉屎!我操/你媽!!”他邊說邊洩憤地踩了踩塞恩的肚子,顯然剛才沒少被塞恩碾着打。
俞希聞回過神來,沖上去,卻被人圍住。這些人一見塞恩不反抗,就留了幾人對付他,其餘的都過來找他麻煩。俞希聞不想傷他們性命,收了提線,用拳腳撂倒他們。待他終于抽出空來往塞恩那邊過去,卻見菜刀男找了根麻繩,把塞恩捆個結實,直往大門過去。
——他們要把塞恩扔到海裏!
俞希聞沖過去,誰擋他他就把誰拍飛。有人道:“攔住他!!千萬別讓他逃了!兄弟們,這可是我們的命啊!!”又是一波人将他圍住。眼看塞恩已經被擡了出去,看着地上斑駁的血跡,俞希聞忍無可忍,終于放出天地罩,将這波人罩起來。
砰!門頁打在牆上,那些沒參與、在旁觀的人被巨響吓個半死。俞希聞看見自己飛快地沖出去,他也跟着過去。一出去,柔和的月光闖入眼眸。原來,此刻已是深夜。
海浪聲唰唰響,一聲蓋過一聲。俞希聞豎起耳朵,遠處似乎還有炮艦轟炸的聲音,但因為離得太遠,聽得不清楚。沒有燈塔的指引,船身外的世界一片黑,偶爾閃出的幾點光亮,全是星星給的。
俞希聞看見自己踩在甲板,四處張望,急得團團轉。輪船的情況比他想象中的還要亂,值班的船員不知去了哪裏,甲板上空無一人,一些物料屬具、綁紮器材、照明燈具等被随意散在上面。仔細一看,這些東西都多多少少破損過。
這時,菜刀男的聲音從左前方傳來:“……他媽的吓死老子了!快!丢了人我們趕緊回去!”
俞希聞沖過去,卻慢了一步,塞恩已被他們扛起來。噗通!他整個人被抛進了大海。俞希聞放出提線裹住那幾人,自己則往下跳。
見這個自己跳了下去,俞希聞便也跟着下去。只是剛出了輪船,就見身後猛地沖來一人,喊道:“俞希聞!!你在幹什麽!”
話落,這人居然也跟着跳了下去。俞希聞沒想到還有第三歌人的出現,剎住腳。
忽然,身旁有人說道:“就是這裏。”
俞希聞吓了一跳,扭頭一看,站在他身旁的是個身穿運動裝的少年人。
這少年人注視着他。
——和他一起進溯洄光圈卻在進門時消失了的海霸主。
俞希聞道:“你剛才去哪裏了?”
——他沒發現自己的語氣帶着點不滿之意。
“沒去哪裏,我一直在這兒。”項鳴笑了笑,靠近兩步。見俞希聞沒有什麽反應,便握住了他的手,“剛才沖出去的那個人就是過去的我。”
俞希聞往下看。那人穿着件帶血的無袖背心,兩條結實有力的胳膊不斷往前劃着水,游在自己身後,邊游邊大聲地喊名字。
可惜海上的風浪太大,撕碎了他的聲音。
或許是面前的海洋垃圾太多,他猛地把頭紮到海水裏,一圈又一圈的光波從他潛下去的那個點往外擴散。下一刻,塑料袋、煙頭、漁網、玻璃瓶……各種各樣的海洋垃圾被卷起來,裝進了一個巨大的袋子裏。
俞希聞聽見他罵道:“該死!”
項鳴點頭,評價道:“當時的我罵人還缺點火候。”
俞希聞:“……”
項鳴見他克制着自己的表情,說:“難道不是嗎?——就是這裏。”
俞希聞被他拉過去,見到自己在波濤翻湧的海浪中奮力往前游。他聞到陣陣惡臭味,還有些刺鼻的汽油味,忍不住捂住口鼻,說:“這裏的海洋生态環境真的一言難盡。”
項鳴給他遞了塊布過去,道:“這塊兒算好了,起碼沒有大量的屍體。就這個方向——”他往前指了指,“當時這個時候還在打仗,敵軍将屠殺了的戰俘們拉去一個巨大的壕溝掩埋,想要火化,卻因缺乏足夠的燃料,留下數不盡的燒焦了的屍體——就抛在那兒,都是腐臭味。”
俞希聞接過,捂住口鼻,好受點了。他說:“你怎麽知道得那麽清楚?”
項鳴:“親身經歷。想聽嗎?我可以告訴你。”
俞希聞立刻說:“我對你的事不感興趣。”
溯洄光圈還沒走完既定事實,于是他繼續看。這個自己在奮力夠到塞恩後,把已經昏迷過去的塞恩挪到一個巨大的木球之中,用法術清理了塞恩被迫吃進去的海洋垃圾和污水。待到塞恩吐出來,确認人只是昏迷沒有大礙後,他才喘了大氣。
項鳴适時地提醒道:“想知道你過會兒會對我做些什麽嗎?”
“……”俞希聞跟他唱反調:“不想知道。”
不想知道也得知道。俞希聞看見自己往塞恩身上罩了個保護罩,便又跳進了大海之中。正當他百思不得其解時,他看見海霸主游到了木球邊上。
海霸主顯然對這個木球很熟悉,他敲了敲木球,道:“俞希聞!開門!”
一連好幾聲都沒有動靜。海霸主急得掏出個物什,打算撬開木球進去。這時,他的身後傳來一陣撲通聲,俞希聞猛地從海水裏冒出個頭,道:“項鳴!我……”話沒說話,他又吃進了一大口海水——幸好海霸主過來時已經用法術淨化了四周的水,否則與之神入的俞希聞肯定會吐。
海霸主大驚失色,火速游過去。在俞希聞往更深的海底墜下之前,撲過去把人抱起來。可俞希聞卻沒給他抱到岸邊的機會——他忽然把自己的唇貼上去,讓海霸主為自己渡氣。可木偶精本不是人,哪裏需要渡氣呢?海霸主被他這個舉動震到不知所措,待俞希聞伸出舌頭往他腔壁裏一滑,他更是大驚失色地推開了俞希聞。
他冒出水,喘了口大氣,然後釘在原地。
俞希聞由着自己往下墜。海霸主見他沒上來,又一頭紮進水裏,把他抱出來。兩人一同往上游,冒出了水後,俞希聞雙手環住海霸主的脖頸,把腦袋埋在他肩上,小聲地對他說道:“你怎麽才來啊?……你可以抱着我嗎,我的腿好像抽筋了。”
“你……”
海霸主抓住他的衣領,向前扯。俞希聞像是賴定了他,呼吸全噴在他的頸窩間,弄得他耳朵都燒起來了。他不得不偏過頭,喉間溢出一個別字。
俞希聞說:“別什麽……”
“……”海霸主說:“你騙我。”
“我騙你幹什麽?”俞希聞伸手碰了碰他下巴處冒出的胡茬,“不信你自己摸摸看啊。”
“你別這樣,”海霸主抱着他往木球那兒游過去,有點語無倫次:“……那個,我來晚了。我、我先帶你去療傷……你腿還抽筋嗎……”
俞希聞說:“你傻呀。我的傷已經好了。”
“那沿途那麽多血……”
“那是塞恩的血。他受了重傷,”俞希聞說,“你這麽擔心我啊。”
海霸主不說話。俞希聞便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頸窩。見海霸主屏住了呼吸,他笑了笑,又在他下巴親了兩口,小聲地問:“知道我為什麽要親你嗎?”
——飄在邊上看着他們的俞希聞不斷地搖搖頭。那意思是——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此刻,他整個人如五雷轟頂,僵在原地不能動彈。
能不能來道雷劈死他?眼前這一幕到底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