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暴雨星光
第64章 暴雨星光
随着基地的中央控制系統成功被控制,有關NAL的資料信息及時攔截銷毀,并且獲取到大量非法科研的實驗室名單,送往國際警方進行相關處置。
一場充滿着奇詭與鮮血的故事正在被泯滅,而主宰着故事的NAL恰如失去土壤的花朵一般,注定逐漸枯萎。
這朵混沌之花曾為世間帶來無數“奇跡”與“災禍”,在其枯萎之際,它會帶走降下的“災禍”,但同樣也會收回給予的“奇跡”。
實驗室內早就滿是血腥,但此刻叢歡看着眼前的血色,第一次感覺這股血腥味是如此的令人窒息。
“南星……南星?”
叢歡抱着人,第一反應是趕緊為其擦去血跡,但是根本無濟于事,血水落到廢墟之上,給這份落幕的故事最後添一絲色彩,在這一刻叢歡忽然真切地意識到——
不管他想如何否認和拒絕,江南星都是這個故事的重要主演之一……寫定的結局之下,他将随着故事一同消亡。
巨大的疼痛感讓江南星根本沒辦法思考什麽,他費力地睜開眼睛,但眼前一片模糊,行動會疼、說話會疼,連呼吸都是疼的。
體內的NAL提前崩潰了,為什麽會提前?還有沒有什麽辦法來抑制?他該怎麽辦?他該讓叢歡怎麽辦?
無數的問題接踵而至,有那麽一刻江南星想嘗試解決這些問題,但也只有一瞬,理智同樣被疼痛感吞沒,他只有依靠本能抓緊叢歡的衣袖。
抓得緊一點,再緊一點,除此以外他沒辦法再思考任何東西。
然而這份拼盡全力的舉動實際上也是這般得虛弱,雙手甚至無法支撐本身的重量,慢慢地、一點點滑下……
不過在最後一刻,下墜的手被叢歡緊緊握住,他的手心竟比江南星還要冰涼,盡全力才能壓制住顫抖的反應。
叢歡下意識看向江南星的眼睛,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那雙眼睛裏流露出痛苦的神色,沒有遮掩或者忍耐,純粹的痛覆蓋吞沒了一切,不見淚水,不見光彩,好似琉璃碎了一地。
想辦法,想想辦法……停下,停下!
叢歡像是才反應過來自己需要呼吸,猛然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的理智回歸,他知道NAL目前無解藥,所以只能期望找到抑制的藥物,只要還有時間,只要……
但剛要站起身的那一刻,叢歡忽然又愣住——
剛剛的爆炸總體威力不算大,但摧毀的範圍和地點十分精準,現在的實驗室已經完全是一片廢墟,所有的藥物、儀器幾乎全部化為齑粉。
……維恩算好了的,自毀程序只針對實驗室的物品。
他拼盡最後一口氣啓動程序,根本不是指望爆炸能炸死兩人,他就是要毀掉江南星最後一絲的希望,他知道随之而來的将是比死亡更恐怖的東西。
發覺這點後叢歡沒有生出任何憤怒的情緒,感受着懷裏人微弱且斷斷續續的呼吸,他只覺得如墜冰窖,渾身冷到窒息。
“沒事……沒事的,會沒事的……”
叢歡重複着這段話,像是在安慰對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他雙手顫抖着開始檢查,嘗試着用刀劃開江南星的手腕——
血液呈暗紅色,呼吸微弱但心跳加快,初步判斷NAL成長已達到肺部器官的臨界值,血管壁有破損,懷疑是血壓過高,嘗試人為介入減緩流速……
叢歡現在的腦子裏一片混亂,靈魂一分為二,一邊在絕望地悲泣,一邊在冷靜地分析,因愛而絕望,又因愛而強制冷靜,盡自己的一切可能來阻止。
小心精準地劃破手腕處破碎最嚴重的靜脈,因為缺氧而有些發黑的血液流出,但沒幾秒傷口就自動複原,根本起不到有效的控制。
嘗試失敗,判斷NAL至少已經進入中期,沒有抑制手段,為防止NAL繼續擴散到不可挽回的地步,現在唯一的辦法只有……
辦法……沒有辦法了,沒有辦法了!
叢歡也是研究過NAL的,他知道,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沒有辦法了,沒有辦法了!
下一刻,早已虛弱至極的江南星竟然動了動,顫抖着慢慢伸出右手,摸索着拿到手術刀,緩慢地擡起,接着對準自己的心髒——
江南星此刻其實根本沒有清晰的意識,他只是本能地想要結束這樣的痛苦!
停下!!
手術刀在瞬間就被奪走,叢歡目眦欲裂,臉色難看到有些恐怖。
辦法,必須想想辦法!哪怕是最糟糕的辦法!
這份心念一動,叢歡猛然用力,手術刀精準刺入江南星手臂處的動脈之中,大量暗色的血液湧出,由于傷勢嚴重,NAL的優先級選擇修複傷口,增殖速度降低,造成的痛苦也有所減輕,懷裏人的呼吸聲似乎明顯了一點,但也僅僅只有一點。
此刻的NAL比以往都要強,為了阻止傷口的自行修複,叢歡必須用盡全力才能穩住手術刀,刀身深深陷入自己的手心之中,兩人的血液混雜交彙,但叢歡絲毫不在乎疼痛甚至可能的感染,緊緊抓着刀,徒勞地抓緊這唯一的、但又微不足道的“辦法”。
不能死,不要死,不可以死!
極度的緊繃讓叢歡的思緒逐漸混亂,他固執地、拼命地、強制地要讓人留在自己身邊,不管什麽樣子、什麽辦法!怎樣都好!沒有人可以帶走江南星,他自己也不行!
叢歡下意識瞥了一眼四周,接着用另外一只手快速清理周圍的雜物,杜絕掉一切可能造成威脅的東西。
他現在聽不清聲音,也完全不能理智地思考,餘光瞥見忽然出現的影子,第一反應就是抓起地上的玻璃碎片轉身直接刺過去!
“叢歡,住手!”
千鈞一發之際白榆堪堪攔下叢歡的攻擊,鋒利尖銳的碎片就停在顏時予眼前,不敢想再往前幾寸會是什麽後果。
實驗室的門已經打開,顏時予他們趕到這邊,只是這一切叢歡剛剛都沒有察覺。
白榆有些劫後餘生地呼出一口氣,眉頭緊鎖道:“你怎麽回事——”
話沒說完他的目光忽然觸及叢歡懷裏的江南星,聲音戛然而止,顏時予亦是呼吸一滞,立刻上前:“江醫生?!”
然而下一刻叢歡再度抱緊人,甚至面對衆人露出提防的神色,刻意轉過身想隐藏江南星的身影。
顏時予頃刻發現不對勁,動作一僵。
遠處的孟安和蓋諾找到了昏迷的嚴安,簡單檢查了一下後正準備把人搬到另外的地方,忽然聽見這邊的動靜立刻尋了過來。
蓋諾看樣子應該是被要求過來帶路的,明顯有點害怕孟安,剛剛走路都磨磨蹭蹭的,而在聽見江南星的消息後他頓了一下,主動加快腳步跑了過來。
不過還沒等蓋諾完全靠近,顏時予忽然轉身抓住他,臉色難看,急切道:“你們實驗室有沒有研究出能暫時控制NAL效果的藥物或者辦法?!”
蓋諾一驚,下意識如實道:“這真的沒有,要是有外邊也不至于死那麽多人了,再者……”
他稍稍環顧了一下四周:“教授應該是啓動了銷毀指令,哪怕真有這會兒也是沒了,是……出什麽事了?”
話音剛落,蓋諾也發現了一旁坐在地上的叢歡,看清的那一刻瞬間愣住——
即使叢歡已經遮擋了一部分痕跡,但懷裏的人露出的手臂和血液還是暴露了一切……
他們很清楚這是發生了什麽,尤其是一路走來,一路上見到那麽多感染者之後。
“江、江醫生?”
孟安有些恍神,他想要靠近卻又感覺雙腿動彈不得,呼喊也未得到回複,只看見對方身上暗紅色的血液源源不斷地溢出、彙聚,像是形成了一片沼澤深淵,慢慢吞噬上邊的一切。
“你在做什麽?”看見叢歡握着的手術刀,孟安不假思索道:“把手松開!你瘋了沒看見血嗎??”
他随即上前俯身想要帶走江南星,但被叢歡毫不猶豫地一拳砸開。
“滾。”
叢歡的聲音極為沙啞陰暗,稱得上恐怖。
這一拳是實打實的,孟安狠狠摔到地上,怒道:“你他媽到底在幹什麽?!”
他剛要上去反擊卻被顏時予攔住,正在他要爆發之前,身後的蓋諾顫顫巍巍解釋道:“現在江醫生體內的NAL……好像崩潰了,強行造成嚴重傷口能相對減緩NAL的增值速度……”
NAL崩潰。
這是所有人之前都有想過的一個結局,但同樣也是最不願意面對的結局。
孟安亦是明白這份結局的恐怖,極大的恐慌感瞬間将他包圍,他下意識轉頭快速環顧四周,看着這空蕩蕩的廢墟自知無用,連忙道:“離開,我們快離開!外面一定會有辦法的!”
蓋諾張了張口,低頭小聲道:“離開基地距離太遠了……而且基地比上邊溫度低,一般情況下如果環境發生變化,NAL的效果将會加劇……”
話還沒說完,孟安猛然上去一把揪住對方的衣領,咬牙道:“你的意思就在這兒看着?!”
蓋諾吓得渾身一激靈,可還是心一橫選擇說完:“不要,加重江醫生的痛苦了……”
他很清楚,現在帶江南星出去,除了折磨根本不會起到任何作用。
而蓋諾明白的事,叢歡也明白,甚至比任何人都要明白,他此刻一半癫狂一半理智,一邊無比清晰地直面真相,一邊又在拼命抗拒着真相。
掩耳盜鈴,自欺欺人!
“NAL不停摧毀他們身體的同時又在不停修複他們的身體,他們不會死亡、不會昏迷,甚至不會失去意識,他們只能清醒地承受這非人的痛苦。”
“藥效發作的前期如果直接破壞中樞神經或者是過于嚴重的致命傷還可以讓他們徹底死亡,而等到NAL在身體裏徹底成熟,那麽幾乎怎麽樣都不會死了。”
……那是江南星親口說過的真相,叢歡知道真相,也知道該怎麽做,或者說站在這裏的所有人,來的路上看過基地那可怕的一幕幕,他們都已經知道該怎麽做。
那時候的江南星說完真相,擡槍結束一個人的痛苦,眼中無悲無喜卻又好像滿是悲切,接着他擡頭看向叢歡,輕聲詢問道:“我也可能變成這樣,所以你準備好對我開槍了嗎?”
準備好了嗎?
沒有!沒有——!!他沒有準備好!
絕望與害怕充斥着身心,叢歡拼命抱緊懷裏的人,刺入動脈的手術刀不敢松動分毫,由于NAL逐漸強大,傷口甚至在被強行修複,他不得不旋轉刀刃讓傷口一次次擴大。
這把刀就像刺入了他自己的心髒裏,松不得、放不得,一寸寸淩遲。
“沒事,會沒事的……”
真相是那麽清晰、那麽沉重,一次次砸在身上妄圖讓自己接受,但叢歡就是不接受,任憑砸得粉身碎骨都不願意接受!
所有人皆是臉色慘白,白榆想嘗試找蘇微婉詢問辦法,顏時予則是慌亂地打開實驗室的中央控制系統想尋找有沒有可用的資料訊息……
所有人都慌不擇路地努力着,徒勞無功地嘗試着……
正在這時,江南星忽然再度吐出鮮血,這次的血跡比之前的更加暗沉,染了叢歡半身——
傷口可以勉強減緩NAL的成熟速度,但并不能完全阻止,毫無節制增殖的細胞正在一步步破壞組織和器官……以最殘忍痛苦的方式。
溫熱的血液灑在叢歡的手上,他的雙手微微顫抖,眼神卻十分空洞,他像是已經開始不理解眼前的一切了,怎麽了,到底怎麽了?
他似乎看不見血,看不見傷口也看不見廢墟,他只看見江南星安靜地躺在自己懷裏,像是睡着了……就是睡着了。
叢歡覺得自己應該是瘋了。
驀然,子彈上膛的聲音突兀地傳入腦海,叢歡遲疑緩慢地轉頭循聲看去,剎那間火光燃起!
“砰”的一聲,子彈飛速射出,叢歡心中一驚,無法避開便毫不猶豫地側身為懷裏的人擋住傷害!
子彈劃過手臂,真實的疼痛感似乎讓叢歡清醒了幾分,但他依舊沒有要松手的意思,雙眼緊緊盯着開槍的孟安,滿是警告。
“怎麽回事??”
不遠處的白榆聽見槍聲吓了一跳,趕忙跑過來制止孟安,驚恐道:“你想做什麽??”
但在看清孟安神色的那一刻,白榆忽然一愣——他在哭,毫不掩飾地在痛哭流涕。
“我知道……”孟安哽咽着喃喃道:“我知道啊,我看見了啊!”
這個掌握南港西北部幾乎所有機械武器交易的“閻王”,此刻拿槍的手卻在微微發抖,甚至剛剛那一槍都沒能瞄準,要不然這個距離下也不會讓叢歡順利躲過去。
“這一路上你們都看見了吧!那個該死的藥物發作後要不了多久就會變成什麽樣子!那些人有多痛苦,痛苦到求着去死!”
孟安滿眼淚水,沙啞道:“我不要江醫生變成那樣。”
外邊的那些感染者,無一例外都是痛苦到極致求死,無藥可醫、無可奈何,對他們而言最好的結局就是死亡……
同理,如今的江南星亦是。
說話間,眼看着江南星再次咳出鮮血,手腕內側黑色的血液加速溢散,氣息變得斷斷續續。
窒息、疼痛,根本不用花費精力去共情,光是看着都已經痛徹心扉。
孟安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的力氣舉起槍,這次他的手穩了許多,然而就在他要開槍之前,原本安靜抱着人的叢歡猛然暴起,瞬間沖上去一拳砸開孟安手中的槍,緊接着踢翻對方!
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絲毫沒有影響他的動作和力道,甚至孟安和白榆兩個人應對他都是節節敗退。
一旁的蓋諾被吓得一驚,他不敢上前,只能盡全力勸說道:“叢、叢先生!等到NAL真正成熟之後就完了,那才是真的完了啊!”
叢歡的眼睛裏并沒有焦點,空洞又固執,他一字一頓道:“你們要在我面前殺了我愛的人,我不允許。”
他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
孟安被打得嘴角發青,怒斥道:“你看看他的樣子!你明明知道他會變成什麽樣子的——”
“我不在乎。”
別的都不在乎,叢歡心中此刻絕望而癫狂的信念只有一個:他要江南星活下來。
孟安擡眼看着叢歡的眼睛,又是難以置信又是驚恐道:“你他媽是真瘋了。”
叢歡也感覺自己應該是瘋了,但他控制不住自己,他聽見了所有人的話又仿佛誰的話都沒聽見,腦海中閃過一個又一個的事件。
維恩的目的、NAL的崩潰、解藥、抑制、辦法……
無數問題争先恐後地出現,淩亂不堪,叢歡本能地抗拒處理這些事,它們全部在腦海中快速略過,最後的最後,叢歡的腦海中只剩下一件事——
他想回家,他要和江南星一起回家。
懷抱着這個的心願,這個看似十分美好且溫柔的心願,叢歡聽不見任何其他的話,他只想完成這個心願。
正在幾人對峙逐漸焦灼之時,一道聲音忽然出現,有人在喚他——
“叢歡……”
這聲音無比微弱,如同一縷在風中的絲線,那般柔弱不堪,輕輕一吹,便會遠去千山萬水,但叢歡聽見了。
早已混沌的內心頃刻清明,叢歡絲毫沒有管對峙的兩人,立刻轉身。
是江南星在喊他。
“叢歡……疼……”
很輕很細的聲音,就好像是夢中的呢喃,模糊不清,但就是這樣的話語卻給叢歡心中落下一擊重錘。
無限的悲傷與愧疚瞬間将他吞沒,叢歡沒有再理會其他任何東西,立刻跑到江南星身邊将人抱住。
“對不起對不起……”
叢歡睜大眼睛,淚水争先恐後地從中湧出,一遍遍道歉:他怎麽能讓江南星一個人在這裏,他剛剛怎麽能離開,他怎麽可以……
“對不起……”
喉嚨的苦澀感讓叢歡覺得窒息,他感受着懷裏人微弱的呼吸,緊接着耳邊再度聽見他的話:“很疼……”
叢歡的動作和呼吸一同止住,瞳孔微微顫抖,只有淚水依舊不止。
一旁的孟安已經提着槍走了過來,他舉槍對準了江南星,心跳瘋狂加快,急劇喘息着,他知道自己需要開槍,結束一切。
然而在聽見江南星的呢喃後,孟安下意識擡眸,一眼望見對方熟悉的面容。
這是他最牽挂的故人,那個時常出現在記憶裏,在午後小院的窗戶中,伴随着陽光出現的醫生哥哥。
孟安雙手再次開始顫抖,最終握不住槍,崩潰地跪在地面掩面痛哭起來——
他怎麽忍心,他怎麽舍得……勇氣還無法讓他對抗不舍,他做不到……
可下一秒,餘光瞥見一只手忽然拿過掉落的槍,孟安下意識擡頭,竟是叢歡。
叢歡此刻的眼中依舊空洞,可卻又莫名多了一些溫柔,滿是淚水的眼睛裏盛着溫柔的光,他抱着人,用一只手慢慢拍着、安慰着,輕聲哄道:“不疼了,不疼了……”
叢歡萬分真摯而溫柔地吻了吻了江南星的眉間,安慰自責道:“對不起,不疼了,不疼了……”
他一邊溫柔至極地安慰,一邊慢慢擡起槍對準江南星的心髒。
“不會再難受了,對不起,是我的錯……真的對不起,不要原諒我……”
“……對不起。”
“砰——!”
鮮血和眼淚一起湧出,混雜在一起,伴随着一個人不停安慰的聲音,綿延不斷又越來越輕,混雜于血色,消失于血色——
對不起,對不起,不疼了,再也不疼了……
———
身體上強烈的疼痛讓大腦下意識地分裂出了一點意識,這點意識存在于未知的領域,就像在夢裏一樣。
江南星就感覺自己在夢裏。
這個夢不知來處,不知歸處,莫名來到此處,放眼望去,偌大的平原滿是血絨花迎風搖擺,藍天清透,風和日麗。
江南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來的,但他似乎也根本不好奇這些。
風景宜人絢爛,江南星十分享受這份美景。
不過沒一會兒,平原之上忽然多了很多氣球,五彩缤紛,簇擁着飛到他的身邊。
周身全部被氣球包圍住,被陽光照射過的它們十分暖和,又輕盈又溫暖,像是被晴空的雲朵包圍住一般。
緊接着,氣球逐漸增多,争先恐後簇擁着江南星,他忽然感覺自己的身體也像氣球一樣變得輕盈,清風襲來,他随着這些五顏六色的氣球一同飛了起來!
這感覺實在奇妙,視野變得遼闊,江南星擡眼看着那清透無邊的藍天,不自覺多了幾分向往。
可惜只随着氣球上升了一段,手腕像是忽然被牽制住,江南星猛然連帶着氣球一起停了下來。
他稍稍驚了一下,低頭看去,發現自己的手腕不知何時被系了一根紅繩,紅繩的另一端是叢歡。
叢歡站在平原花叢的邊緣處,低頭握着紅繩,似乎并不想讓對方離開。
江南星沒有出聲,只是稍稍有些失落地擡頭看了看那藍天,然後嘗試撥開氣球,想要回到叢歡身邊。
可是氣球實在太多了,無數氣球争先恐後地往上方飛去,如同川流不息的人群,讓他一點點遠離,同時手腕上的紅繩也在拉扯下開始變緊。
江南星有些難受了,他推不開氣球,又下意識擡眼看了看蔚藍自由的天空,随後輕輕喊了一聲:“叢歡?”
紅繩動了動。
邊緣處的叢歡忽然擡頭望過來,他的眼中不知為何滿是淚水,淚珠在陽光下熠熠閃光,極美極傷。
江南星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下一秒,叢歡放開了紅繩。
一陣清風而過,江南星随着氣球一起飛遠,叢歡的身影頃刻間不見,他飛上藍天,就好像飛入一片海洋或者是美夢之中。
陽光柔和得讓人心醉,江南星的意識開始有點模糊,在這片藍天之中,一切的疲憊與情緒都被抛開,讓人情不自禁地想好好睡一覺。
可就在江南星要真正閉上眼睛的時候,周圍簇擁的氣球突然紛紛破碎,巨大的響聲驚醒了他,也打破了這片平原的寧靜,他從高空直直下墜,驀然落入一片荊棘之中!
刺痛感瞬間遍布全身,荊棘不死不休地纏繞着吸食血肉,唯一保存的意識也被藥物侵蝕!
血色的雲翻湧而出,腥風大作,血雨傾盆而下,藍天不複,周圍只剩一片血色,如同地獄!
———
現世之中,實驗室已經安靜了很久,自從那聲槍聲過後,只剩死寂。
叢歡保持着一開始的姿勢,一動不動,直到淚水流盡,他眼中無神,在衆人的目光之中,猝不及防舉起槍對準自己!
白榆心中大驚,趕緊撲上去阻止。
“砰——!”
千鈞一發之際白榆成功扭轉了槍口,子彈朝上射出,避過叢歡。
“你——”
白榆擡頭想說些什麽,但看見好友的眼睛,終是說不出一句話——
現在的叢歡不說求生,連求死的意志都薄弱。
如此又安靜了半晌,倒是蓋諾第一個鼓起勇氣上前,開口打破僵局道:“我們……我們現在還是……”
話沒說完,他像是忽然瞥見了什麽恐怖至極的東西,表情瞬間呆滞,幾秒後全身顫抖,然後控制不住大喊着跌到在地!
這反應太奇怪,衆人不自覺地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剛好看見這一幕——
本應死去的江南星,手指突然微微動了一下,接着慢慢蜷縮,慢慢握緊……
有規律且持續的動作,不可能是死後無意識的超生反應,這是人體有意識的活動。
江南星還活着,又或者說,他再次“死而複生”了。
然而面對這次“複生”,在場沒有一個人露出喜悅的神色,反而滿是極度的驚恐和絕望——
NAL徹底成熟後,哪怕致命傷都無法死亡,只能一遍一遍,承受痛苦。
“不……”
叢歡的身體又止不住顫抖起來,他不受控制地微微搖頭,妄圖去否定、去阻止。
“不,別這樣……別這樣,別這樣!!”
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叢歡立刻手忙腳亂地檢查剛剛的槍傷。
鮮血之下,那完全足以致命的傷口正在緩緩愈合,本該死去的細胞強行活動起來,眨眼間江南星的手臂也開始活動起來,懷裏人短促淩亂的呼吸聲驟然響起!
叢歡感覺世間的一切再次流動起來,但卻是以最可怕痛苦的方式,支離破碎!
他該怎麽辦?
看着眼底快速恢複“生機”的人,叢歡愣了一秒。
我該怎麽辦?再親手殺死一次愛人嗎?
……不,不,沒用了,完了……別!不要!!
“別這樣別這樣別這樣!!”
叢歡手足無措地看着那快速複原的致命傷,他哭泣着、哀嚎着、乞求着、詛咒着——
“啊啊啊——!!”
不能這樣!!上天你不能這樣不公平,你不能在毀滅他活着的希望後再奪走他死亡的權利!!
你不能這樣!不能這樣!!他做錯了什麽?!我愛的人究竟做錯了什麽???
他這一生都在救人,但命運不曾眷顧他,命運甚至還要以最慘烈的方式奪走他的一切!
這不公平,這不公平!!
哀絕瘋狂的聲音布滿了整個實驗室,沉重到讓人不敢直面又不敢回避。
空氣像是變成了粘稠乳膠,混雜着一切負面的情緒從咽喉灌入肺部,又冷又沉。
就在周圍的人認為即将溺死在這片絕望之海中時,頭頂的燈光閃爍了幾下,緊接着“滋啦”一聲突然報廢了幾盞燈。
四周瞬間暗了幾分,不過同一時間遠處隐約傳來儀器的“滴滴”聲。
蓋諾偏頭不知看見了什麽,泛紅的雙眼怔了一下,随後呼吸不自覺加快、再加快,直到渾身顫抖!
猛然間,蓋諾拼命舉起手,高度地緊張讓他渾身僵硬又乏力,他深吸一口氣,幾次嘗試張口,終于用盡最後的力氣吶喊出來——
“我、我……應該……等等,我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