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快速退場的眠姐臉頰緋紅, 也不知道是醉酒弄的, 還是被他姐弄的。

房間裏他姐站在原地, 仿佛石化。

謝佳樹等了兩分鐘, 靜等暴風雨降臨。

兩分鐘過去,沒人搭理自己, 他自然識時務,趁機開溜, 貓手貓腳去廚房, 拿了條抹布, 收拾剛剛弄髒的地板。剛才見林未眠喝了酒,他聽說過他眠姐酒量是一等一地差, 怕她受不住, 就抱了個哈密瓜,問要不要大家切來吃,哪裏知道哈密瓜沒吃成, 倒吃了個另外的驚天大瓜。

先前喜歡把她們湊到一起說,也只是開玩笑, 因為小時候聽兩家的媽媽聊天, 要是林未眠和謝佳期有一個是男孩子, 就做娃娃親。

佳樹覺得,老媽和雲阿姨,單純限制了她們的想象力,你們以為兩個人都是女孩子,就沒辦法做親了嗎?乃衣服!!!他奮力地将毛巾在地面摩擦摩擦, 将地面上砸出來的痕跡收拾幹淨。

一雙白色單鞋的鞋尖映入眼簾,佳樹往上望過去,對上了他姐淡然的凝視,瑟縮了下,想想自己是男孩子,不能慫,又挺起胸脯,呲牙一笑:“姐。”

林未眠聽到門外的腳步聲和交談聲,将自己整個往被窩更深處沉下去。

給媽媽撥電話,依舊是無法接通的狀态,手機于是塞到了枕頭底下。

雙手緊緊捂住耳朵。

聽覺只剩下無限放大的心跳。

不知為何,她現在像個阿爾茲海默症患者,對于近前發生的事情覺得隔閡陌生,對于時光裏擱置已久的蒙塵往事,卻忽然覺得熟悉親切。

她跟爸爸走的那天早晨,下着小雨,她坐在副駕駛座,探頭去望樓上,并沒有見到媽媽的影子。雲筱說過,她見不得離別的場景,所以讓他們天不亮就走。天還沒完全亮透,雨絲裏夾雜幾許櫻花的冷香,她吸了吸鼻子,系安全帶的時候,聽見爸爸說:“咦,佳期?這麽早,你怎麽在這裏?”

她擡眼,卻被爸爸擋住了視線,沒看到謝佳期的身影,只聽到她說:“林叔叔早。我上學。”

彼時的她無情無緒,窩在座位裏邊只撇了撇嘴,都沒辦法像往常那樣嘲諷她,上學根本不是這條道,是不是讀書把腦子讀傻了。後續這書呆子和爸爸聊了些什麽,林未眠也沒注意,目光只着意于陽臺。直到車開出去有一段距離,她從後視鏡裏看見,謝佳期背着書包站在那裏沒動,手裏有傘卻沒打,木頭樁子似的釘在那裏。

後視鏡裏的謝佳期越變越小,最後成為煙青色天地間微小的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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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唇還是麻麻的,腦子也是。剛喝的半罐酒釀成酒意湧上來,化作灼熱的暖流從眼裏滲出來。

謝佳期捋捋裙子,蹲下和弟弟一起收拾。

她越是這麽古井無波,謝佳樹就越是怵得厲害,讪笑:“姐……”

佳期垂着睫毛,将地板上的印跡逐一揩拭。

“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謝佳樹指天發誓,滿臉紫脹,就差當場土下座了,“我知道,一般來說,碰到這種情況,正确做法應該是說一聲‘打擾了你們繼續’,然後替你們關上門啥的,電視劇不都這麽演…”

佳期擡眸,看了他一眼。

佳樹的腿就有點軟,停止了胡侃,悶聲道歉:“我錯了姐,我不應該弄出那麽大動靜。”

佳期奪了他手裏的抹布,拿着去廚房洗幹淨。

謝佳樹趕忙跟上去,壓低了聲音,一臉八卦地問:“姐,姐,你們什麽時候開始的?”

佳期瞥瞥他。

少年立刻做一個把嘴上拉鏈縫上的動作,舉手投降。

謝佳期問他:“晚上想吃什麽?”

佳樹嘻嘻笑了笑:“我想吃啥不重要,關鍵看眠姐想吃啥呗。”

佳期靜了一瞬,突然擡手摸了摸弟弟的頭頂。

謝佳樹渾身就跟過電似的,滋啦滋啦被熨了一遍,腿又軟了,哭喪着臉:“姐,我錯了。”

“沒錯。”佳期柔聲說,“以後不要當着她面開玩笑。”

“我知道了。”謝佳樹垂着小狗眼。

晚間顧婕又是忙工作,本要打發春姨過來給三人做飯,謝佳期說不用,她年紀大了,難得跑。煲了一鍋湯,替弟弟整理了幾件稍厚的衣物,裝在小旅行袋內。再些微做了個小菜,去叫林未眠起來吃飯。敲門不見答應,推門進去,只見睡得像頭小豬,趴在那,雙頰粉粉的,有輕微的淚痕,濃睡不消殘酒的不勝之态。

佳期替她蓋了蓋杯子,沒有喚醒她,出去帶着弟弟吃了晚飯,睡前又去林未眠房間查看了一遍,連睡姿都不曾變過。

可是次日清早天不亮,大門就有響動,待到姐弟倆起床,林未眠早已細軟跑,房間裏哪裏還有她蹤跡。

佳樹有點想嘲笑他姐,連個媳婦都看不住,可是又怕說出來被滅口,于是乖乖地閉嘴,搬着自己的行李包回了學校。

林未眠到教室的時候,已有三三兩兩的寄宿生在裏邊自習。混跡其中的,還有滕靜美。

現在見到她,心情有點微妙,轉開視線不和她對視。

滕靜美卻不管那麽多,施施然地過來了,“小眠,早呀。”

林未眠皺皺眉頭,眼睛還盯在面前攤開的書上,“早。”

滕靜美笑了笑,“怎麽不見佳期呢。加麽早,你一個人過來的?”

不提她還好,提起來林未眠就氣不打一處來:“你還說呢,都是因為你,給我惹出大麻煩了。”

滕靜美抿嘴而笑,“是嗎。”

“我是昨天才想到的,你說你,”林未眠艱難地咽了咽口水,“你送禮物,怎麽不自己送呢,為什麽要我轉交?”比劃了一下,“你那桌離這裏也不遠,多跑一趟又談不上出差。”

這叫追本溯源。也叫甩鍋。

靜美笑道:“因為我不好意思。”

林未眠撤遠一點,打量了她一會兒,問:“你是不是喜歡那個面癱啊?”

“對啊。”滕靜和承認得這樣痛快,倒讓提問的人有點難以為繼了。見林未眠踟蹰着無法往下說,她自顧自解釋了起來,“佳期很多地方和我妹妹很像,我喜歡她,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初見她,我甚至想将她當成靜和,恢複我們以前的相處方式。”

林未眠擡手摁在左胸口,皺起了眉頭。

“我今天本不必過來學校了,在這裏等你,是為了和你道別。”

林未眠吓一跳,“你要去哪?”

“我再逞強,終究不是我妹妹,拼盡全力,也做不到她一半出色。到前兩天做出這個決定以前,我每天都只睡兩個小時。”女生眨了眨眼,“我就是滕靜美。與其戴上面具,邯鄲學步,不如努力實現我自身的價值,才算對得起她的犧牲。”

謝佳期到教室的時候,林未眠正對着桌上一盒子點心發呆。

“這什麽?”佳期放下書包,問。

林未眠呆呆地答:“青團。”

謝佳期哦了一聲,“哪來的?”

“靜和給的。”林未眠說完這句,總算意識到和自己對話的人是誰,然後,臉頰一點一點一點地變紅。

謝佳期倒是沒有別的反應,翻開書本開始做題。

“她走了。”林未眠覺得還是有必要和謝佳期交代一下。

佳期:“?”

“滕靜美啊。”林未眠指指不遠處空掉的位子,慢慢地把滕靜美二十分鐘前的話告訴給她聽。滕家的祖父早就發現了事情不對,勸說靜美不要犯傻,堅持夢想。與凡事都輕易做成範本,但除了“照顧好姐姐”以外毫無人生目标的靜和不同,滕靜□□時的夢想就是當老師。有個初中直升的公費師範生項目,前段時間第二批錄取結果出來,她上了。

“她考慮了很久。打算這輩子都奉獻給教育事業。”林未眠幹巴巴地轉述。

佳期看着她,說聲知道了,平靜無波,坐正了,繼續看書。

林未眠一整個上午都心緒不寧。生怕謝佳期忽然算賬。

但是沒有。

她不提,謝佳期也沒有說什麽。好像昨天下午那一幕,是在她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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