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小眠, 不止佳期, 你和佳樹也要回來, 尤其是你, 別傷了我的心,聽到嗎?”一中校門口, 顧婕惆悵地望着一字排開站在車窗外的三個。
林未眠彎下腰,挽着耳前的散發, 含笑說了兩句什麽。
汽車絕塵而去。
林未眠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 轉身只見謝佳期和謝佳樹姐弟都愣怔怔地望着她。
“幹嘛?”林未眠莫名其妙。
“牛掰啊眠姐。”佳樹呱唧呱唧地鼓着掌, 搖頭贊嘆,“不是我吹, 我媽那可是談判專家, 和那些千年老狐貍打交道都不帶吃虧,一般都是她殺得別人片甲不留,沒想到, 今天居然被你将了一軍!眠姐,我對你更加刮目相看了。”
林未眠歪歪腦袋, “你的意思是, 我比老狐貍還厲害?”
佳樹:“哈哈哈哈我沒那麽說。”旁邊的佳期睨他一眼, 駭得他頓時噤若寒蟬,半晌才吐了吐舌頭,“我的意思是,眠姐,老媽今天本來想把我們仨都帶回去, 沒想到你不但保下了自己,還把我姐摘得一幹二淨。高手來着。”說着還裝模作樣地比了比大拇指。
佳期用眼神鞭撻弟弟,“還不回教室?”
佳樹嘿嘿笑了兩聲,往西北方向的初中部教學樓逶迤而去。
兩人目送他的背影去遠,林未眠剛要說話,遠遠的又有老師招手叫謝佳期。佳期看林未眠一眼,望望教學樓的方向,林未眠便懂得了,她是讓她先回教室。但她并沒有乖乖照辦,回教室之前,去了一趟寝室,替兩床被子分別翻了個身,好讓它們曬得更透徹一些。接着才慢吞吞地回了班上,伏在桌上午休,想着等佳期回來,就請她去喝個飲料什麽的,大家把話說開了,別懸着一顆心難受。
偏偏事與願違,她趴在那裏等得雙眸惺忪,快睡過去了,還是不見佳期的蹤跡。等來等去伏在桌上睡沉了過去。最後是被上課鈴驚醒的,身上披着謝佳期的外套。
一整天都沒有交談的好時機。因為到了傍晚,物理老師拖堂拖了二十幾分鐘不說,還給大家布置了一張試卷當家作,走讀的學生帶回去完成,寄宿的則晚上統一考試,千叮咛萬囑咐,讓大家夥吃完飯快快地回來。
晚餐兩個人倒是久違地一起吃了,可林未眠心裏挂着考試,就像孫猴子挂住了緊箍咒,哪裏還有傾談的心思?吃飯的時候她一直皺着眉頭,低頭數碗裏的米粒子。佳期擔心她消化不良,沉着眼不去催她,還有一個原因,也因為她心裏明白,更大的概率,林未眠要和她說的,與她內心深處的渴望是背道而馳的。
吃完了飯,林未眠說要回寝室。
“收被子?”佳期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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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未眠點頭:“對,再也不敢忘記了。”
“我和你一塊兒去。”
林未眠想了想,沒有拒絕,原本她一個人是打算要拔腿狂奔的,變成兩個人一起,倒是安安分分小鳥依人地走在佳期身邊。她心裏有種淡淡的依戀,因為恍惚想着,這樣的情形只怕今後也可一不可再,可遇不可求。斜陽照壁,經過宿舍樓的蔭蔽時,只覺通體生涼。回到宿舍,林未眠第一件事就是開櫃子拿罩衫,摸出來一件圓領的藏青底白字母套頭衫,胡亂就往頭上套,兩只眼睛從領口鑽出來時,迎面只見謝佳期捧着被子進來了。
她到了林未眠跟前,駐足說:“你摸摸。”
林未眠便将手探進那被窩折疊的夾層裏邊,不期然觸到了佳期溫潤的手指,趕忙往回縮,一邊歪着頭道:“哎,好像還有點潮乎乎的。”
“嗯。”佳期點頭,表示贊同。陽臺四張凳子拼在一起,謝佳期将被子折了折放上去,回頭只見林未眠捧了另外那床被,“嗨呀”一聲扔上了床,搽着額頭發出“咻”的一聲贊嘆,随即瞄了一眼手機,說了聲:“佳期,快點快點,考試要開始了。”
兩個人回去教室走得就比較快。
林未眠的閱讀障礙症比之夏季伊始已經好了很多,認真做能沖擊及格線這樣。盡管如此,這套加長版的外校試題考下來,用奄奄一息來形容她一點也冤枉。下了自習,兩個人在走廊的歡歌笑語中穿過,途徑燈火通明的小賣部,林未眠轉過頭問,“謝佳期,你餓不餓,有沒有什麽想吃的?”
佳期搖頭,臉在白熾燈光裏白皙得過分,“沒。”
“喝的呢?”林未眠不死心。
“也沒。”
林未眠斜斜睨她一眼,哼了一聲,一臉的“我就知道”,鑽進小賣部,拿了個盒裝的三色冰激淩。檸檬黃的盒子內,冰淇淋分為咖啡色、奶油黃和牛奶白的三小份,林未眠坐在床沿,一勺接一勺往嘴裏送。都是考試鬧的,她整個人幾乎都被榨幹了,需要冰激淩補一補。冰激淩在舌尖一點一點化開,可能因為成分裏含咖啡,清甜的末尾又有一點點的苦。
佳期不動聲色坐在她身側望着她,目光一瞬不瞬的。
寝室門沒關,走廊上熙熙攘攘往來交談的女生頗多。她們這間寝室在四樓,班上其他女生則悉數住在三樓,因而過往的雖多,卻都不是本班的人。有人認識謝佳期,和小夥伴說一聲“哇,謝佳期诶”,随即嬌羞地遁走。
林未眠伸長了脖子去望,走廊上光線幽暗,室內敞亮,敵在暗我在明,不等她看清人已經不見了,林未眠失望地切了一聲,脖子收回來時,目光與謝佳期的視線膠着在了一起。
“……”
“……”
門外的嘈雜越發襯出屋子內的安靜。林未眠咳嗽一聲,低頭把冰激淩盒子的蓋子蓋上,放在一旁的窗臺上,不吃了。她起身将宿舍門關上,兩手交疊墊在身後,背靠着門,抿了抿豔色的雙唇,緩緩叫:“佳期。”
謝佳期等着她。
林未眠醞釀了會兒,她發現這種事情要一本正經地說,措辭真難。她歪着頭憋了半晌,除了把臉憋紅了,愣是沒說出半個字。忽而啪地一聲,頭頂的燈滅了,屋子內漆黑一片,只有陽臺上的窗戶映照着遠方的城市燈火。門外傳來此起彼伏的咒罵聲,因為還不到熄燈時間,而有的人恰好洗漱到一半,摸瞎了。
林未眠幹脆閉上眼,硬着頭皮說:“佳期。”
“嗯。”
甜食吃的時候滋味頂美,過後嘴裏卻一陣陣發酸,牙都要倒了。林未眠依舊閉着眼睛,“我不能帶壞你。”
“帶壞。”佳期幹巴巴地重複。
“阿姨會傷心的。我不想她傷心。”
佳期沒說話。
“你回家去。”
“我們,恢複君子之交。”
“……”林未眠之前的設想中,有好多好多可以和謝佳期解釋,比如顧阿姨謝叔叔對她的寄望,戀愛會影響學習,比如兩個人的性格并不匹配,比如比如。可惜臨場發揮,才發現出口的每一個字都又苦又澀,每說出一個字,就越發磨鈍了她的口齒,越往後說越艱難了。她下一句卡在嗓子眼,開口之前,頭頂的燈忽而又亮了,室內通明,周遭發出歡呼聲,還是方才罵罵咧咧那同一撥人。
林未眠發現佳期的臉越發地白了,但是表情卻稱得上是在微笑,她走過來,低頭凝視她,“林未眠,你喜歡我嗎?”
林未眠兩眼酸脹,視線先是變得模糊旋即又比先更為清晰,想要借故逃避的想法又漫上腦海,可是不行的,說好了不能欺騙佳期的感情,不能給她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咬了咬下嘴唇,“…不。”
佳期臉上還是那個微笑。
燈倏忽又滅。這次是真的到了斷電的時間。今天晚上,它再也不會亮了。
林未眠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完成洗漱的。只記得她鋪開被子要睡時,聽見謝佳期說:“被子是潮的,來這睡。”
林未眠悶不吭聲,站着不動。
佳期的聲音帶着幾分笑意:“怕我麽?”
她這樣說了,為了表示信任,林未眠也得過去。兩人在溫暖的被窩裏并排躺躺好。佳期似乎對于方才的交談并沒有什麽感想,半晌說:“這被子留給你。”
“啊。”林未眠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殘忍之處。
她把所有人的感受都放在了心上,唯獨踐踏起佳期的心意來,是毫不手軟的。
為着這個發現,她抱着頭,翻身把臉深深地埋進枕頭裏去,枕頭上不一會兒就變得熱烘烘濕漉漉的。
次日放學,佳期就回家去了。徐偉良也忽然心血來潮,一鼓作氣給大家排了新的位子。因為隔壁班早戀的情況泛濫成災,細細推究了去,一大半都是同桌之間發生的戀情,徐偉良在辦公室笑傲:“我班全都是男生和男生坐,女生和女生坐,就不存在這樣的顧慮。”因此受到了同事們的群嘲:“徐老師竟如此天真。”被科普了純真的同性之愛後,老徐忡然變色,所以才有了這次釜底抽薪式的重新排位。大家都一張小桌子獨立成一桌。
佳期和未眠兩個都依舊是最後一排,只不過,佳期靠最裏邊那堵牆,林未眠則坐在後門那裏,中間隔了七個小組。
這個變化讓林未眠松了一口氣,最近兩個人之間的高氣壓快要把她逼瘋。離佳期遠一點,佳期應該也比較好過。轉眼差不多過了一月,又一輪月考,考完那天下午有半天假,林未眠正站在那裏整理抽屜,裏頭橫七豎八塞着各種書本資料。佳期忽然過來了,今天天冷,她穿着件筆挺的英倫風大衣,蹬過膝靴,氣場越發呈碾壓之勢。她也沒有別的話,只問:“晚上回家麽?”
林未眠臉上沒來由火辣辣的,手上一本書也拿不穩,搖頭說:“我有約了。”
佳期沒說什麽,轉身回了座位,提了書包從前門出去了。
不多時,佳樹的電話來了,“眠姐,今天是什麽日子你記得嗎?晚上回家一趟哈。”
讀書讀到不知今夕何年,林未眠噘着嘴翻了翻日?歷,整個人一愣,慢慢坐下了,在座位上怔怔地發起呆來。
窗戶上篤篤篤的幾聲,隔壁班的一個男生站在那裏,見她擡頭望時,揚揚眉毛,咧嘴而笑。
起先說有約其實是林未眠胡謅的,但這下倒是真的有約了。
男生約到她很興奮,因為傳聞中林未眠的性格很難搞,自來炸着膽子上去搭讪的,只有碰釘子的,沒有讨到便宜的。她的興趣也很難以捉摸——乾明搓着雙手說:“喜歡看拳擊比賽的女孩子真的很特別!”
走了沒多遠,小明就發現,林未眠的特別之處還不僅止于此。
她還特別擅長發呆。
剛剛答應一起看比賽時就這樣,好像夢呓似的一句“好”。現在還是一樣,沒睡醒似的。小明就想,是不是餓了呢,看她這樣瘦…反正距離比賽開場還有幾個小時,因此提議先去吃點東西。
天很冷,現煮餃子店的生意極火爆,每桌的客人都自己現場下餃子,在外享受烹饪的樂趣,配上幾道小菜,是秋冬季節的不二之選。
透過蒸騰的熱汽去看人,林未加o眠總有一種人間不真實的感覺,周遭坐的是誰她也毫無明确概念。
直到有人忽然叫她,“林未眠。”
一連叫了好幾次,她回頭去尋找,看到穿着半新不舊的淡灰色皮大衣的滕靜美。
佳樹系着圍裙在廚房搗鼓火鍋,兩手端鍋子的時候有點燙到手了,擡起來捏在耳垂上降降溫。但凡有一點響動,他就疑心是林未眠回來了,跳出來去開門。無功而返了三四次,就有點嘀咕起來:“眠姐搞什麽啊。”把食材什麽的都搬到小飯廳的桌子上,電磁爐也搬過去,最後再把燒好的湯底也端了過去。
佳期身上短款白毛衣,佳樹見了,哀嚎不絕:“姐,你真是老媽的好女兒,穿着一身白吃火鍋,濺到一點半點,這毛衣還要不要了?我知道你們家有錢,也不是這麽糟踐的吧。”
佳期伸手看了眼衣袖,“這個好看。”
佳樹就不說話了。姐姐高興就好。她今天這個生日已經夠慘的了。雖說姐弟倆的生日,一直都按照老一輩的說法,低調地過。這次委實低調得太離譜了。老爸老媽遇上航班延誤,淩晨才能到家,眠姐呢,到現在還沒回,他已經快要推翻“眠姐雖然脾氣爆,但是心軟”這個認知了。他決定不要提林未眠的姓名,嘿嘿笑了笑,将筷子遞過去給佳期,“姐,咱吃飯,吃了飯,我請你看電影去。”
佳期說好,垂眸往鍋子裏放藕片。
林未眠和滕靜美在街角站着,林未眠有些乏力,軟軟地靠在身後的欄杆上。靜美透過櫥窗去看那巴巴地望着這邊的男生,臉上有種大惑不解的神情,因問林未眠:“那是你男朋友?”
林未眠搖了搖頭,問:“你怎麽在這裏?”
“我回來遷戶口啊。”靜美慢慢說,半晌又問:“謝佳期呢。”
林未眠垂下頭,淡淡說:“我不知道。”
“她很珍惜你的。”滕靜美的話題跳躍度極大。
林未眠擡起頭來,有幾分讪讪的笑:“你說什麽啊。”
靜美也過來靠着欄杆,嘆口氣問:“你就不覺得我離開得特別突兀麽?”
這倒是真的。信誓旦旦要用妹妹/的身份活下去的人,轉眼突然說要去追求夢想。這就是當時林未眠覺得不對勁的地方,轉變太草率了,她一時之間覺得詭異莫名。但是事關人家的私事,別人的人生,她無權置喙,故而悶悶地思索了一陣,也就放下了。現在她自己提起,林未眠當然要問:“對。是有一點來着。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我告白了呀。”靜美眉眼間湧上一點小雀躍。
林未眠征了征:“和誰告白?”
靜美臉上還是帶着點子激動:“還能有誰。謝佳期呗。”
林未眠微征,可也并不十分意外,點了點頭:“圍巾是麽。”
“在那之前。”靜美搖頭,“我和她表白,請她和我在一起,是姐妹情深還是伉俪情深都無所謂,我不介意形式——可能因為我習慣了生命裏有個聯系緊密的‘另一半’。”
林未眠擡手摸摸臉頰,已是被深秋的冷風刮得麻麻的。女生繼續補充道:“她說有喜歡的人了。我說我知道是誰,但我不介意做她的工具。”
話題引到這上面,林未眠也有些始料未及,呆呆地望着靜美,聽她繼續行雲流水地說下去:“我說讓她用我來刺激你也沒關系,我不求天長地久,只求一個曾經擁有,并且不在乎擁有的形式。你知道她怎麽說你嗎?謝佳期說,林未眠也許會在暗地裏吃醋,但她絕對不會說出來,‘她是那種你越去刺激她,她反而飄得更遠的個性,她的驕傲才是最重要的。我也不會用手段來诓騙她。我希望有朝一日她到我身邊,是出于真心的喜歡,而不是因為我的某種伎倆。’她這樣不留餘地地拒絕了我,還勸我說…”
林未眠聽得左耳開始耳鳴起來。雙手插在兜裏,蜷成一團。店門開了,酒足飯飽的客人出來,身上的拼色毛衣是紅配綠又在領口和袖口點綴着深橘黃,在漸漸昏黑下來的天色裏,像個移動的交通燈。林未眠視線随着他移動,靜美後續的話她一個字也聽不見了。店裏乾明已經出來了,朝她們走過來,靜美兩手插兜,攏攏衣襟,咳嗽一聲說:“我回去了,小眠,有空可以聯系我呀,我的號碼還在用的。”
林未眠不記得自己答了一句什麽,随即看到乾明到了跟前,臉上帶笑,嘴唇開合,每個字都到了耳膜上,組合起來又不曉得是什麽意思,直到最後仿佛是一句“已經可以吃了,我們進去吧。”
林未眠信步跟着他往店門走,額頭猛地被個雨點擊中,啪的一聲,震得她雙目陡然瞪大。男生打開門,做個請的姿勢,笑笑地看着她。林未眠一腳踏進店內,另外一步卻遲遲邁不出去。小明催她:“快呀。”
林未眠擡頭和他說了聲“對不起。”
乾明看着女生冒着微雨離去的纖弱背影,抓了抓頭發,嘴角帶了一抹哂笑:“我就說嘛,還以為我運氣特別好。”
林未眠開始只是慢慢地走着,但是漸漸地腳下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竟至于小跑了起來,周遭風景急速地掠過。到達謝家大門前,臉上麻麻癢癢的,她擡手抹一把,濕漉漉的不知道是啥。擡手敲門的瞬間,門從裏邊豁然開了。佳期見了她,無波無瀾的臉上終于起了點變化。
謝佳樹正換鞋,金雞獨立從一邊蹿出來:“哎呀眠姐,這麽巧的麽,我們剛準備出發看電影去,你也一起吧,嗯?嗯?話說吃飯了麽?哎,你怎麽搞成這樣……”
林未眠仰着的一張小臉上濕漉漉的,頭發也打濕了,淩亂地披在肩上。身上的長外衣原本是一種深苔藓綠的幽暗色調,沾濕了以後就類似于墨色,整個人像從什麽末世電影裏穿越出來的。
佳期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嘴裏說:“電影不看了。”
佳樹“哈啊”了一聲,“………好吧,姐,給我一百二十塊謝謝。”
佳期懶得搭理他,對門外的人輕聲說:“進來。”
林未眠完全像個夢游症的小孩,佳期替她脫外衣,讓她擡手,她就順從地擡手,讓她坐下,就乖乖地坐下,所幸外邊雨不大,淋得不透,外衣裏邊就是幹燥的了。所以佳期讓她穿着裏邊的白色長襯衫坐在被窩裏暖着,去熱了杯牛奶端過來。進來時只見到那一小只裹着被窩,雙手抱着膝,下巴擱在膝頭,縮成了一小團。被子是白色,穿的衣裳也是白的,整個人蒼白弱小,說是臨凡的迷路小天使也有人會信的。
佳期把牛奶遞給她,林未眠擡起一雙懵懵的眼睛,兩手還是牢牢抱着膝,不接她的。
牛奶反正還燙。佳期自己也上床去,坐在她身後,拿大毛巾替她包着頭擦頭發。平時總要發出點抗議的人,此時乖乖地被侍弄,只是擦到一半的時候,扭過頭來,用黑中帶藍的雙眸凝視着她。佳期靜靜地和她對視,将她頭扶了扶,繼續替她把頭發擦幹。
擦完了,牛奶送到她唇邊,她只喝一小口,就躲。意思是不要了。
佳期沒了辦法,想了想問:“睡一覺?”
林未眠坐着不動。
佳期的目光落到側邊床頭的睡前故事上,上次當成閱讀訓練的故事還剩結尾大概十來頁沒有念完。佳期探手拿過來,翻到上次結束的地方。
讓她穿大衣她不肯,佳期怕她着涼,就從後邊半抱着她,将書拿在她跟前,手指着一個一個的漢字,輕聲在她耳邊念誦:“……于是,瑪麗·倫諾克斯被帶上一座寬闊的樓梯,順着一條長走廊向前,往上走了幾步梯級……”
林未眠再次扭過頭來,用那種探詢陌生人的目光仔細地、好奇地看着她。
佳期看她一眼,繼續沉聲朗誦:“……最後看見牆上開着一扇門,她走進了一個房間,裏面生着火,晚飯已經放在了桌子上。”
她的頭靠着佳期的右肩,凝視着她,眼睛都不眨,只有那雙又大又黑的眼珠間或微微動一動。
佳期像是站在深淵的邊沿,往下俯瞰不能見底,心頭因而一陣陣悸動,她投降了,将手上的書放在雲朵一樣的被褥上,用溫和的目光回看。林未眠依舊什麽話都沒有。佳期的目光向下游移,落在她淡色的雙唇上,唇嘟嘟的,無意識地微微噘着,散發着一種溫馨甜蜜的香氣。
“小眠。”佳期喚她,随即輕而緩地,吻在她唇上。依偎在她懷中的那個小身體忽而僵了一僵,雙手雙腳齊齊掙紮起來。佳期雙手摟住她的肩,雙腿也環住她折起來的兩條腿,将她整個兒地圈在自己懷裏。
掙不脫的林未眠終于醒過神來,從那個不深不淺的熱吻當中解脫出來,已經羞得滿臉通紅,忿忿說:“我,我不喜歡你!”
佳期随手撿起掉在身前的書,将下巴擱在她肩頭,蹭了蹭說:“是是是,不喜歡。”
作者有話要說: 雙更,昨天和今天噠qwq
上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