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周連勳百無聊賴地拿起程易璘剛剛看的書。
這本書應該是放在書房裏的......
他猛地想起昨晚太匆忙,把夾着程易璘字條的字典拿出來忘記放回去了!
靠靠靠!
就放在書桌上!
那麽顯眼,那個姓程的家夥進去不會看到了吧!
要是被發現了,他該怎麽解釋?
等下,不對啊。
他又不是對人家餘情未了,只是覺得這個姓程的家夥字寫得好看,收藏罷了。
有什麽可慌的?
被發現就發現了呗。
反正他問心無愧。
周連勳默默完成了心理建設,可他還是忍不住起身去書房看看。
書桌上,那本厚厚的字典依然放着,根本看不出來有沒有人翻過。
他注視了一會兒,把字典藏回到原來的櫃子裏。
“小勳,可以吃了。”
程易璘的叫喊聲響起,周連勳撇撇嘴,走出了書房。
他剛在餐桌前坐下,程易璘就把碗端出來放到了他面前。
因為下廚,程易璘左手上的手表摘了下來,周連勳一眼就注意到了對方手腕上那道狹長的疤痕。
他不由得問:“你手腕上的疤是怎麽回事?”
程易璘收回手,眼神閃躲:“是之前健身的時候不小心被器材劃的,沒什麽事......”
周連勳在心裏直呼:騙鬼呢?
什麽健身器材能傷到手腕裏面,還弄出這麽平整的疤啊?
又在撒謊。
既然人家不願意說,他也懶得多問,畢竟他們現在的關系比陌生人還差點——
對陌生人他還能笑臉相迎,對這個姓程的家夥他不罵人算是不錯的了。
周連勳沒有再說什麽,他低頭看了看碗裏的東西——
是一碗青菜肉絲面。
青菜規規矩矩地擺在左邊,右邊是切成了長條的肉絲和雞蛋皮,細長的米面被壓在了最下方。
面湯不失濃厚的顏色,是在炒肉絲後直接加水做的湯底。
雖然簡單,但是色香味俱全。
看着這碗面,周連勳的心像是被什麽撞了一下。
碗裏的菜只有菜葉,因為他不喜歡吃菜莖,而他在面裏最喜歡的吃雞蛋方式就是雞蛋皮。
原來這個姓程的家夥都還記得。
周連勳愣了愣,然後像以前一樣先用筷子攪了攪面。
他第一次吃程易璘做的面,是在小升初的暑假。
那天他和媽媽吵了一架,吵架的起因很簡單,是他想吃炸雞,媽媽說不健康不給他吃。
他氣得晚飯都沒吃,直接回了房間,邊哭邊打電話給程易璘,讓人來偷偷接他出去,他要離家出走。
程易璘真的來了,帶他悄麽聲地溜進了程家老宅。
他餓得慌,又不想讓人看見,就拜托程易璘給他買些炸雞。
結果程易璘也說吃炸雞不健康。
他不幹了,吵着鬧着說不給他吃炸雞他就怎麽怎麽樣。
程易璘為了哄他,說要親自煮面給他吃。他可沒見過程家大少爺下廚,出于好奇,就答應了。
于是程易璘悄悄帶他去廚房,按照網上的教程給他燒了一碗青菜肉絲面。
其實那次的面不是很好吃,不過周連勳還是吃完了,連湯都喝得幹幹淨淨。
後來他偶爾會纏着程易璘再給他煮碗面吃,每次對方都很有耐心地去下廚......
“小勳,再不吃面要坨了,”程易璘的手到他眼前晃了晃,關切地問,“怎麽了,沒胃口嗎?”
周連勳回過神,生硬地“哦”了一聲。
他是個無辣不歡的主,這面清湯寡水的,一看就是一點辣椒都沒放,他順手去拿餐桌上的辣椒醬。
結果辣椒醬瓶子被人搶先一步給摁住了。
他不解地看向“罪魁禍首”。
程易璘說:“早上不要吃太辣的,對胃不好。”
周連勳很是無語:“......拜托,程大少爺,您要是閑得慌就去做做慈善吧,管天管地管到我頭上來了?我跟你很熟嗎?你算哪根蔥啊?”
程易璘不反駁,也不松手,還一把将辣椒醬瓶給搶走了。
周連勳怒了:“你!”
“我來給你加。”程易璘的語氣是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
周連勳餓得慌,實在是沒力氣跟這個姓程的鬧了,他妥協了:“好吧好吧,多加點。”
看着面湯上零星的幾小滴紅油,周連勳不滿地斜了一眼程易璘。
這家夥就是故意在給他找不痛快吧!
他認真思考了一下拿回辣椒醬的概率,這個姓程的比他高比他壯,以前還學過跆拳道,靠搶是搶不回來的,講道理又不聽。
沒辦法了,他只能靠這幾滴可憐的辣油将就一下了。
周連勳憤憤地罵了一句“多管閑事”,開始吃起了面......
到最後,周連勳把湯都給喝完了。
一碗熱湯面下肚,有再多的不滿也暫時煙消雲散了。
想起昨晚程易璘在地上翻滾哭喊的場景,還有那手腕上的疤,他不可避免地心軟了。
周連勳看了下手機,離約定的會面時間還早。
他輕咳一聲,對程易璘說:“昨天你纏了我一天,說要解釋當年的事。現在我給你一分鐘,解釋吧。”
程易璘面露驚喜,他抓住機會說:“當年我不是故意要消失的,是我爺爺......”
“是你爺爺不讓你來見我吧,這我用腳趾頭猜也能猜得到。你爺爺這三年怎麽看我都不順眼,對我的态度比以前不知道差了多少,”周連勳說,“只是,我想知道你爺爺怎麽發現這件事的?”
“那天要給你慶生,我和爺爺說好了把門禁推遲到晚上十一點。第二天他發現我一晚上沒回家,打我電話打不通,就查了我手機的定位,直接來酒店找我了。當時你還沒有醒,我求他不要叫醒你的......”
敢情是被“捉奸在床”了......
這确實可以解釋當年他醒來後,身邊為什麽沒有人。
至于程老爺子找上門了他怎麽都沒醒,主要是那天他太累了,睡得很死,後面睡醒也已經是下午的事了。
只是周連勳不理解:“就算開始是你爺爺不讓你來見我,但這三年,一千多個日夜,他能時時刻刻管着在國外讀書的你嗎?你就找不到一分鐘的時間來跟我解釋嗎?”
程易璘斂下眸光:“因為之前我一直在逃避,總是刻意讓自己忙起來,不去想這件事,不去想你......”
“那你現在怎麽不逃避了?”想到一種可能,周連勳冷笑,“因為你博士畢業了,學生時代結束,你也要進入下一個人生節點了。而我,是你前二十多年完美人生裏唯一的污點。”
“你現在來跟我解釋,就是想化解去掉這個污點吧。程易璘,你以為将所有事情歸咎到你爺爺身上,就能把一切掩蓋過去嗎?”
“當年我去國外找你,電話裏的話可是你自己親口說的。你甘願受你爺爺擺布,乖乖當一件完美的作品,憑什麽要我諒解?世界上哪有這麽便宜的事?”
“不是的,不是污點,”程易璘極力否認,他說,“當年的事是一個錯誤,我只是想把它改正回來。”
周連勳問:“錯誤?我問你錯哪了?”
程易璘:“同性......是不對的。”
周連勳聽笑了,語氣嘲諷:“怎麽着,跟我睡了之後,發現自己恐同了?”
“真是奇了怪了,現在都二十一世紀了,居然還能看見活着的清朝僵屍。”
“老子告訴你,老子就是同性戀,你趕緊離我遠點,免得把你傳染了!”
周連勳這一連串的輸出,把程易璘打懵了。
他原本以為只要說出當年的身不由己,他們倆的關系就能變回之前的樣子。
為此,他執拗地幾次三番地找小勳解釋。
沒想到,現在解釋的話反而成了火上澆油。
這真是比科研什麽的難多了,程易璘的腦子亂了,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怎麽說了。
他選擇出言安撫:“小勳你不要這麽激動......”
“我沒激動,解釋完了,你可以滾了,”周連勳沒好氣地說,“不好意思,我恐直,不想再跟你這種恐同的純直男說話了。”
程易璘坐着沒動,沉默了幾秒,低聲問:“小勳,我們還能變回以前的樣子嗎?”
“你覺得呢?”周連勳反問,“你能忍受一個上過你的恐同臭直男整天在你眼前晃嗎?”
這話也太粗俗了,程易璘被問得臉色都有點發白,他欲言又止:“小勳......”
“不要再這樣叫我了,我們沒有這麽熟,”周連勳面無表情地看着程易璘說,“都是成年人了,你應該明白,三年前的那晚過後,我們的關系就不可能回到以前了。”
“以前的我天天跟在你後頭黏着你,雖然你只比我大一歲,但是你學習好天賦高,十五歲就出國讀大學了。那時候我還要留在國內上高中,那幾年我真的是時時刻刻盼着放假,因為只要一放假,我就能飛過去找你......”
提起這些,周連勳故作鎮定的外殼還是被打破了,他眼眸中漸漸有些濕潤,但依然堅決地說:“現在這些都不可能了,我不會再做你的跟屁蟲,不會再整天纏着你易璘哥易璘哥地叫,更不會重蹈覆轍,把你看得比什麽都重要......”
“因為......我早就不喜歡你了。”
這翻話猶如迎頭的一悶棍,把程易璘打得愣在原地,他只覺得心髒上像是紮了根針,刺痛無比。
直到冰涼的水珠滴到手背上,他才驚覺自己哭了。他低下頭,胡亂地從餐桌上的紙盒裏抽出兩張紙巾把眼淚擦掉。
等他平複好,一擡眼卻發現周連勳已經淚流滿面。
他又抽了兩張紙巾遞過去,溫聲說:“小勳,別哭了......”
周連勳如夢初醒,他忽略程易璘送上來的紙巾,伸手自己去抽,邊擦着眼淚,邊說:“我沒哭,都怪你給我放那麽多辣椒,害我被辣到了。”
“是我不對,是我不對,”程易璘順着周連勳的話哄道,等人冷靜下來,他勸慰說,“小勳,就算我們回不到從前了,我也希望你能越來越好。以前的你不會說那種粗辱的詞,也不會去酒吧那種地方,我希望你能好——”
“閉嘴,什麽時候輪到你來教育我了?”周連勳不耐煩地打斷,他算是聽明白了,“原來我現在在你眼裏,就是個粗俗庸碌、整日游手好閑的纨绔子弟。都什麽年代了,還說酒吧是‘那種地方’,你真是被你爺爺的老舊思想給腌入味了!”
程易璘沒料到周連勳會這樣想,他連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你話裏話外不就是瞧不起我現在的樣子嗎,”周連勳越說越來氣,“程易璘,你以為你自己就很高尚嗎?”
“如果真的喝醉了的話,那家夥是立都立不起來的,你敢說三年前的那晚你只是喝醉了酒後亂性嗎?”
“你敢說,你沒有一點點龌龊的心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