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滾燙
滾燙
迷宮帷幔撤走後,眼前變成項鳴最為熟悉的場景——左手邊挂有一幅迎客松風景畫,正前方是木桌,上面的鎮紙壓着幅沒畫完的人像圖;右手邊上是格子櫃,正中挖了個拱圓形的小窗,平臺從裏凸出來,放着個眉歪眼斜嘴凸的泥塑小人。此前,項鳴雖知道這是書房,卻不知是誰的地。此刻見江燭雪被蘇酉己壓在身下,又見江燭雪手中握着毛筆,才知這是他的地。
當事人一旦被合歡就帶進內部狂歡世界,其腦海中關于歡愉的那部分記憶便會被吸取。先前說過,項鳴曾進來過,但他當時沒有看見江燭雪,更別提蘇酉己。這當口見蘇酉己把頭埋進江燭雪的鎖骨間咬他的場景,不免怔愣住。
難道他們兩個已經……
——不可能。
項鳴從心底升起不忿之情,蘇酉己什麽樣的德性,他比誰都清楚。他能下死手害江燭雪,不可能對他升起一絲一毫的感情。若說他們真的做過,也不是沒可能;可江燭雪是修行之人,本就是不着相的性子,早看淡一切,別說感情了,□□也沒有。不過,如果蘇酉己喜歡江燭雪卻又将他害死,也像蘇酉己會做的事——此人恩将仇報、睚眦必報,他親眼見過。不管怎樣,要項鳴承認他們之間有過一段,他是一百個絕對不可能。
他想了堆有的沒的,沒注意俞希聞的視線在他和江燭雪之間來回逡巡。
此刻,江燭雪被蘇酉己咬住耳根,不知蘇酉己與他私語了些什麽,他推開蘇酉己,搶過畫了一半的屬于項鳴的人像圖,仔細卷起來。他的衣襟被蘇酉己弄亂,白皙的皮膚下透着暧昧的吻痕,蘇酉己背對俞希聞盯他半響,上前替他把衣襟整理好,說:“師尊,你還沒告訴我,你畫的是誰?”
江燭雪往後退一步,說:“項鳴。”
“項鳴是誰,”蘇酉己往前兩步,攬住他的腰,“你為什麽要畫他?”
江燭雪雖年長蘇酉己十幾歲,但骨架小,身子骨沒有蘇酉己強壯,蘇酉己又高他不止一個個頭,因此這一抱被壓得實在,動手推推不動。江燭雪只好蹙眉道:“我說過什麽沒有?蘇酉己,我是你師尊,你不可以這樣對我。何況……”
“何況什麽,”蘇酉己笑了笑,撥了撥江燭雪別在發間的蓮蓬纏竹節簪,“何況我再怎麽親近你,你也是不會着相的?師尊,你真會傷我的心。你修行二十餘年,難道算不出我是你的劫難嗎?你能渡過這屆情關?若你真的不着相,那當初你就不該出現在馬糞廠裏,你比誰都清楚,我就在那兒。”
“你誤會了。哪怕對方不是你,我也會出手相救。”江燭雪抻臂擋住蘇酉己往前的胸膛,說:“我讓你看《道德經》,你看到哪裏了?有哪裏看不懂的,要和我說。”
“當然有不懂的,但師尊能坦白告訴我?”蘇酉己把手滑進江燭雪的衣裳,仗着身高差将江燭雪牢牢罩住,迫使江燭雪後退,被壓在格子櫃前動彈不得。蘇酉己拽出江燭雪手裏的畫,攤開,說:“師尊喜歡項鳴嗎?”
俞希聞屏住呼吸。雖然還是聽不清海霸主的名字,但他知道蘇酉己就是在說海霸主。
“不喜歡,”在俞希聞的注視下,江燭雪毫不猶豫地回道。“好了,不要鬧了。把東西給我。”江燭雪抓住蘇酉己的手腕,卻反被蘇酉己牢牢鉗住,放在嘴邊咬了兩口。這一咬看似重,卻親昵得很,其實一點也不痛,惹得江燭雪五指縮回掌心,一言不發。蘇酉己咬了兩口不盡興,又吻了吻江燭雪的手腕,說:“不喜歡還畫他?師尊,你才是這世上最不誠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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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落,他放開江燭雪,下一秒嘶——!!他竟當面把畫撕成碎紙!碎紙被随意抛在空中,江燭雪一個你字才剛說出口,就被蘇酉己壓在格子櫃上,手探進衣裳撫摸背脊。江燭雪不愧是修行之人,神色依舊,不見變化。只見他嘆了口氣,抓住蘇酉己亂動的手,說:“你啊你,下次不可以這樣。我畫項鳴是受他之托,且我并非只畫他一人,還畫了當今挽詞師俞希聞,項鳴想要把這兩幅畫送給俞希聞——你不是知道的嗎?他對俞希聞一見鐘情。我在書房熬了半宿,你說撕就撕……诶你再這樣,我就罰你進後山苦修。”
蘇酉己愣了愣。江燭雪輕輕推開他,蹲下,把地上的紙屑撿起來,“行了,沒什麽事就先回去吧。”
“有——”蘇酉己抓起格子櫃上的泥塑小人,“師尊真的不喜歡我嗎?那為什麽要把我做的小人放在書房裏?”
俞希聞正看得出神,就聽項鳴冷哼一聲,罵道:“難怪醜成這樣,原來是你這狗東西做的!豬狗不如的蠢東西!還喜歡你?放你媽的狗屁!”
“……”俞希聞這才仔細看向那泥塑小人,眉歪眼斜嘴凸,的确是醜得不能再醜。
江燭雪也說:“你做得太醜了,我拿來是想替你改一改。”
蘇酉己小心翼翼地把泥塑小人擱回平臺,附耳對他說:“別改了,不如師尊再教教我怎麽做,我再做一個。”
“好,”江燭雪說,“太晚了,你回去吧。明天教你。”
“不——”蘇酉己托着江燭雪的腋下把人抱在懷中,再次壓在桌案上。他吻江燭雪的眉眼,咬他的喉結。江燭雪伸手推他,被他壓住雙手高舉過頂,衣襟被剝開,蘇酉己的吻落在江燭雪的嘴角上,細微的呻/吟聲從江燭雪的喉間溢出——
“放你媽的狗屁!”項鳴終于沒忍住,擡手一揚,整塊大如蒙古包玻璃收納盒般的石頭抛向這場景,轟隆一聲巨響,幻象從中間開裂,碎成光點消散。眼前一切消失殆盡。果然是假的!項鳴氣得火冒三丈,枉他還存有心思,以為這是江燭雪給他留下的訊息,結果看了這麽一出惡心戲!!邊想,邊無意識抱着俞希聞,想到蘇酉己那張嘴臉就忍不住開罵。
俞希聞被他的氣息籠住,覺得舒心,又往前靠了靠。想到剛才江燭雪說的“且我并非只畫他一人,還畫了當今挽詞師俞希聞”,突然想起之前賽也曾說過的——是我有眼無珠,不知道您就是我祖父所說的那位挽詞師。
挽詞師——
他是挽詞師……?
俞希聞有些懵圈。在他有限的記憶中,從沒有把自己和挽詞師畫上等號。他究竟還忘記了什麽?又為什麽會失憶?海霸主究竟叫什麽名字?長什麽模樣——不!他的思緒到這裏頓住——江燭雪畫了海霸主,而那副畫上的人像面容與此刻海霸主的皮相一模一樣!
那一瞬間俞希聞被一股名為狂喜的情緒淹沒,它從胸膛往下沖,像是想要沖擊到丹田處——原來,原來,原來海霸主長這個模樣。他攤開手掌心,貼住項鳴的下巴,随後用指腹摸那微微冒出的胡茬。
項鳴低頭:“怎麽了?”
俞希聞一語不發地抱住他的脖子。
項鳴哪裏知道他心中已經掀起波瀾壯闊的海景?被他忽然緊緊摟住,一時呼吸窒住。天知道,他後背在一瞬間濡濕了!那股情/欲從丹田處往上沖,累得他脖頸像是被勒住般難受,想要發作。他拍拍俞希聞的後背,說:“怎麽了?你……先放開我,我……”
後半句話沒能說出口,因為被俞希聞的吻堵住了。
項鳴如被五雷轟頂,直到唇瓣被俞希聞的舌頭撬開,他才稍微回過神來。俞希聞依然一語不發,只是水啵聲接二連三地響起。項鳴卻不敢回以熱吻,只蜻蜓點水般在他嘴角處落個輕輕的吻。但俞希聞卻不要這樣,他視線下移,盯着項鳴的下唇,又咬了一口。
眼圈一紅,項鳴再忍不了,粗魯地把俞希聞推開,逃也似的召喚出無數個石頭小人。但情況似乎更糟了——它們一落在床上就歡歡喜喜地、争先恐後地撲向俞希聞,把俞希聞壓在床上,挨個兒親俞希聞的嘴,誓要親密接觸。俞希聞神志不清地唔唔幾聲,一時亂花迷人眼,好不熱鬧。而其他找不到空隙撲上去的,就去撿鋪在床上的紅玫瑰和堅果。撿完塞進挂在肚子上的小挎包,塞得鼓囊囊的,然後接着朝俞希聞撲過去。
一層疊一層。俞希聞從最初的唔唔聲、笑哈哈聲,到後面禁不住呻/吟起來。項鳴呼吸沉濁,好片刻才道:“亂套了!誰讓你們碰他的!我是讓你們去撕迷宮帷幔!”罵過這段才把石頭小人們都收回來,俞希聞瞥他一眼,他已滿身黏汗。
俞希聞躺在被褥間,嘴角還夾着片紅玫瑰的花瓣。他呼了幾口氣,笑了起來。笑着笑着,忽然問:“海霸主,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
項鳴愣了一下,随後道:“是。很喜歡很喜歡。”
“喜歡啊,”俞希聞微微一笑,把那片紅玫瑰花瓣舔進嘴裏,咀嚼兩下,“有多喜歡?喜歡多久了?”
“你……”項鳴喉頭滾動,張張嘴巴,因為太激動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該死!言語果然是最無用的表達工具!!有多喜歡?怎麽說得出口……這種程度的,該用什麽詞語來表達?項鳴在這種思緒中盤桓不定,好片刻了,還是束手無策,但俞希聞問他,不能不答,也許這是他唯一一次機會,只好有些笨拙地答道:
“很喜歡很喜歡,喜歡你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了。”
他是個啞巴。他不會說話。
一些與不可置信有關的思緒接連從他的腦海中蹦出。帷幔外的一豆燭光一抖再抖,什麽都藏不住——本來就藏不住——根本就藏不住。哪裏需要藏呢?那些石頭小人的行為已經暴露了他內心最想要的欲望。
他想要他——俞希聞肯定。他往前兩步,滾燙的手抓住項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