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一千七百八十二,一千七百八十三......”
江玉滢眼前的駝背老住持從半個時辰前就開始閉眼敲擊着木魚。從背後看去活像一尊雕像,硬是一動不動。要不是木魚發出的“咚,咚”聲伴随着天書一般的“咒語”還在源源不斷催眠着她的精神,她都以為大師已經圓寂了。
她用力捶捶酸疼的腰,兩腿已經麻痹到失去了知覺,但又不能起身,只得半跪着左右搖晃身體,維持同一個姿勢半個時辰就支撐不住了。
這白泉寺的和尚們都是活神仙嗎,怎麽能堅持這麽久的?
“滢兒,佛門重地,不可放肆。”一旁的江大善人眉頭緊縮,看自己的女兒才不到半個時辰就跪不住了,對着佛祖又是扭腰又是晃腦袋,甚至還聽到幾聲骨頭清脆的聲響,小聲提醒了她一句。
“爹,都半個時辰了,還沒好嗎?”江玉滢不耐煩地轉動右肩膀,在空中畫出一個大圓,只聽“啪”一聲,沒控制好距離,她的手重重拍在了老住持的後背上。
老主持年事已高,哪裏經得住她這一掌,被拍得猛朝前撲去,差點把早上吃的幾個白饅頭都咳出來。
“大師,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您沒事吧?”江玉滢見狀,知道大事不好闖禍了,趕緊就要起身。
誰知道起得太急,一陣頭暈泛來,趕上腳又正好麻了,一個踉跄,重心不穩,整個人直接壓在了老主持的身上。
就聽見一聲沉悶且毫無生氣的“啊”,老主持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被壓扁了,一時間出氣多,進氣少。
“江玉滢!你成何體統!你是要氣死我嗎??!”江大善人嗖得一下起身,臉已經是青一塊白一塊,爆發出能把寺廟頂掀了的怒吼。
也顧不得爹爹想把自己千刀萬剮,就地正法的怒火,先從老主持身上下來是當務之急。可她嘗試了幾次怎麽都直不起身子,不得已只好朝左滾去。
好巧不巧,頭正好落在硬如磐石的木魚上,“啊!”一聲,瞬間後腦勺疼得她咬牙切齒。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
木魚是個光滑的物件,不着力,滾了出去,江玉滢的腦袋又砸到了地上并伴随着佛祖聽了都要捂耳朵的凄厲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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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聲趕來的和尚們,剛跨進大殿內,就看見自家老住持和個妙齡的姑娘雙雙躺在地上。
老主持面朝下,口吐白沫趴着沒了動靜。姑娘仰面,表情痛苦地捂着後腦勺,而剛給寺廟捐了三百兩香火錢的江大善人氣得渾身顫抖杵在原地,面色鐵青望着一片狼藉。
“快快,把師傅擡到房間裏!”
幾個身強力壯的年輕和尚圍着老住持查看了一番,只是有些氣虛,并無大礙,便合力把老主持擡了出去,還留下一個處理爛攤子。
留下的和尚雙手合十,對着還躺在地上的江玉滢行了一禮,問:“江施主,沒事吧。”
“沒事沒事。”江玉滢掙紮着站起來,擺擺手示意無大礙,只是後腦勺還隐隐作痛。
“你還敢說沒事?!”沉默不語了半晌的江大善人終于爆發了,“你看看你幹得好事,佛祖面前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就不怕遭報應嗎?”
“爹,女兒知道錯了,但我也不是故意的。佛祖慈悲,肯定不會懲罰無心之人的。你說是不是啊,小師父?”江玉滢露出招牌的無辜笑容,巧妙地把話抛給了一旁的和尚。
剛才躺在地上,看得不真切,只覺得那和尚面相年輕,便開口叫了小師父。這會兒看,才發現他比自己高了不止一個腦袋。
素灰色的衲衣,褲子,布鞋,普通和尚的打扮,只是當江玉滢把視線移到那和尚臉上之時,才察覺剛才給出的普通評價純屬眼瞎。
這世間怎麽會有生得如此好看的
和尚??
白皙的皮膚,完美的臉頰線,深邃俊朗的五官,英氣逼人的眉宇,星辰大海般的眼眸配上禁欲的标志:光頭,是她從未見過的類型。
江玉滢感覺自己的心開始砰砰直跳,臉頰如同烤熟了一般通紅,她下意識地捂住胸口,隔着胸膛,卻能“咚,咚,咚,咚”清楚地感受到狂跳不止的內心。
老天爺的鬼斧神工怎麽用在了一個和尚的身上?難道這就是聚天地之靈氣,吸日月之精華的白泉山?難道這就是佛光普照,普渡衆生的白泉寺?
半個時辰前,江玉滢對這個坐落在山腰的寺廟的評價還是窮鄉僻壤,來一趟少說折壽五年的鬼地方。
“哼!你等下回去給我好好反省,半月不得踏出房門一步!”江大善人離氣急敗壞只差江玉滢的一個無辜眼神了。好在擡頭望了一眼金光閃閃的佛祖像,收獲了一絲平靜,才勉強壓住怒火不在殿內發作,朝和尚鞠了一躬,奮力一揮袖子,去看老住持了。
江玉滢現在完全沒有餘力顧及她爹了,她擡着頭,臉上浮現着幸福的微笑,雙手捂着胸口,眼睛直勾勾盯着和尚的臉。莊嚴肅穆的大雄寶殿仿佛變成了春日的花海,蝴蝶翩跹,百花盛放。
“江施主?”和尚見她這個奇怪樣子,略顯遲疑地喚了一聲。
怎麽連聲音都如此好聽?低啞卻帶有溫度絲毫不覺得冰冷,聽在耳中,像是漫天飛雪的冬日,捧着手爐,品一口清茶,香氣順着口中劃入喉嚨,沁入心脾。
在天馬行空的想象過後,江玉滢總算意識到自己的狀态叫什麽了,想必這就是書上常說的一見鐘情吧。
雖然對象是個光頭的和尚。
想到這裏,江玉滢不免有些悵然,自己如此真摯而美好的感情怎麽偏偏給了一個和尚,而且與其說是一見鐘情了和尚,确切說是一見鐘情了和尚的臉。
“江施主.....?”那和尚明顯感受到了迎面撲來的熾熱視線,不太自然地又喚了一聲。
江玉滢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收起了下一秒就要流口水的表情,幹咳兩聲,挑了個甜美的聲線,嬌聲問道:“不知小師父怎麽稱呼?是何時來白泉寺的?家住在哪裏?年方幾何?”
要不是才第一次見面,江玉滢恨不得把人家家裏幾口人,父母生辰,籍貫,甚至拴在門口的大黃狗叫啥名字都給問出來。
換做一般人,面對江玉滢劈頭蓋臉的問題,總會面露難色。不過修身養性之人果然不一般,那和尚一板一眼地回答說:“江施主,小僧法號崇明,自幼起一直在這白泉寺內誦經聽佛。”
自幼?那豈不是在白泉寺少說待上十幾年了,自己怎麽這麽糊塗!爹爹信佛,近乎每月都會來白泉寺燒香拜佛。自己從前一直嫌棄路途遙遠奔波,死活不願意來,早知道如此,就該跟着每月來,瞧上一眼崇明師父也算求得佛祖歸了。
“這麽說來小師父從小便是和尚,而不是半路看破紅塵出家成了和尚?”江玉滢問的這個問題很重要。若是半路出家,無論自己再怎麽一見鐘情也只得死心,但如果是從小在這寺廟裏養大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寺裏會收養一些無人照看的孤兒,将他們養大成人,弱冠之後,若是一心皈依佛門那便繼續在寺裏待着,若是心在天涯,可以還了俗離開,還能領到一筆作為餞別禮的盤纏。
簡單點說就是,被動當和尚和主動當和尚的區別。
崇明停了半晌,沒有悟出江玉滢的意圖,便問:“江施主此言何意?”
“沒什麽特別的意思,就是好奇。”
“自記事起便在這白泉寺了。”
江玉滢聽完在心裏樂開了花,從剛才的話推斷崇明是孤兒被寺裏收養了,也就是被動出家,那就好辦了。不過她轉而又想到崇明天涯孤獨,孑然一身,在這偏遠的山間寺廟裏度過了寡淡如水的十幾年,心裏很不是滋味。
“江施主身體可有不适?如有不适可以讓崇真師兄給看看。師兄精通醫術,寺裏大大小小的毛病都是他醫好的。”
“不用,謝謝小師父關心,今日多有冒犯還請小師父見諒不要怪罪。我這就去看看住持的情況。”
江玉滢說完學着崇明的姿勢,畢恭畢敬行了一禮。崇明也回禮,兩人身長差距懸殊,導致他并沒有看到江玉滢嘴角揚起的那抹笑意。
江家祖祖輩輩經商,到江大善人這輩,家業到達了頂峰,朝安百姓的衣食住行方方面面基本離不開江家。只可惜江夫人去世得早,只留下江玉滢一個女兒。
江大善人從小對她是百依百順,捧在手心怕摔着,含在嘴裏又怕化了,這才造就了她随心所欲,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不過現在就算腸子都悔青也來不及了。
也別說江玉滢上天能大鬧天宮,下海能抽龍筋,扒龍皮的性子,雖然胡鬧但卻是聰穎過人。再加上老天爺的一番鬼斧神工,給了她誰見了都喜歡得不得了的容貌,讓人拿她毫無辦法。
江玉滢的如意算盤已經全部打好了,她給自己定了個目标,三個月內,讓崇明小師父,
還俗!
然後給自己當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