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認真講的話,丹楓那條尾巴不是蘭澍鐘愛的毛絨絨。

他的尾巴整體呈低調優雅的青雘色（注），處于青與綠之間，月光下尾巴表面細密排布的鱗片猶如晶石,鱗片上水波狀的暗紋會随着行動光華流轉,仿佛流動的波濤。

而且丹楓尾巴脊部顏色稍淺一些，在月光下比鱗片更搶眼、更加流光溢彩的鬃毛其實是跟魚鳍一樣的結構,細密的脊絲被透明的筋膜包裹的片狀,從根部至邊緣顏色越來越淺。

尾鳍和脊鳍也是同樣的結構，都是看起來仿佛很柔軟蓬松的毛絨絨，但其實都是視覺上的誤導。

蘭澍在丹楓沒醒之前把自動送上門的尾巴摸了個遍,确認了毛絨絨的龍可能只有仙祖法蛻這個令他遺憾的事實後，他其實就已經對尾巴沒興趣了的。

畢竟又不是毛絨絨。

但尾巴不肯走，蘭澍不摸它了它還主動勾住了蘭澍的腳踝,還熱情的試圖往上纏。

老實說，尾巴整體的觸感溫涼舒适,體表的鱗片只是看起來冰涼,實際上一點都不冷,很奇妙。

蘭澍把爬到他小腿肚的尾巴往下扒拉了兩次以後，尾巴就安安分分的卷着他的腳踝，沒一會兒就把他腳踝給捂熱乎了。

因為蘭澍平時的體溫略低于正常人類且恒定不變，他夏天過得很舒服,不會很怕太陽曬，但冬天很喜歡往溫暖的地方鑽。

海上的溫度随着時間的推移，月上中天，也讓蘭澍覺得有點涼了,因此他就沒阻止尾巴的行動，只是沒想到丹楓在這時候醒了。

失去了合适的暖腳尾巴,蘭澍雖然遺憾，但他很快從魔法口袋裏取出了一張蒙德買的羊毛毯子，将雙腿連同雙腳一起蓋住了。

丹楓的尴尬在蘭澍平靜拿出毯子蓋的時候達到了巅峰，因為他在控制自己不聽使喚、蠢蠢欲動不争氣的想要沖過去當取暖器的尾巴。

“你還記得你昏迷前發生的事嗎？”坐在不遠處的蘭澍見丹楓的尾巴消失了，感覺對方應該收拾好心情了，就主動出聲問道。

“如果你還記得，那我要先說明，我只是出于自衛，你的出場太吓人了。”跟恐怖片一樣，蘭澍應該很難忘記今晚的月下孤航遇水鬼了。

丹楓當然記得，記得他在鱗淵境的顯龍大雩殿前等候友人，友人沒等到卻等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他認得那個黑發青年的臉，是鏡流就任劍首儀式後闖過來找鏡流邀戰的那個人。

當時的丹楓以為名為長庚（長庚向鏡流邀戰時報了名號）的黑發青年是不知用何手段探聽到了他們的商談，來鱗淵境找鏡流比試的，可他沒想到長庚這回是沖着他來的。

“我聽說你是龍，細長漂亮的那種龍，你能變回龍形讓我拍個照嗎？”長庚說的很直接，說話的時候也沒什麽惡意。

丹楓性格雖然冷漠孤傲，但對友人也有溫情的時候，朋友發出這樣的請求他不介意滿足，可長庚又不是他的朋友，不過連熟人都算不上的陌生人罷了。

丹楓自然不肯，長庚倒是沒有在口舌上過多糾纏，他也不是能言善辯的類型——長庚只是拔出了他的劍。

那柄自長庚睜開眼就陪伴于他左右的長劍是父親賜予的，是長庚最為珍視之物。

長劍的鑄造材料不過凡鐵，與應星送給鏡流的支離劍毫無可比之處，可這柄劍伴随着長庚一路走來，無論與何等強大的對手戰鬥都未曾折斷，如同騎士與戰馬一樣，它是長庚最信賴的戰友。

長庚拔出劍的那一刻，丹楓的本能向他發出了尖嘯，深藏在軀殼中的龍心都在為面前的強敵嗡鳴顫動。就像在強大的獵食者面前，獵物會本能的恐懼一樣，此時的長庚便帶給了丹楓即将被捕食的恐懼。

實在荒謬，身為不朽的後裔，曾經慷慨贈與龍裔們力量的天淵萬龍之祖哪怕已經隕落，作為擁有令使級別力量的龍尊，寰宇之間能威脅到他的個體也是少之又少。

長庚其人丹楓此前從未聽聞過，而且更重要的一點，是他沒有在這個人身上感受到命途之力的存在。

普通的人類，連仙舟天人這樣的長生種都不是的人類，沒有走上星神的命途獲得星神命途的賜予，不借助任何科技武器，竟然能讓他恐懼？

簡直匪夷所思！

之後的戰鬥更是證實了這一點，長庚的思維模式簡單粗暴，丹楓不變龍讓他拍照，他就自己打到丹楓願意變成龍為止。

沒打算屠龍，腦子裏也有記住達斯特耳提面命不讓他搞破壞的長庚先是把丹楓打到了海裏，還特意先護住了海底廢墟裏那一堆有生命跡象的蛋，才開始打龍。

他一個人類比蒼龍丹楓在海中都要自在，在丹楓雲吟術操控下暗潮洶湧的大海根本沒能對他造成多大影響，丹楓甚至能感覺到這家夥是在戲耍他。

察覺到這一點，心高氣傲的龍尊哪裏能忍，但他就是不肯如了長庚的意變成原型，只把龍尾變了出來輔助戰鬥。

長庚身上沾得龍鱗就是那時候打下來的。

後來丹楓的友人們過來赴約了，目的還沒達成的長庚只能先撤退——他還記得達斯特對他說過，不能跟仙舟人起沖突。

所以把仙舟龍打了一頓的長庚悄悄跑了，受了傷還力竭的丹楓自尊心太強，他不想在友人面前出醜，便打算避開人回岸上療傷，結果就到蘭澍這裏了。

丹楓看向蘭澍的眼神有些複雜，昏迷前他以為是被敵人偷襲，卻睡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好覺，甚至醒來以後傷都好了，漂亮完整的大尾巴就是證明。

原本這尾巴上面可是有幾道深入血肉的劍痕，鱗片都被打掉或碎了五分之一的。

丹楓集合了輸出和治療能力，他能用雲吟術法治療自己和別人，也深知以他的傷勢，他自己動手都不可能好得這麽快。

“是你救了我。”丹楓的聲音低沉，卻有一種空靈之感。

蘭澍聽得很疑惑，救了他？

他不僅沒救，還打了對方五下呢！

等等！他之前以為對方是水鬼，所以特意用了克制亡靈的光系魔法淨化之光，如果對方不是亡靈，那麽淨化之光确實也屬于治愈類的魔法。

淨化淨化，顧名思義，清除不利的負面狀态，受傷怎麽不算負面呢？

理清頭緒後蘭澍瞬間有了底氣，矜持的擡了擡下巴：“這樣說也沒錯。”

丹楓的視線從蘭澍銀色發絲間的尖耳上收了回來，他能确定蘭澍不是人類，蘭澍身上濃郁的生命氣息與他見過的豐饒孽物比起來非常清澈，應該是某種天生的自然精靈。

而且，能治愈他的傷勢又并非豐饒命途的行者——

丹楓微微皺眉，莫非此人與那個長庚有關？

“你放心，我不會挾恩圖報，讓你給我做牛做馬什麽的。你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蘭澍一直能感知到丹楓對他的警惕，這很正常，像他這樣沒心沒肺警惕心還不高的才算罕見。

那就要看蘭澍問的是什麽問題了。

丹楓聞言，點了點頭。

“你是這裏的龍嗎？你的尾巴長那個樣子，頭上還有角，一定是龍吧？”蘭澍立刻問道。

丹楓稍作思考，主要是考慮了一下要不要說謊。

這裏的星空都跟羅浮的不一樣，他至今為止遇到的也只有面前的精靈，撒謊的話被看穿的幾率很高。

當初持明一族是為了尋求庇護才與仙舟聯盟結盟，持明一族無法生育，人口數量只會減少不會增加，卻因為龍祖的血脈被不少勢力觊觎，為了族群的延續，持明族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才算在仙舟徹底站穩腳跟，得到了仙舟聯盟的庇護。

但這不代表持明族就此平安了，持明族人仍然是個香饽饽，只是其他勢力在動手前會忌憚仙舟聯盟，權衡之下只能暫時放棄罷了。

可丹楓只在天上的某個浮島上感到了一個強大的氣息，真要是發生沖突打起來他也不會輸，而且面前這個精靈……

“我是龍，但不是這個世界的。”丹楓選擇了說實話。

蘭澍眼睛瞬間亮了：“這裏提瓦特，你也是穿越的嗎？！”

老鄉！

會是老鄉嗎？！

“穿越？”丹楓話本雖然看的不多，但這個詞他還是知道的，“你也是嗎？”

“嗯！我是去年穿越到這個世界的，在這裏待了快一年了，你呢？啊對了，我叫蘭澍，是一個精靈！”蘭澍的态度一下子熱情了很多。

“我名，丹楓，今天剛來的。我來自仙舟羅浮，持明族龍尊。”

“仙舟羅浮？那是什麽地方？”

丹楓報出仙舟羅浮的名號是想試探蘭澍的反應，雖然蘭澍還有點警惕的沒把自己的來歷報出來，但他後面的反應已經讓丹楓看出不少了。

“寰宇中仙舟聯盟六艘堪比星球的巨艦之一。”丹楓的聲音沒有變化，跟之前的一樣。

蘭澍還以為丹楓是仙俠世界來的，畢竟他說自己是龍尊欸，結果竟然是星際世界！

這下好了，老鄉算不上了，只能算是臨時的難兄難弟。

“我來自伯蘭坦大陸，你應該沒聽說過吧？”

丹楓颔首：“此前從未聽聞。”

“那地球呢？”蘭澍試着打聽。

丹楓搖了搖頭。

蘭澍見了，不知道該失望還是該開心。

丹楓的世界依然沒有他靈魂的故鄉啊。

——

同為穿越到提瓦特的倒黴蛋，有着這層關聯，蘭澍自覺他跟丹楓的關系拉近了不少。

所以在丹楓問他一個人乘船出海是要去哪裏的時候，他也老實說了。

“我要去稻妻找兩個朋友。他們兩個是旅行家，出發去稻妻前跟我約定好每個月都會給我寄信，但他們走後，我在璃月、就是我住了一年的地方等了兩個月都沒有他們的消息。直到今天白天，我才收到他們托人捎回來的信。”

“既然已有了音訊，為何你還要去找？”丹楓不太明白蘭澍的腦回路。

“因為稻妻現在很危險啊！”蘭澍怕丹楓不清楚趕緊給他解釋，把自己從信的字裏行間得到的訊息都給丹楓講了一遍，重點講了能源動力爐爆炸的危害。

仙舟羅浮來的龍尊理解了，污染輻射的危害性他明白。

只是，丹楓挑眉：“僅是如此的話，你去信一封闡明危害，叫他們回來便罷，何必親身犯險？”

“問題是我今天剛從另一位朋友那裏得到消息，大半個月以前他們就被稻妻的雷電将軍全國通緝了！”蘭澍就是因為這個才徹底坐不住了。

蘭澍剛才給丹楓介紹提瓦特的時候提到過雷電将軍就是稻妻的神，丹楓沒見過不予評價，但是：“你的朋友既然在信中提及了近況，說明他們如今的安全應該是無虞的，可能生活條件略有不足而已。”

“你貿然出海，反而會讓你的朋友擔心。”丹楓最後評價道，“你太魯莽了。”

“……”蘭澍越聽越安靜，最後把毯子蓋到了胸口裹緊，在毯子下抱緊了自己。

他現在給丹楓講述冷靜了不少，也發現自己太沖動了。

哪怕他現在趕到稻妻，可能也幫不了空和派蒙多少忙，說不定還會給他們倆添亂。

當時連續的消息刺激之下，蘭澍的悲觀情緒被放大，他愛鑽牛角尖情緒用事的老毛病又犯了。

不過雖然沒去傷害自己，但沖動出海也不像是正常人能幹的事。

蘭澍陷入了自閉。

蘭澍的沉默讓丹楓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

第三次視線不由自主的落到蘭澍身上時，丹楓輕咳了一聲，語氣緩和了許多。

起碼不再像是給族人訓話了。

“罷了，關心友人的安危乃是人之常情。好在你一時沖動之下也未曾造成難以挽回的後果，但要引以為戒，将來避免再犯。”丹楓斟酌着用詞，盡量不給蘭澍造成二次打擊。

蘭澍不太想聽，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忠言逆耳吧，雖然知道丹楓說得對，但就是覺得好紮心。

于是蘭澍默默的翻了個身，面朝大海。

“……”丹楓見狀，不由覺得他有點交淺言深了。

只是，盡管丹楓沒有再說話，他的尾巴卻悄悄地又冒了出來，慢慢的游到蘭澍身邊，尾巴尖探進了毯子裏，慢慢的纏住了蘭澍的腳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