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林未眠信奉墨菲定律, 也即人與宇宙之間存在的互動, 普遍适用的規律——你越是害怕什麽, 就越是會發生什麽。世上許多相思之人, 往往要擦肩錯過,費盡千辛萬苦才能重逢;而彼此之間以孽緣為牽絆的人, 卻總是很容易就相遇再相遇——她說的是滕靜和。

自打浴室奇遇,滕靜和令她感到害怕, 她暗地裏祈禱往後都盡量不要與這人照面。

然而, 次日清晨, 在學校門口就與她狹路相逢了。

也不是避無可避,只要硬起心腸不假辭色就好, 對方也是聰明人, 聞弦歌而知雅意,鐵定不會上趕着。但是當滕靜和迎上來,謝佳期信了她的話, 臉上是一貫标志性的冷淡表情,反而林未眠自己拉不下臉來, 回了一個尴尬的微笑。

晨曦之中, 少年人的臉上都有一層淡淡的金色絨毛。

滕靜和笑成彎彎的月牙眼, 遞過來兩個大青橘,溫聲和林未眠解釋:“這是我們自家的果園摘的。雖然看起來很不怎麽樣,其實味道還行啊。酸酸甜甜的,像初戀。”末了抿嘴補一個微笑,左邊唇角下方有個淺淺的梨渦。

林未眠愣了一下, 眼神不自覺往滕靜和的腳下看了看,再看看她友好的笑臉,遲疑了一下,還是伸手,手心向上攤開,接過橘子——橘子的表皮有淡淡的體溫。不知道她手裏捧着這幾個水果,在這裏等了多久。

林未眠內心湧起一陣愧疚。一個女生,形容一種水果的味道是“初戀”,那麽哪怕她是妖物,也壞不到哪裏去。

更何況,她不是。

妖異的是在浴室出現的那位,不知是什麽來頭。按照林未眠的推測,要麽,這兩位是雙胞胎,長着一模一樣的臉,要麽,就像某些傳奇故事裏說的,其中一個人盜取了另一個人的身份,采取的手法大概是通過整容,來獲取一張與對方一模一樣的臉。可是,費這麽大的周折,往往是因為貪婪,若非為着感情,就為着巨大的名利,而反觀滕靜和的處境,一個埋頭苦讀的樸素女生,又并不符合這兩種情況。

當然了,不排除滕靜和像謝佳期一樣真人不露相,臉上并沒有寫着有錢人三個字,其實背後有一整個財團。

林未眠腦子裏彎彎繞繞塞滿了電視和小說裏才有的劇情,不期然額頭挨了一下。

原來是謝佳期敲她的腦袋。

林未眠抱着頭,“你幹嘛?!”

“你的橘子。”佳期朝她桌上努努嘴。

林未眠一低頭,囧了囧,橘子皮留在桌上,倒是剝好的一整個橘子,讓她給收進了垃圾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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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不在焉的,想什麽呢?”謝佳期淡淡睨她一眼。

林未眠絲毫不肯示弱,揚了揚下巴朝她瞪了瞪,“不用你管。”

“讀書。”佳期拿了語文書遞到她眼前。

林未眠接了書,默默收聲,隔着兩桌的距離朝滕靜和看了看。

她正在專注地背書,書合起來,閉着眼睛專心記誦。早讀開始之前,她還來問了謝佳期兩道題。

佳期雖然答應了她要與這個人保持距離,估計是理解成沒有私下裏的交往,至于學業方面的切磋,她的責任心讓她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放學後林未眠想了個轍,聲稱要去天臺吹吹風。

謝佳期自然持反對意見:“午飯呢?吃過再去。”

林未眠一雙手背在身後,立意要逗逗她,賊兮兮一笑:“你去買,你買什麽我吃什麽,咱們去天臺約會呀。”

謝佳期身形一頓,臉扭向走廊外側。

“哎,你說句話呀。”林未眠見她一味眺望遠方,走到前邊攔住她的去路,駐足後不由得瞪大雙眼笑出聲,“天啊,謝佳期,你居然臉紅啦。”

謝佳期板着臉看回來,“你看錯了。”

“才沒有。你就是臉紅了。”林未眠像哥倫布發現南美洲新大陸似的,難掩興奮,“天哪,你居然還有這麽嬌羞的時候。我還以為……”

還以為謝佳期2.0比起十歲之前的謝佳期1.0來,已經是進化完全的面癱了。沒想到,還差點火候。

“想吃什麽。”2.0恢複了鎮靜。

“壽司吧。”林未眠歪着頭想了想,天太熱,其實并沒有什麽胃口,“我去上邊等着你來。”

謝佳期頓了頓腳步,嘴唇動了動,最終沒說話,擡手在林未眠頭頂摩挲了下,轉身去了。

林未眠開了通往天臺的門,置身于燦爛的陽光裏,她體質偏寒,曬太陽和吃花椒、生姜這樣的東西,都會覺得舒适,哪怕是大熱天曬到太陽也不會讨厭。故而張開雙臂,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上次來這裏,還是與阚天曉約見面呢。那時在謝佳期的心裏,她還是個地道的精分,以至于兢兢業業跟上來,怕她尋短見。今天的謝佳期,至少對她是多了幾分信任了。

林未眠沒有在熱烈的陽光裏多待,只稍微曬了一小會兒,就回到了陰涼處,在一張長條石凳上坐下,擡手搭涼棚去看太陽。

如果,如果浴室裏的那位有事要找她,那麽勢必會看準機會現身的。

“林未眠。”

她預料的沒有錯。

林未眠轉個頭,看着坐在身邊的魂體,特意打量了一下她的腳,混沌的雲霧狀,斷然不是滕靜和那種腳踏實地的模樣。

“你說你不是滕靜和。”林未眠淡淡問,“那你是誰?”

“我那時候,只是為了盡量降低驚吓系數。”這魂體淺笑,“嚴格說來,我就是滕靜和。”

林未眠心裏咯噔一下,心髒劇烈地跳動。兩只放在膝頭的手握緊了裙擺。目光平視遠方金子般的陽光。

人在緊張的時候,腎上腺素和甲狀腺激素激增。林未眠不知道為什麽,有點諷刺地,在這個點,想起老師說的這個知識點。

自稱滕靜和的魂體接着說,“林未眠,我是滕靜和,還活着的,是我的姐姐滕靜美。我有幾句話托你帶給她。不知道可以嗎。”

林未眠朝她看看,“滕靜美?”

今天這位女鬼,笑得好溫柔,“嗯。”

佳期提着食物上來,只見林未眠躺倒在那張石椅子上,烏黑長發垂墜,素手遮着上方刺眼的日光,窺視藍天。

“起來。”她把牛奶遞給林未眠。

“佳期。”林未眠手放下,人卻躺着不動。

她眼眶裏有一層水霧,折射了陽光,從佳期這個角度看,耀眼得過分了。

“嗯。”

“我漸漸覺得,見鬼對我來說,其實不算太壞。”林未眠目光瞥向渺遠的天盡頭,“這是我的機緣。”

謝佳期已經不想就這個問題再多做讨論。既然林未眠堅持,那她也接受好了。即使她用宿命論來迷惑她,或者告訴她,其實華夏的先祖真的是由女娲娘娘用泥土制作的哦。信她就好了。人生苦短。她開心更重要。

佳期蹲在石凳邊,輕聲問:“要我喂你嗎。”

這句果然比三催四請更有效。

林未眠一個鯉魚打挺就坐起來了,坐姿不甚雅觀,坐在石凳的邊角,兩手撐在兩腿間,皺着眉頭控訴,“謝佳期,你以後好歹也是那種‘不紅就要繼承家業’的人,拜托你,高冷人設不要崩。”

謝佳期挨着她坐下,挑了挑眉頭,“人設?”

“對啊,人設。”林未眠橫她一眼。

“累不累?”謝佳期往她嘴裏塞了一個紫菜卷。

這天,林未眠讓佳期覺得奇怪的地方,不止忽然要去天臺玩這一件事。

明明前天晚上軟糯糯地央告她和滕靜和保持距離,到了放學的時候,卻主動留下來幫她做值日。謝佳期體諒她是昨晚剛扭到過腰的人,讓她安穩坐在一旁休息,自己前去幫忙。

做完值日,在校門口分道揚镳的時候,林未眠就更怪了,竟然主動對滕靜和說:“靜和,我聽說你們家果園有個草莓園是嗎。”

滕靜和明顯愣住了,半天才點頭,“是……”

“是不是快熟了?我們可以去摘草莓嗎?”林未眠誠心誠意地發問,“不是很多種植園都開放這個業務來着。”

滕靜和看看謝佳期,咬了咬下唇,點點頭,“當然了,明天就是周日,下午半天假,歡迎你們來。”掏出手機,噼裏啪啦打字,佳期的手機滴滴響了兩聲,滕靜和揚揚手機,“我把位置消息發給你了,佳期。明天你們來的時候給我個消息,我再把位置共享給你。”

回家路上,謝佳期鎖眉凝視林未眠,“你在搞什麽?”

“沒什麽,就想吃草莓而已。”林未眠嘟着嘴看着前方。

謝佳期面無表情:“給你買。”

“不,我要吃現摘的。”林未眠抓抓耳朵,“而且這不是已經說好了。”

果園的位置偏北郊,騎車比開車方便。

次日下午。

兩人騎車前去。

說是兩人騎車去……

其實林未眠的平衡不好,這麽大了還是沒能學會自行車。

她小時候聽說謝佳期不到半個小時學會了騎車,纏着她爸爸教她,聲稱自己斷然不能輸給謝佳期,爸爸扶着她在院子裏學了兩小時,爸爸扶着她的時候,她挺好,只要她爸一松手,她不出三步立馬摔倒。學到一半,爸爸被一個電話叫走了,林未眠靠在角落裏等到天黑,也沒把爸爸等回來,最後讓雲筱擰着耳朵拖回去的。

因為這個糟糕的初體驗,學騎車的事情就被她擱下了,不了了之。

佳期提過,說自己可以教她,林未眠表示拒絕。

這死要面子的前塵,導致的後果就是,如今她只能坐在謝佳期的自行車後座上,摟着她的腰。盛夏已過,不多時就要入秋,這是個比初秋時節還要涼爽幾分的夏日午後。微風親吻着兩人裸露在外的皮膚,癢癢的,帶着幾分調皮。

滕靜和在果園門口迎接她們,身上穿的不是校服,換了休閑衣褲,看起來比前兩天還小兩歲。

林未眠和謝佳期啓蒙比較早,她們上學那會兒入學年齡限制還不是太嚴格。所以與滕靜和差了不到一歲,可謝佳期看起來,雖然臉嫩,氣質卻比另外兩個要老練沉穩許多。

“因為不是什麽大棚水果,就是自然生長的草莓。成色也不怎麽好。所以沒給你們帶。剩下的,這是最後一撥了。”滕靜和站在那裏,向兩個人比劃,“你們随意吧。”

“佳期。”林未眠搖了搖謝佳期的肩,顯得很是激動。

兩個人拿着小籃子,小心翼翼開始采摘。

摘了沒五分鐘,林未眠擦擦汗,扯個主意對謝佳期說:“好累啊,我找滕靜和要點水喝。你繼續摘哈。”

謝佳期垂着睫毛,不動聲色。瑩白手指擒着一只草莓的托,将它采下來,放在細藤編織的小籃子裏。擡眼看看,林未眠走到了不遠處的大樹下——按林未眠說的測算方法,這應該是可以辟邪的安全距離呢。

滕靜和在那裏鋪了一小塊野餐用的布,林未眠去到她身邊時,滕靜和站起來,兩人低聲說着些什麽。

佳期垂下睫,一聲微響,另一顆新鮮的莓子從植株上脫離,落在她掌心。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為什麽又開始走起了劇情。

下一章插班生小姐姐才能發揮助攻作用,心好累QAQ

到了四十章還有人不知道自己戀愛了,這真是目前為止我寫過最慢熱的故事啊,誰能友情提醒一下林狗剩同學。

謝謝小天使們陪伴,比心心。晚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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