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05章 第5章

蘇柒睜開眼睛。

身上的疲憊感消散大半。

她下床拉開簾幕，外面的道路落滿曙光，正是清晨時刻，灰蒙蒙的髒污街道似乎都多了幾分生氣。

昨夜的舉動看上去是有些冒險的。

如果換成一個毫無經驗的普通精神異能者，冒然控制別人的身體去戰鬥——

一旦受到重傷，或是很劇烈的疼痛，其心神意志也會被影響，從而導致本體分泌失調、心髒驟停。

但蘇柒太習慣受傷了。

所以，除了透支外，她再沒有其他感覺。

至于睡前那一瞬間的異樣？

她認識好幾位能用精神力巡游星海的人，足不出戶也能感知萬千光年之外。

但是，其中最擅長這件事的那位，應該巴不得自己死掉吧。

蘇柒冷靜地想着。

至少他不會為了尋找新聞裏失蹤的自己而浪費精力，畢竟他接下來應該還會有比賽。

如果那精神力真是他的，大約也是為了別的事。

蘇柒點開光腦，查看了本地新聞。

Advertisement

昨日酒店發生的爆炸，媒體草率定性為幫派鬥毆。

這畢竟是暗星日常，沒人會真的當回事。

她又查看了傳輸過來的數據，發現那位雇主也是個職業殺手。

他在暗網的某個三流平臺接單，并不知道甲方的身份，甲方已經付了全款，總共一百萬，殺死蘇珊·瓊斯。

還提了條件。

一是要讓當地人動手，并且要做得像是私人恩怨，留芯片毀屍體。

二是最後要将兇手滅口。

這導致殺手不得不再次外包了這單生意。

目前為止——

殺手已經給甲方發送了屍體照片。

并且報告了進度，說芯片正在送過來。

甲方沒收到後續，或許會認為瓊斯真的死了。

然後在新聞裏看到殺手和拉爾斯同歸于盡的消息時，或許會将此歸結為殺手滅口時出了岔子。

當然這只是一種理想狀況。

甲方如果繼續找人查證，那這事就沒完。

蘇柒拉上窗簾，在房間裏做了幾組徒手訓練，俯卧撐還沒堅持到一百個，手臂已經抖得厲害，汗水将地毯都打濕了。

她起身喝掉一瓶營養液，忽然聽見外面街上傳來一陣異響。

那是引擎的咆哮聲，低沉中夾雜着幾絲鳥鳴似的尖音，然後是渦輪扇葉拍打着空氣的沉悶響動。

——在被異能強化過的聽覺中，一切細節都無比清晰。

白鹮XII-9。

不用拉開窗簾，蘇柒也能判斷出，外面正在降落的飛行器的型號。

龍神集團旗下的高端載具制造公司旋翼，去年上市的新品，标準款的價位在一千萬星元左右。

在貧民窟附近的街區，出現這種級別的飛行器是有點奇怪了。

蘇柒将精神力擴展出去，“看”到了街道上的情景。

三架雪白的飛行器緩緩落下，有着超合金骨架和外殼，漆色纖塵不染。

地面揚起層層塵埃，卻被載具外包裹的光膜所遮擋，因此它們看上去依然潔淨無暇。

飛行器裏走出來一群人。

為首的是個二十出頭的青年男人，帶着五個保镖裝扮的人，然後是六個少年男女。

青年環顧四周，然後望向路邊的酒店。

蘇柒感應到他的精神力随之探索過來。

這人的精神異能水平，要是去評級的話，應該也能勉強有個F級。

從這陣勢看，不像是來殺人的。

那精神力如無形的水流，緩緩沖刷過整個酒店，掃描了所有的房間。

這種探查過于高調，而且在這過程裏沒有試圖隐藏自己的氣息，這絕不是殺手應有的行為。

蘇柒也就沒有立刻動身離開。

不久後，走廊裏響起腳步聲。

有人輕輕叩響了房間的門。

“……請進。”

聲控門自行打開。

其他人停留在走廊上。

那個青年踏入房間，低頭打量着她。

他容貌英俊，面孔瘦削，看着二十出頭的模樣，有着漆黑的鬈發，墨藍色的眼睛，氣質有些沉郁。

這人身材修長，穿了一席正裝，看面料就知道造價不菲。

“蘇珊·瓊斯。”

黑發青年這樣說道，“我是來找你的，長話短說，你父親離家多年，臨終前回到家，希望家族能派人來這裏尋找你。”

蘇柒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請問你和我是什麽關系？”

“你父親是祖母第二任丈夫帶來的繼子，算起來是我父親的繼弟，我的叔叔——”

他說着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給她反應時間。

蘇柒點頭，“所以你父親是你祖母和第一任丈夫的孩子，既然我父親是第二任帶來的孩子，咱倆就沒有血緣關系？”

“嚴格算起來，祖母和她的第二任丈夫也就是你的祖父，他們勉強可以稱作表姐弟，只是血脈關系比較遠，所以你我也确實是親戚。”

如今的醫學早已解決了各種遺傳病問題，聯邦法律只規定不允許直系血親結婚而已，至于那些堂表姐弟兄妹，就沒有要求了。

黑發青年沉默了一下，“祖母視你父親為親子，我們的父親也一直兄弟相稱，如果這樣論，我就是你的堂兄，我是蘇榆。”

蘇柒：“……”

她知道這是哪家人了。

蘇柒故作好奇，“你們和蘇柒有什麽關系嗎？畢竟你們都在喬耶星區。”

蘇榆露出一種微妙的表情，“雖然都在同一個星區，但蘇柒的家鄉在第一星系，咱們家在第三星系，也算是親戚。”

蘇柒揚眉，“有點血緣關系的陌生人？”

“也不至于。”

蘇榆糾結了一下，“算起來我們和蘇柒同輩，我也遠遠見過蘇柒本人，很多年前的一場婚禮上，只是我們沒說話……好吧，或許就像你說的這樣，我們和蘇柒的血緣很遠，也很陌生，甚至算起來，你和蘇柒的血脈關系都更近一點。”

蘇柒沉默了。

這個位于邁爾星佩崔克市的蘇家，她了解甚少。

很多人都有這樣的遠房親戚，你和他們幾乎沒有來往，對他們有個朦胧的印象，知道在某處有這麽一群人，也僅此而已了。

後來他們也曾試圖聯絡她。

在她成為SSS級異能者，聲振寰宇之後。

那時她對這些事的耐心就更少了，總有人以各種理由想往她身邊湊，所以她幾乎沒有理會這些遠親。

“至于更多關于我們家族的事，回去的路上我可以告訴你。”

蘇榆看了看酒店的單人間，顯然不太喜歡這個談話環境，說着向身後招手。

一個保镖走過來，遞上了一臺小型基因數據分析儀。

蘇榆接過儀器，示意蘇柒走近，“你似乎并不驚訝？”

蘇柒淡定地拔了頭發放到樣本區域，“我從小就知道我的父母和我沒有血緣關系，而且我也發現我的芯片被動過手腳了。”

儀器很快完成了分析，給出了匹配度99%的結果。

蘇榆滿意地點頭，“這裏面的另一組樣本來自你的父親，這樣看來你确實是我的妹妹——”

蘇柒擡起頭，“蘇榆。”

被點名的青年微微一愣。

蘇柒緊盯着他，“知道我還活着，你失望嗎？”

兩雙藍眼睛對視着。

蘇榆迷茫了一下，“……我為什麽會失望？”

真話。

蘇柒感知了他的精神力場波動，每一個細節都沒放過，對方的情緒只有茫然迷惑。

看來這不是甲方。

蘇柒對這個蘇家了解不多，知道他們在市裏算是望族，但放眼到星球上已經排不到前列了。

如果有人在暗中阻撓自己回家，不惜派出殺手來滅口——

要麽是來自這個家族的人。

要麽這事就有更多隐情。

剛剛那一瞬間，走廊上的所有人，聽到了自己的問題，也都沒有任何異樣情緒，幾乎都是莫名其妙。

“哈，開個玩笑。”

蘇柒攤開手，“我覺得你應該并不希望多個暗星的親戚，另外，如果我說我不想和你回家，你會怎麽樣？”

走廊裏響起幾句低語，有人不屑地嗤笑，似乎覺得她非常不識好歹。

“你還沒成年，還需要監護人。”

蘇榆瞥了她一眼，“我們也調查了你，雖然資料非常有限，但我知道你在修理廠工作，你早就開始養活自己了，所以你大概不覺得自己需要任何人的監管。”

蘇柒盡職盡責扮演一個暗星小孩，對此回以桀骜不馴的冷笑。

蘇榆微微皺眉，“我不想說冠冕堂皇的廢話，回到家族對你有很多好處，譬如你還是G級異能者，家族裏你這個年齡的孩子們，都已經是F級了。”

蘇柒走到了門口。

那些年輕的親戚們在走廊上，個個穿着名牌，戴着型號昂貴的光腦。

他們的外貌都有些相似，大多是黑發藍眼，神情倒是各有不同，有好奇的，有鄙視的，還有厭惡的。

但無論如何，他們全都是F級異能者。

“唔。”

蘇柒看着他們，“但他們看起來很弱，你們家族的大人們，居然願意放他們來暗星？”

“你說什麽？！”

“你不會真覺得自己很厲害吧？”

“我們還沒嫌棄你呢！你以為就憑你在這樣的地方長大——”

少年們紛紛急了。

其中也有人忍不住爆了粗口，“有本事來和老子過兩招啊！能接我一拳算你牛逼！”

蘇榆擡起手，外面的人頓時偃旗息鼓，都不說話了。

“就是長輩們希望他們在邊界星區長長見識。”

蘇榆淡淡地說道，“我們帶了很多保镖，你看到的只是其中一部分。”

蘇柒只是故意那麽說，她很清楚還有人藏在暗處。

“……聽上去是那種祖傳的規矩很多的家族，或許還歷史悠久，然後你們引以為傲？”

“恰恰相反，我們的祖母是工程師，白手起家建立的星航公司，我們的父輩才勉強算是富二代，再往前幾代的過去，和随便哪個普通市民家族的歷史沒多少區別。”

蘇榆淡淡地說，“所以沒什麽祖傳的規矩。”

“只是在我們家那邊，不能随便殺人和嗑藥。”

走廊裏一個少年撇嘴道，“如果你對什麽有瘾，那你就得準備把它戒幹淨了。”

蘇柒只當他是空氣，連眼神都沒送過去，“好吧，堂兄，不過我的芯片被篡改過信息，過邊檢的時候可能有點麻煩。”

蘇榆眸中閃過訝色，“……不用擔心，我們已經打過招呼，你有什麽行李需要收拾嗎，我讓人去你的住處。”

蘇柒思索片刻，報上了住址，“我們走吧。”

她也有辦法甩掉這群人，但她更想借機查明一些事。

他們下樓登上飛行器，一路上都十分安靜。

蘇榆在前座看光腦，蘇柒在後座，旁邊還有兩個年輕人，一個根本不想和她說話，另一個倒是頗為友善地笑了笑。

艾格貝斯市的空港較小，白日裏也熱鬧喧嚣，人群熙熙攘攘，各種運貨載具來去穿梭。

三架飛行器降速駛入，停在一艘穿梭艦前。

那是一艘中型船艦，黑金相間，船首纏繞着銀白光帶，後側慢慢落下了登陸平臺。

一般的飛船需要借助星航門才能空間跳傳。

但穿梭艦都裝載超空間引擎，可以獨自完成躍遷，進行星系乃至星區之間的旅行。

穿梭艦的價格極為昂貴，能生産穿梭艦的公司也并不多。

蘇柒一眼就認出這艘船的型號，也知道它的價格接近十位數。

蘇榆一直在用光腦發消息，手邊懸浮着數個投影窗口，看上去非常忙碌。

他在百忙中擡起頭，看向新認的堂妹，“……待會兒要先進入滅菌室。”

蘇柒颔首。

蘇榆欲言又止。

他本來想在堂妹對此感到不适或者憤怒時解釋一句，說這不是針對她，所有人包括自己在內，都要經歷這種步驟。

畢竟這是沒有空氣淨化儀、充滿了污染、輻射和各種奇怪疫病的暗星。

如果他們不這麽做，等到進入喬耶星區在空間站進行邊檢的時候，就會有些麻煩，內環星區在這方面要求都很多。

但是這家夥就淡定地接受了。

仿佛她早就知道會有這個流程，或者她只是對這一切都不在意。

“……”

蘇柒确實很習慣這個。

職業選手，尤其是特級的，可能會在各種離譜的地方進行比賽。

比賽之後上船回家，也經常需要先洗澡滅菌，将所有随身物體丢入離子脈沖室。

這些步驟，對于他們本人來說不是必要的，因為沒有什麽細菌病毒能侵害他們的身體。

完全只是為了通過空間站的安全檢查。

平臺連接着穿梭艦後方的機庫，這是一片封鎖的空間，在沒有人的時候，可以直接啓動牆壁裏的消殺模塊。

機庫也連着滅菌室和離子清除室，這些房間的另一個出口就在飛船內部過道上了。

滅菌室裏也分了許多隔間，能容納數人同時進行清洗，且不會遇到對方。

此時此刻，所有人都在卸下光腦。

蘇柒開始掏自己的口袋。

一陣叮叮當當的響聲中，機器人的托盤上多了一些東西。

長短不一的手術刀、剝離器、激光鋸，醫用凝膠，萬用數據線，一把高分子振動刀，一把噬光A-19熱熔手槍，一把綠蠍子U-23激光手槍，一串槍械用的儲能單元，一堆便捷移動電池，以及零零散散的現金。

大家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他們扭過頭瞪着她。

蘇柒脫了外套，從腰後拔出了矽碳刀刃。

然後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堆破片鐳彈，以及兩顆拖着長長神經線路的機械眼球，上面似乎還沾着一點深紅的血跡。

機庫裏彌漫着死一樣的寂靜。

蘇家的年輕人們，船裏的保镖們，都投來了說不清是敬畏還是鄙視的目光。

“酷，”有一個人感慨道：“你簡直像是我的游戲角色一樣。”

另一個人厭惡皺眉，“你是小偷？”

蘇榆眼神微沉，正要開口訓斥他。

蘇柒看向那個人，想起這好像是剛剛說藥瘾的那位，“就不能是我打贏別人搶來的？”

那人嗤笑一聲，“就憑你一個G級？”

“你已經兩次冒犯我了，”蘇柒捏起一把手術刀，“不管你是哪根蔥，給你五秒鐘道歉，否則後果自負。”

那人冷笑，“我前年就是F級異能者了，你以為自己有資格威脅我？”

他看着和她年紀相仿，說起等級時，臉上全是驕傲，投過來的目光裏滿含輕蔑。

“啧，超過五秒了。”

蘇柒輕輕一揚手。

一道黯淡銀光橫空劃過。

那人一驚，試圖躲避，卻莫名感到一陣頭疼。

在這短暫的遲疑中，那帶着腥氣的冰冷薄刃，已經劃開了他的嘴角，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下次我就切掉你的舌頭。”

蘇柒漫不經心地說。

機庫裏再次陷入死寂。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