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病房內一片祥和寧靜, 林賜的手術毫無意外, 整個人神清氣爽。醫生示意家屬病人可以進食以後, 林未眠去附近的小店買了稀粥和一些水果, 叫胡米的特助全程跟随,林未眠側目看他那副油鹽不進的撲克臉, 簡直是性轉版的成年謝佳期,知道說不聽的, 也就由得他去。上樓的時候, 胡米替她提了那一兜水果, 一身浩然正氣,仿佛手中提的不是蘋果香蕉梨, 而是去炸敵人碉堡的炸|藥包似的。

林賜靠在床頭, 葛淑貞一勺一勺地喂他喝那白粥,林未眠靜靜站在一旁看着。也許葛阿姨确實比雲筱女士更适合他。在她兒時的記憶裏,她就從來沒見過父母之間類似這樣溫馨的場景。待他喝完了這碗粥, 林未眠才說:“爸爸,我以前的相冊還在嗎?”

事故之後, 雲筱直接帶走了她, 她收拾的那些最重要的、帶到爸爸新家的東西全部都抛棄了。別的失去了猶可, 唯有那本相簿,是她童年時期的瑰寶,無論如何不願割舍。先前為着裏頭有一大半都是謝佳期的照片,沒有讓她爸給她寄,現今, 和謝佳期本人都過從甚密,那還和自己避這些嫌疑做什麽。

林賜擦了嘴,“在的,讓葛阿姨明天帶來給你。”

“不了,我等下要回去了。”林未眠搖搖頭,“你出院以後寄給我。”

林賜不由得訝異起來,“這麽急?不是小長假麽,你不再陪爸爸幾天?”

葛淑貞也說:“這麽快就要走,阿姨都還沒有款待過你。再留兩天!”

林未眠說:“我功課落得太多了,要回去加油了哇。”

林賜聽了,心想也許是雲筱那一方面對她施加了壓力,自己這邊強留只怕會讓她為難,況且在醫院待着也委實不像個樣子,也就點點頭,“那好。”望望葛淑貞,“淑貞,你替我送送這孩子。”

“不用送了。”林未眠連連擺擺手。

“要送的,要送的。”葛淑貞有點慌。她一向心存愧疚,生怕別人說她是一位刻毒的後母,所以對林未眠的态度總是盡量和藹。

葛淑貞攙着林未眠經過杜蘭面前時,她那雙眼睛幾乎要把林未眠盯出兩個窟窿。

胡米淡淡地插到兩人中間,護着林未眠出了病房。

三人從病房出來,林未眠轉個身,帶上門之前還和爸爸揮了揮手當作告別,他在那裏眼睛倒又紅了。眼看杜蘭往這邊走了過來,她慌忙閉上門。

氣場這種東西完全沒有辦法解釋。

有人白首如新,有人傾蓋如故,還有的人,一和她靠近你就覺得特別不安、詭異——現在的杜蘭就給她這種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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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之前,剛到新家的時候,這個人不是這樣的。那時候的杜蘭,雖然也不愛說話,總是一臉憂郁的表情,站在小軒窗前,架着小提琴,拉一些抵死纏綿的曲子,但至少,眼神帶着溫度,不像如今這麽瘆得慌。在飯桌上偶爾目光相撞,杜蘭的臉上還挂着點笑意,像上弦月幽微的光,沒有力量,也沒有危險。林未眠對于不熟悉的人很難放得開,沒有回應過這種溫雅的表情,多數時候低下頭吃飯。

她初到新的城市,一切都是陌生,因着父親太快就有了新太太,心裏接受不了,不願意和他們說話;初轉學,新老師新同學也不合式。她習慣躲在房間,或是窩在沙發的一角,翻她的寶貝相冊,試着從過去的生命軌跡裏找到一點安慰。裏頭有一多半都是美東拍的她和謝佳期的糗照。拍照技術不穩定,有的甚美,有的卻只有一半臉,構圖也亂七八糟,美東玩了一陣子就膩了,洗出來的照片全部送給了她。而謝佳期甚至不知道自己被偷拍了這麽多張照片,成了阮美東用來練手的主要模特之一。

那個周六,夏日清晨和煦的陽光從窗戶照進來,她穿睡衣伏在床上,照例第一千零一遍翻那相冊釋悶。一下子翻到小學二年級的集體照,那時的規矩是女生站前兩排,男生站在後邊的階梯上,佳期站在第二排,而她不肯聽從安排,站在第三排的階梯上冒充男孩子——為的是在佳期的頭上比兩個剪刀手。當時的攝影師或許也是一個有童心的人,對于她這樣的胡作非為非但沒有制止,反而包庇了她,徑直洗了出來。謝佳期懵懵的多了兩只豎起來的耳朵。

房門突然敲響。

她扭頭看時,杜蘭推開門,臉上有一抹淡淡的憂慮,她說剛剛有人打電話來,一個叫佳期的女孩子出事了,讓她回晉市看看。

猶記當時腔子裏一顆心狂跳,腦子裏卻木木的,下地站着問:“出了什麽事?”

杜蘭說不知道,只說快不行了,又問:“是你朋友?不是詐騙電話吧?”

那時候謝佳期本人是沒有手機的,她也沒有,她跟着’杜蘭回到客廳,跪在那座機跟前,回撥那串來電號碼,無人應答,又将電話打到了顧阿姨手機上,也沒有接通。至于雲筱女士,她說了,以後除了林未眠結婚或是林賜死了這兩件紅白喜事,“你們姓林的都不要再來騷擾我。”

她茫茫然坐在沙發上,看着窗外的陽光一點點熾烈起來,也許那光芒太過于盛大了,眼睛像盲了一樣看不見任何東西,手心汗津津,嘴裏卻是幹涸的,想要咽一咽口水,才發現喉頭艱澀。

杜蘭提醒她,“讓你爸帶你去看看呗。”

“可是爸爸出差了。”林未眠喃喃的。

杜蘭就不做聲了。

“杜蘭姐,你不是會開車嗎?”林未眠想起來,她經常開車帶她母親出去購物,搶上去抓住她的兩只胳膊,“你會的呀。”

杜蘭左右看看她那兩只手,緩緩地說:“會倒是會。”

“你帶我去!”

車子的發動機轟隆隆作響,杜蘭甚至還俯身過來,微笑着替她系了安全帶。

——所以說車禍全是她自找。

葛淑貞挽着她到了樓下,眼睛就沒有離開過她的臉,贊嘆道:“真像你爸,長得好,尤其是這高挺的鼻梁,看着就有氣節。”

林未眠抿嘴笑笑,并不答話。出了住院大樓的大門,胡米指指側邊停的一輛小車,說:“我去把車開過來。”

葛淑貞便挽着她,站定了,細細打量,忽然眼睛裏有了層蒙蒙的淚霧,嘆道:“那年…我本來也懷了你爸一個孩子……要是生下來,興許也像她爸,也有你這樣的眼睛,你這樣的鼻子——也有你這麽美。”

林未眠有點震驚,這件事她從沒聽任何人說起過,因而慢慢地問:“是,是我和杜蘭出事那年嗎?”

葛淑貞點點頭,眼裏的濕意更明顯了,“也是我福薄。看到你,我就想到那孩子。”

林未眠不知道說什麽才能安慰她,她在這方面一向就遲鈍得很,一不小心說錯話可能還會起反作用,在對方的傷口上撒鹽,所以她選擇了沉默,待胡米将車開到近前,方才扭頭說了一句:“阿姨,送到這裏就可以了,你多保重,我爸爸也拜托你多費心。”

葛淑貞也察覺到自己說得有點多了,擦了擦眼角,“嗳”了一聲,笑道:“你也多珍重,好好學習,有空來玩。”

坐上副駕駛的時候林未眠想,其實她算特別沒心沒肺的那種人,但凡細膩敏感一點的,出過那樣大的事情,只怕連車都不敢坐了。細細算起來,也許是見鬼這件事,轉移了她的注意力,讓她有了新的煩惱,無暇反複咂摸事故的細節,反而在心理上痊愈得比較快。

“先去找小東家。”胡米忽然說話。

林未眠看他一眼,沒想到胡米會說出“小東家”這樣俏皮的詞彙,不過也只怔愣了一瞬,随即搖了搖頭,“不去找她。我直接走。麻煩你送我去車站。”

胡米看向她:“林小姐,你走了我怎麽和她交代?”

換作平時,林未眠已經炸了,可能要說“本大爺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她算老幾,管得着麽。”或是跳下車來,寧願去坐公交。但是今天她內心寂滅,沒有力氣鬧,想了一想,從自己的小挎包裏掏出手機,朝小胡搖了一搖,“這樣吧,我給她打個電話,說清楚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要走。”

胡米點點頭,并不發動汽車引擎,說:“林小姐請。”

林未眠心裏是嘆服的,着手撥電話。

整個辦公室的亮度調到了最暗,華市的區域經理正圖文并茂地講述最新商區的開發方案,謝佳期坐在末席傾聽,側邊的手機屏幕忽而亮了亮,她微微瞥了一眼,拿了手機,步履輕盈地起身推門出去,接起電話:“喂。”

林未眠的聲音:“謝佳期。”

“是我。”佳期在這邊點頭。

“我回去了。”

“回去?”佳期擡腳走了兩步,這幢樓是H型的,她站在連接南北兩部分的狹長走廊上,下方是噴泉池和大理石雕塑以及綠化,花圃裏的蟹忌憚地盛放,黃燦燦的,随風微微搖動。

“我先回學校了。”聲波一浪一浪地傳過來,有點失真,“你好好見習。對了,你別怪胡特助,是我堅持要走的。”

謝佳期垂着睫毛,沒有則聲。

“就這樣,不打擾你了。”

對面爽快地噗嘟一聲挂了線。

佳期在這邊,把頭抵在玉白的花崗岩廊柱上,冰冰涼的感覺沁入肌理,她垂眸看着下邊的秋景,待了半晌,轉身回了會議室。

散會之後,她推門出來,只見小胡等在外邊,面色是漠然的,只徐徐鞠了一躬,“大小姐。”

佳期沒有停留,脊背挺得筆直地往謝沐的辦公室走。進去剛在椅子上坐好,胡米就跟進來了。

兩人對視兩秒,胡特助就說:“沒有發生大小姐擔心的事情。”

佳期臉上依舊沒有什麽波瀾。

“期間林小姐上洗手間,杜小姐也跟着進去了,”胡特助面色與她相同,“除此以外她沒有離開過我的視線。”

美東雖說喜歡滿世界亂跑,但是這種各個地方人擠人的黃金周,她反而都在家躺着——也因為今年和Joyce鬧得不愉快,彼此不能臣服,沒有冶游的心情。

前兩天聽阮安南說顧阿姨和謝叔叔帶着佳樹去歐洲游,其中卻沒有林未眠和謝佳期,再一打聽,得知她倆都去了隔壁市,頓時狼血沸騰,興致勃勃發微信騷擾林未眠,一會兒問“親了沒有”,一會兒是“佳期是不是帶你去她爸爸向她媽媽求婚的那所房子了?”一會兒又是“進展到什麽地步了?”“媽蛋理我一下啊”“有同性沒人性”“見色忘友”“詛咒你被謝佳期攻得起不來床”……後面幾乎全部都是抱怨。

所以接到林未眠的電話說她回來了,還是一個人回的,阮美東頓時就炸了鍋,“謝佳期呢?到手了就不珍惜了?你看我不……不對,她不是這樣的人,一定是你,你始亂終棄,是不是?”

林未眠有氣無力:“你那兒有地方待嗎?讓我喘口氣。”

美東不懷好意地嘿嘿了幾聲,完全想到不好的方面去了,“嘎嘎嘎,佳期果然厲害呀厲害。你來,你來養精蓄銳,我帶你看片,包你反攻。”

林未眠被她堵得半句話都沒有,最後也懶得解釋,只弱弱說了句:“不是你想的那樣。”

美東在上次舉辦生日宴的酒莊裏邊接待她,兩人坐在溫泉池旁,腳放在泉水裏洗濯,入目是火紅的楓葉。美東逼着林未眠說都發生了什麽,細節怎麽樣,林未眠守口如瓶,借了美東的書看,看得極慢,兢兢業業地做着筆記,大半天看一兩頁這樣子。

美東在旁邊嗷嗷打滾,“怎麽地,發微信語音你偶爾還回我個表情包哪,怎麽見了面反而不理我了?你不告訴我,我幫不到你啊,佳期那麽厲害,你要是不講技巧,講真你一輩子都只能做受了。”

林未眠還是無話,垂着睫毛三緘其口。

美東于是冷笑:“這世上也就你們倆口子,這德行,絕配了。千萬相愛到老,不要禍害別人。”

厮混四五天,假期最後那天美東和她的名媛朋友們去騎馬,叫了林未眠,林未眠說不想去,收拾收拾回了宿舍。

從長假回來,課堂上師生都有點恹恹的,不很在狀态。謝佳期和林未眠各自坐着聽課,一直沒有說話。中午也沒有一起吃飯。林未眠和其他同學坐一桌,大家讨論什麽,她聽不見,腦海裏像塞了一團幹棉花,也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麽,晚間下了自習,慢慢地走到宿舍,卻發現不對。

尤小詩伏在小梯子上,朝新來的舍友興高采烈地介紹:“查寝的老師很搞笑的,她來之前,總要把腳步放重一點,還在說話的寝室就跟老鼠聽見貓來了一樣,馬上什麽也不說了——不過我和小眠,佳期,你知道的,我們都不怎麽愛夜聊,小眠喜歡開夜車,我就戴耳機聽個音樂什麽的,你不用擔心。”

林未眠雙腿像灌了鉛,站在門口半天沒動。

過了起碼四五分鐘,小詩才發現她,“哎,小眠,你回來了,怎麽杵門口不進來呀,佳期也住校了,驚喜不驚喜?意外不意……哦,你應該早知道了……”

佳期正背對着她,整理她床上淺藍色的被褥,站在那裏沒有說話。

林未眠人走進去,擠出來一個笑:“驚喜,意外。”

兩人同宿舍,又同桌,卻仿佛有了某種默契,彼此都不攀談。尤小詩察覺了,私下裏和盧可欣說:“我覺得佳期和未眠兩個人,可能吵過架了。”盧可欣說:“不會吧,吵架了佳期還特意搬來寄宿?那不是彼此紮眼麽?”尤小詩皺皺眉:“或者是佳期家裏有什麽事?”盧可欣笑了笑:“你別想多了,好好複習吧,月考又要來了。”小詩點頭:“你說的是。”

過了四五天,小詩家裏奶奶過八十大壽,晚自習請了假回去參加壽宴,早晨下了早自習,和林未眠一起在宿舍洗頭,洗完了,她叫住要出門的林未眠,說:“我拜托你一件事情,好不好呀。”

林未眠披着半幹的長發,問:“什麽事?”

小詩指指外邊的欄杆,“被子很久沒曬了,前幾天又都不是什麽晴天,今天難得有這麽好的太陽,我想把被子都曬一曬,晚上我回去了,你記得幫我收進來。”

林未眠點頭,“沒問題。”

小詩笑一笑:“你最好啦。你要不也曬曬吧,很久不曬有螨蟲,睡了要長痘痘的。”

林未眠想了想,真的和她一道,把自己的被子也搬出來晾在欄杆上,白底紫花和果綠的兩床被子挨在一起,兩個人又将被子拍打了一番,相視而笑。其他女生寝室估計也是差不多的想法,因為今天的太陽從清早就很烈。欄杆上曬了一排各種花色的被褥,煞是壯觀。

臨鎖門出來時,林未眠還看了一眼佳期的床,想着要不要悄悄幫她也曬一曬。猶豫再三,還是沒有多此一舉。

也幸而她沒有。

下午她忘了這茬,到了晚自習,卻忽然噼裏啪啦下了一陣暴雨。她當時沉迷學習,沒有在意,等回到宿舍,臉頓時黑得像鍋底。

佳期看她往裏搬那濕透了的被子,自己的折起來扔在陽臺的凳子上,黑着一張臉開了電吹風在那裏替尤小詩吹被子,直吹到宿舍熄燈斷電。

黑暗裏聽覺格外敏銳,林未眠在那邊連着打了兩個噴嚏。打第三個時,她應當是擡手捂住了口鼻。

察覺到床上忽然多出來什麽,林未眠吃了一驚,她拿一件大衣當蓋被,蒙了頭臉,現在掀開大衣去看,謝佳期已經挨着她躺下了,接着被子也蓋上來。林未眠頭臉冷不防又被蒙住了,“哎呀”一聲,伸手扒拉了兩下,将眼睛露出來,只見謝佳期靜靜躺在那裏,閉着眼。

盡管這樣,還是沒說任何話。

林未眠想說些什麽,卻着實說不出來,只得面向裏面的牆壁,帶着一腔忐忑慢慢地睡了過去。

睡着的林未眠老毛病不改。佳期躺在枕上,察覺裏邊那一小只輕輕拱過來了,兩只爪子巴着她,腦袋在她肩頭蹭啊蹭,似乎在尋找什麽。

佳期心裏難過,轉過身側躺,把懷抱給她。那不安分的小腦袋立刻得了皈依之所,一頭紮進她懷裏,接着果然就安穩了,一動不動睡着。

大約清晨三點多,貼寶藍底彩花窗紙的窗玻璃上,不知道是什麽東西撞了上來,發出卡啦一聲,林未眠周身一個抽搐,頓時驚醒,睜着眼有些懵,不知今夕何夕,鼻尖軟乎乎的,還帶着馨香,一擡臉就看到了謝佳期,她也醒了,彼此對望,林未眠默默地往裏撤,卻被佳期擡手按住了。

佳期扣着她的腰側,等林未眠眼睛完全睜開了,雙唇輕啓,問:“為什麽?”想要問的太多太多,千頭萬緒,無從問起,輾轉了半宿,反而只剩下這三個字。

她的聲音就像這淩晨的空氣一樣清冽。

林未眠臉上還有點睡眠被打斷的惘然。

她不做聲,佳期又輕聲催她:“回答我。”

林未眠呼吸漸漸加重了,鼻尖一點點紅,泫然欲泣的模樣。

“你看,林未眠,你就是這麽引誘我的。”

聽見謝佳期說出“引誘”兩個字,林未眠擡起汪了兩汪淚的眼看了看她,嘴唇顫了顫,嗫嚅道:“你血口噴人……”

佳期低頭在她唇上輕吻了一下,輕聲說:“你如果不這樣對我,我興許一輩子都不會讓你發現——難道不是你引誘我在先?”

林未眠在那個羽毛般拂過的觸吻裏暈了一暈,腦子裏亂紛紛的。淩晨三點并不是一個梳理人生或感情的好時候,但仔細想來,這樁事情裏佳期其實也冤得很,如若不是玉樓春起了那個頭,佳期又怎麽會往那個方向想,她是唯物主義,自然而然以為她借着“鬼上身”這樣荒誕不經的借口來親她,以為彼此心意相通。因此才放任那株在暗處破土萌芽的小樹苗長了出來,也做一點汲取陽光雨露的努力。否則按照謝佳期的自控力,她是絕不會讓人知曉她的情感變化的。她自來并不算一個情緒外露的人。

“回答我啊。”佳期語氣裏帶着點急切,帶着點哀懇,扣着她腰的那只手将她往自己這邊帶了一帶,兩個人的臉因而貼得極近,嘴唇也差一點又要親到。

林未眠兩只手去推她的肩,竭力逃開那個令人頭暈目眩的位置,“我,我渴了。”

“不要再逃避我。”佳期聲音輕柔,語氣卻非常果斷,“渴了,餓了,都是小眠找的借口。”

林未眠默住了,心亂如麻,因為謝佳期說的并沒有錯,她無法反駁,眼眶裏的兩汪淚汩汩地往外冒,右眼淌出來的淚珠子直接就被枕頭悄無聲息地喝掉了,而左眼滲出來的大顆淚珠,卻劃過鼻梁滴落在枕巾上,發出接二連三“噗”、“噗”的輕響。

那聲音原本是極其微不足道的,可是在這樣一個黎明時分,這樣一間只剩沉默的小屋子裏,便顯得異常刺耳起來。

她哭了,佳期心裏說,我讓她哭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挫敗感襲上心頭,她扣着林未眠腰的那只手就那樣輕輕地松開來。要問出個所以然來的決心也迅速瓦解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晚上更新也有好處的,可以和大家說晚安。

晚安麽麽噠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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