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喔喔
喔喔
俞希聞本以為撂下一句話後,海霸主會自覺一點,不再跟上來。畢竟大半夜,誰不休息?誰知走沒幾步,就被項鳴抄了膝窩扛在肩上。他剛吃了點東西,被項鳴這樣一扛,險些反胃。感覺到項鳴的手滑進自己褲腰,終于忍無可忍,在上樓時抓住欄杆,雙腿張開,鉗住項鳴的胸膛,借力往前沖,把項鳴壓在梯磚上。
腰椎發出清脆的聲響,項鳴折了腰。俞希聞跨坐在他身上,下一刻二話不說淩空一拳直搗他的臉。項鳴包住俞希聞的拳頭,另一只手順着他精瘦的腰身滑到背脊,往前胸抓了兩下,起腰抱着他往下滾,過程中還找到機會懲罰似的抵了一下,“怎麽樣?”
俞希聞摸到他堅硬的腹肌,臉色大變,又是一拳砸下去。這次比剛才那拳還狠,砸得項鳴胃裏翻江倒海,險些要吐。他從前是混過戰場、當過将軍的人,比悍戾,俞希聞是肯定比不過他的,是以被俞希聞直搗了肚子,雖感到五髒六腑錯了位,還是抱着俞希聞不放手。甚至還捏了捏俞希聞的脖頸,無恥地問:“這麽兇?為什麽打我?”
俞希聞臉色漲紅,想到解鑒先前評價海霸主的那句“行事不按套路出牌”,憋了片刻憋出一個字:“……你!”
——果然是二傻子!腦子有病!飯吃了話談了,他還要幹什麽!!
若是換作顏婦,大概能罵出一百種花樣來,可惜俞希聞不是。陳延教他四書五經、禮義廉恥、和而不同,唯獨沒教他怎樣用各種腌臜語和市儈語來罵人,尤其對方還喜歡膠着着人。他只能不斷地揮拳以示自己的憤怒。
先前說過,項鳴從前是吃拳頭飯的,所以他沒有給項鳴造成多大的困擾,反而被項鳴瞅準機會,雙手高舉過頭頂,手指插進他奶奶灰色的頭發中,猛地一擡,俯首在他下巴處蓋了個章——
啵的一聲,倍兒響。
他們恰好墜到地上,餐桌就在俞希聞邊上,他抵不過項鳴力氣大,便一腳蹬向餐桌。餐桌一飛沖天,在墜地時砸下一桌子菜。叮叮哐哐聲中,餐桌向項鳴面門砸來。項鳴一翻腰身,往地面一滾,就見俞希聞腳擦地板往前沖,留下一尾弧道似的痕跡。
“哈哈哈哈哈——”項鳴很久沒這麽爽過,追上去前,卻被一瓢湯水潑中。他一閃身影,右腳勾住俞希聞側邊的欄杆,騰空而起,抻臂要攬俞希聞的腰身。
別的不提,下腰——俞希聞是最在行的。他從前為了生存更是在衆目睽睽下買過雜藝,負弩射雉、側空翻、鯉魚打挺、烏龍絞柱……什麽不會?是以項鳴抻臂時,他雙膝觸地,腰身往後弓成一道完美弧線,毫無壓力地下腰,貼地滑行,越過了項鳴。
吧嗒!俞希聞的後腳跟輕輕地蹬地,腳盤子穩當,站起來直踩護欄往樓下的平臺跳。
項鳴也往下跳,步不慌氣不喘:
“你這腰怎麽比以前還要有韌性?不僅細軟得很,還更矯健了。”
俞希聞一語不發,只淡淡地瞥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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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動靜驚動了船艙裏的人。
陳延看了片刻,心道:“希兒已經很久沒和人打過一架了。”
阿甲依然是一根筋,想沖過去替俞希聞打不平,累得詹祥追在他身後,好不容易才逮住他;安允則靠在窗邊看他們打架,迎面就見一道黑色的影子沖向俞希聞。這影子只有丁點大小,在昏暗的光線中不足以入人眼。安允眯起雙眼才看清是誰,雙手攏成話筒,哎了一聲,指點道:“——看你身後的石頭小人!項鳴使壞呢,要搞彎道超車那套!”
項鳴嚯了一聲,佯裝憤怒,對安允道:“——你到底幫的誰!”
俞希聞側目一瞥,卻慢了一步。石頭小人已沖到他面前,下一刻白光籠罩,它又變成了那個比俞希聞高不知多少倍的龐然大物。待俞希聞回過神來,已經被它攔腰抱起。
項鳴慢悠悠地走過來,往俞希聞身上施了定術。
俞希聞負氣地說:“你卑鄙。”
“是,”項鳴大方承認,“我就是卑鄙。”
石頭小人變了回去。俞希聞罵完不解氣,也瞪它一眼,想想不過瘾,又故意冷哼一聲。石頭小人無辜地眨眨眼睛,給俞希聞遞棒棒糖,見俞希聞不接,便抱着他的腿,挨着不放。
“誰讓你跑的?我話都沒說完,”項鳴把石頭小人拎起來丢了,後者氣嘟嘟地踹他一腳。項鳴繼續無視。他抱起俞希聞,使壞地颠了兩下,道:“撂下句照照鏡子就跑?也不想想是誰把我打成這樣的。”
該!俞希聞心道,我還嫌打少了!
他深吸一口氣,道:“行,你有什麽話就在這裏說清楚。”
“我改主意了,跟我回房間。”
“你是不是有什麽毛病!放我下來!你到底要幹什麽!”
安允哈哈哈大笑起來,唯恐天下不亂:“他還能幹嘛?當然是想跟你困覺啦!”
困覺?俞希聞扯了扯嘴角,試着動了動身體,毫無動靜。該死的動不了!他看向項鳴,正對上項鳴的眼睛,視線膠着間,項鳴挑挑眉,帶着他上了旋轉樓梯,直往盡頭最後一間房拐去。安允頭也不回,對身後一直看熱鬧的海妖們道:
“還不睡?小心你們項哥拿你們當下酒菜。”
“怎麽可能!”一只蝦妖道,“項哥巴不得讓我們看見呢!”
“就是,”剛才端菜的螃蟹妖說:“項哥愛顯擺,巴不得讓我們知道他喜歡的是誰呢!”
“俊死俊死!”一只海豹評價道:“項哥的老公俊死啦!”
他們七嘴八舌地讨論起來,安允笑罵道:“就你們清楚。”
愛顯擺的項鳴把俞希聞抱到奶油風真皮雙人床上。他揉亂俞希聞的頭發,在人耳垂上親了一口,說:“我先去洗澡。”
“……”俞希聞瞪着他走進浴室。待浴室門關上,他立馬念解定咒。但項鳴的定身術不好解,他念了幾次都不起作用。一分鐘後,項鳴忽然打開了浴室門,赤/裸着上身走到床邊。俞希聞立馬收了咒,瞪着他。
項鳴只是濕了頭發,沒有洗澡。
俞希聞餘光瞥見他手裏拿着個東西,待項鳴走進,才發現是塊幹淨的毛巾。床凹陷了一小塊空間,項鳴在俞希聞警惕的眼神中坐了下來,道:“差點忘了你不洗漱會睡不着。先來洗把臉,等會兒我再替你換身衣服。”
他怎麽知道我正渾身難受着?不,重點不是這個。俞希聞扭頭避開他的手,道:“你放開我,我自己會洗。”
“你跑了怎麽說?”項鳴把枕頭墊在他背上,擦了擦他那秀逸的眉目,“再打一架?然後又被人圍觀,再被我扛回來?”
俞希聞在心底嘆了口氣。他其實已經累了。自從來到崗津島,他就沒消停過,不是跟賽也對招就是跟解鑒談交易,中間碰上顏婦橫插一腳,還跟人打了一架,後來又因為賽也的一句話進了溯洄光圈……事情都擠在一起,總之,他累得骨頭都快散架了。——要是和解鑒成功交易,他倒不覺得累,偏偏海霸主一路跟着,說什麽都不如他的願。他對上項鳴的眼睛,道:“我不跑,你放開我。”
項鳴說:“好。”打了聲響指,這就放開了他。居然沒反對,也沒再說些什麽。俞希聞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項鳴打開衣櫃,挑了幾件衣服放在俞希聞邊上,然後拎着自己的往浴室過去,俞希聞看他完全沒點自覺,急忙喊道:
“你站住!要洗也是我先洗!”
項鳴頓了一下,側過身子看他。月光灑進房間,蓋住了他眼底的情緒。
“先不管你把我帶來這裏來要說些什麽,”俞希聞道,“是你把我帶過來的,你在浪費我的時間。既然這樣,要洗也是我先洗。”
項鳴點頭表示贊同:“要幫你放熱水嗎?”
“不用,”俞希聞抓起邊上的衣服,意有所指:“我現在渾身上下一團火,急需冷水降溫——”
顯然,他被項鳴的舉動氣到了,氣得腦子快要燒宕機了。
項鳴失笑,做出個請的手勢。
砰!
俞希聞用力把門關上。
項鳴大馬金刀地坐在床上等着。幾分鐘後,俞希聞擦着頭發走出浴室。他無視項鳴直白的眼神,坐在床尾的落地沙發上。
項鳴想了想,起身來到俞希聞身邊,俯身靠近——
俞希聞眼疾手快地抵住他的胸膛。
項鳴再次失笑,問:“你以為我要做什麽?”
俞希聞把心裏話甩出去:“你行事不按套路出牌,我怎麽知道你要做什麽?”邊說邊推了推項鳴的胸膛——難以形容的質感。雖然不知道海霸主的原身是什麽樣的,但想必,和這具少年人皮囊差不了多少。看他肩寬腿長的,身材應該不錯。不知有沒有特意健過身呢?俞希聞的目光定在項鳴臉上,餘光卻瞥向他的胸肌——似乎很飽滿,腹肌處的線條也似乎很流暢。
落地沙發就靠在地櫃前。唰的一聲,原來項鳴只是抻手拉開第一層櫃而已。他拿出吹風筒,拖過床底下的插板,把插頭插到卡位,道:“把頭發吹幹淨再睡。”
話落,嘈雜的風筒聲響在俞希聞耳畔。俞希聞還沒反應過來,項鳴已五指大張,蓋他腦袋,出力地揉,擾得俞希聞頭發亂成一窩雞毛,扯過他手裏的吹風筒,煩道:“我自己來。”
幼稚!俞希聞心想,他怎麽能那麽幼稚!
項鳴哈哈地笑了幾聲,把衣服甩肩上,大咧咧地進了浴室。
俞希聞留的是齊肩短發,等他吹完把風筒放好,項鳴已經穿着件短款睡褲光着腳出來了。見俞希聞還坐在沙發上,道:“怎麽還不睡?”
俞希聞的上下眼皮已經打了好幾輪架,聽見這話,感覺海霸主在挑戰自己的耐心,無語地扯了扯嘴角,擠出幾個字來:“——你不是有話要跟我說嗎?”
項鳴才反應過來:“所以你才乖乖地等我出來?”
“不然呢?”俞希聞哦了一聲:“——那就是我理解錯了。”他立馬站起來,大步往門口過去。再跟海霸主說多一句話他就是豬!
好不容易把人帶進來,項鳴哪能給他走的機會?手臂已先于頭腦一步,攔着俞希聞把人往床上壓。俞希聞的手腕被扣在項鳴掌心裏,項鳴說:“非得找你談話才能把你請來?”
“我和你是什麽關系?”俞希聞冷冷道,“在這裏合适嗎?”
“戀人關系。怎麽不合适?”項鳴理直氣壯。
“我不想跟你廢話。”俞希聞加重語氣。
項鳴輕輕地敲了下他腦袋,放開了他,“別折騰了,就在這兒睡——假解鑒接近你,明顯有所圖謀,我擔心你落單後遭他算計。”
俞希聞:“……”
項鳴翻了個身,用意念把房間燈給關了。下一刻聽見俞希聞輕微紊亂的呼吸聲。項鳴知道俞希聞有目疾,不太能适應極黑的環境。尤其他們現在在郵輪上,船身外是浩淼無際的海洋,海濤浩瀚,時不時打來幾層急驟風浪,會讓郵輪搖來晃去,這對敏感的人來說,是極沒有踏實感的。于是項鳴打開床頭燈,把薄毯蓋在俞希聞的肚子上,道:
“我就在身邊,你睡吧。”
俞希聞眨眨眼睛,橘黃色的光芒充斥整個房間,項鳴的影子在左手邊上。他緊繃神經,翻身背對項鳴,沒再說話。雙人床很大,哪怕項鳴擺成個大字睡覺都碰不到他。但俞希聞等了半響都不見項鳴有其他動作。奇怪,這人在外邊對他又是摟又是親的,怎麽這會兒那麽安分?
俞希聞帶着疑惑打開睡門,漸漸地,眼皮撐不住了,聳拉下來。
海風微語,輕輕掀起如紗的窗簾,幾道呢喃聲如煙般散去。項鳴終于收回注視的目光,閉上了眼睛。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一聲——
喔!
喔喔!
喔喔喔喔——!!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項鳴滾下床,滿腹怒火。沒完沒了了!!
沒有誰比項鳴更熟悉這個聲音,他本不想搭理,但對方喔喔個不停,顯然不肯罷休。項鳴怕吵醒俞希聞,只得頭頂冒氣地打開了房門。就見一個小小的身影踩着項鳴的影子走了進來。只見它手捧兩個黃色的玩具。項鳴無語凝噎,彎腰去夠那兩只尖叫雞,被石頭小人提着尖叫雞扇了一下。
啪一聲,正正扇在臉上,還挺響亮的。
“……”這家夥就是項鳴祖宗,項鳴拿它沒辦法,道:“你別告訴我你不會穿牆進來?”
石頭小人的回答是再次掐了掐尖叫雞:“喔喔!”
成。故意的。
項鳴用腳後跟輕輕合上門,無比嫌棄地拎起它的後衣領,壓低聲音道:“再吵把你扔海裏去!”石頭小人揚起下巴,又用尖叫雞甩他一耳光,被他丢到了床上。項鳴嘟囔它吵死人,就見它抱着兩只尖叫雞往俞希聞那邊靠過去。
項鳴道:“你幹嘛?髒不髒?給我放地上!”
石頭小人無視他的話——全世界只有它才可以肆無忌憚地無視項鳴。只見它鑽進俞希聞懷裏,在項鳴額角青筋跳動時把尖叫雞塞進俞希聞的臂彎裏。項鳴氣笑一聲,剛要把尖叫雞丢掉,就見俞希聞迷迷糊糊地擡起腦袋。下一刻喔的一聲,俞希聞被炸醒,他按着枕頭繃直身體,迎面就見石頭小人手裏抓着一只尖叫雞。
“……”
俞希聞迷瞪瞪地看它幾眼,然後看看臂彎裏的尖叫雞,低頭拿到一邊,又直挺挺地躺下了。整個過程不超過一分鐘,看樣子确實困得不行。項鳴瞅準機會抓過石頭小人手裏的尖叫雞,幹脆利落抛進浴室。砰的一聲,門被項鳴用意念關上,氣得石頭小人朝他癟癟嘴。項鳴指着它,下最後的通牒:“要麽睡在這裏,要麽帶着你的雞滾出去。”
石頭小人用屁股回答了他的話。它爬到俞希聞的胸膛上,貼上耳朵,聽着俞希聞的心跳聲,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