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謝佳期看着蹲在貨架下方認真選礦泉水的某人,低頭若有所思。
時光回溯到一星期以前,哪怕不小心乘地鐵到了一個車廂,林未眠都要朝她翻個巨大的白眼。比如上次學校組織的革命景點觀光之旅,兩人在地鐵偶遇,林未眠雖然在她有理說不清的時候站了出來,過後也照樣大白眼相送,不含糊。
回溯期短一點,三天前,那也是察覺她跟在身後就恨不得踩風火輪擺脫她。
眼前這個對自己寸步不離的女孩子,真的是林未眠本人?
林未眠哪裏知道謝佳期內心的糾結,她站起身,将兩瓶百歲山的礦泉水遞到謝佳期眼前,神色間帶着點赧然:“這個可以嗎?”
還會在這種細節上征求她的意見?
謝佳期眉頭深鎖。
“不喜歡這個啊。”林未眠一臉“對此我深表遺憾”,再蹲下去,拿了兩瓶綠油油的怡寶舉高高,仰臉問,“那這個呢。”
“可以。”謝佳期輕咳一聲。
得到許可,林未眠就去付賬了。付完賬将一瓶水遞給她,自己拿着水,并不喝。眨巴着眼看她喝。
回教室的路上兩個人都沒說話。
林未眠的狀态看起來也沒好到哪兒去——整個下午兩眼放空坐在座位上發呆,時不時朝她看一眼,視線不經意相撞時又迅疾地轉向窗外,假裝并不是故意的。
放學路上,夕陽将兩人的影子拉長。夏風飒飒,反常繼續升級。
平時總不說話,鉚足了勁兒往前沖的旋風少女林未眠,走到半道上竟然破天荒地攀談起來,“謝佳期,我問你啊。”
“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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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林未眠側過臉看她,“有沒有什麽詭異的經歷啊,比如有沒有過三教九流逮着你,說你骨骼清奇,要賣武功秘籍給你,或者要帶你出家之類的…又或者,有沒有什麽天賦異禀的地方?”
她等來的不是直截了當的回答,而是謝佳期長久的凝視。
“幹嘛啊。”林未眠退開半步,“有、有就有,沒有就沒有呗。”
“沒有。”謝佳期淡淡的兩個字打發她。
“不應該啊。”林未眠趴在浴缸壁上自言自語。
到家她就進浴室洗澡。一來,這是寄居的基本覺悟,趁資源空閑的時候加以利用,不要等到使用高峰去插一杠子。二來,趁着天黑之前,即使在浴室偶遇鬼神,也不至于太過驚慌。
“林姑娘。”
這熟悉的幽幽的口吻。
林未眠慶幸自己有居安思危的意識,想着有備無患,穿了一件襯衣。但她還是感到生氣啦:“你,你怎麽可以這個樣子呢。我在洗澡啊……”
一面說一面往水裏沉下去,讓白色的泡泡把自己蓋住,只露出肩以上的部分。
“對不住。”玉樓春悠然飄至她對面,“我遠遠地跟了姑娘一天,然而到方才,才找到機會現形,與姑娘搭上話。”
坐在浴缸裏的那一個鼓着腮幫子。
“昨天奴拜托的事,姑娘考慮得如何了?”
林未眠不由自主打量這女人。她生得是很好看。面容之間還有股淡淡的憂郁。舉手投足也是極雅致的。如果不是恰逢亂世,生在好時光太平年,做個把影後綽綽有餘呢。她不是不為她感到難過,但是做人要有底線的,“玉小姐,不是我不幫你忙呀,如果你是想要吃什麽,或是想看什麽書,或是什麽心儀的字畫燒給你,我力所能及的話可以給你弄。可你提的要求,未免也太強人所難了。”
玉樓春垂眸,雙瞳剪影,楚楚可憐到極點。
林未眠雙手合十,“拜托你了,請別這樣,我也會很難受。”
玉樓春悠悠嘆息:“奴明日再來。”
“……”目送她化作一陣青煙淡去,林未眠扶着額頭,有一種內心無力的感覺。
網絡上的段子,有人嗎,沒有我五分鐘後再來問問。
這位小姐雖然是民國的,可是深得這種百折不撓精神之精髓。同不同意?不同意?那我明天再來……
這女人走了之後,林未眠動作變得飛快,跳出來時險些滑倒,站在花灑下邊把自己沖幹淨。換上幹淨衣服。刷地一下飚出去了。
幸而謝佳期不在房間,在廚房。
顧婕今天出差,怕她們在外面随便亂吃,打發私宅裏的阿姨來做晚餐。謝佳期在那打下手。謝佳期雖然在愛出風頭這一點頂頂讨人厭,可是為人真的沒有架子,算是林未眠見過最接地氣的大小姐。
這個阿姨林未眠小時候也見過幾次。頭發擦至半幹,她十分自來熟地鑽進廚房:“春姨,我也來幫忙。”
“不用了不用了。”春姨手上切菜的功夫不停,笑。
“我也要吃飯的。既然有份吃飯,那就要付出勞動呀。”林未眠朝謝佳期伸出雙手,臉上是個最最甜蜜的微笑。
真讓人難以置信,笑成這樣的女生會有暴脾氣。
謝佳期默默把秋葵遞到她手上,自去水槽旁邊清洗廚具。
林未眠心裏打着她的小算盤,悄咪咪捧着小菜框過去,站在距離她很近的地方摘菜。
這次謝佳期倒是沒有再給出什麽死亡凝視。
先受不了的是林未眠自己。
趨利避害還真是人類天性啊。
沒有發現謝佳期這個特異功能之前的三年她是怎麽熬過來的?
硬扛就行。
現在發現謝佳期可以幫忙辟邪,立刻變臉,什麽仇恨前嫌都抛諸腦後。她一邊将蔬菜摘幹淨,一邊暗暗慚愧。假若生在戰争年代,她大概就是最快投敵叛變的那種懦弱戰士吧,老虎凳辣椒水兒都不用上,只要來個電椅伺候就差不多全部給交代清楚。
——可以說非常沒有氣節了。
想到這裏,面色越來越凝重。漸漸地又挪回了原地。
菜摘完之後,春姨好說歹說,将兩個人趕出了廚房。
古語雲,君子遠庖廚。林未眠瞄一眼謝佳期交疊在一起的纖纖十指。在心裏啧了一聲。估計是小時候沒有玩過過家家,現在都是在補償童年。
“林未眠。”謝佳期忽然叫她。
“啊?”
“好好休息。上課的時候,別睡了。”謝佳期回房間之前說。
休息是不敢休息的。
畢竟大名就叫林未眠。
家長給她商定這個名字的時候大概也沒想到會一語成谶吧。
好像生來就是要見鬼似的。
她哂笑着推開門,旋即失去了往裏繼續走的勇氣。
房中央擺了一桌麻将。三缺一。
年紀不一的三個魂體滿懷期待地望着她,咧嘴無聲地笑,仿佛在說:死鬼,等你很久了。
“不好意思啊諸位。”面色慘白不輸他們的某眠腿軟地進去,順手抄過書包,“這個我還真不會。抱歉抱歉……”說時遲那時快,飛速來到了隔壁謝佳期的房門前,
敲門的節奏飛快,顯得敲門的人心急如焚。
門從裏邊開了。
“謝佳期。”她的聲音有點兒大,“一。一起寫作業!”
佳期愣了愣。
她臉上的疑問林未眠假裝視而不見,“可以嗎。”
佳期側身讓了讓。
不速之客一下子鑽進去,在椅子上坐下,憋在胸口的那口氣這才呼出來。還不能讓謝佳期發現自己可疑。否則被趕出去分分鐘的事。她拿出作業本,坐在另半張桌子上,埋頭假裝演算。
春姨手速斐然,林未眠還一道題都沒看全呢,外邊已然在催吃飯了。
待兩個人從房間出來,家政高手笑盈盈地在玄關換鞋,“大小姐,晚上記得關好門窗啊,我走了。”
林未眠和謝佳期兩個站在門口和她道別。
末了回桌上吃飯。林未眠依舊吃得慢,謝佳期等她吃完,起身去盥沐,林未眠炸着膽子洗碗,接着去謝佳期房間把書本什麽的抱回自己房間——不然肯定要被教育。懷着一絲僥幸推開房間門,房內空無一人,提着的心落下去,腳步沉重地進去。
謝佳期睡眠素來警醒,幾乎是在敲門聲響起的瞬間醒過來。門外蹲着林未眠。她看看腕表,說了一個陳述句:“現在是淩晨一點。”
“佳期。”林未眠刷拉站起來,手裏抱着條小毯子,眼睛下方又是兩抹青色印記,“我可不可以……”後面幾個字聲如蚊蚋。
謝佳期沒聽清,輕聲問:“什麽?”
林未眠咕嘟咽了咽口水,臉上漸漸漫上紅暈,“我,我在你房間睡可以嗎。”
謝佳期在黯淡的燈光裏看她亮閃閃的眼睛。
“你看,開兩個空調多麽地浪費呀。”她幹笑着打了個哈哈,“勤儉節約是中……”
“可以。”謝佳期打斷她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 遲到啦_(:з」∠)_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