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立春之後的雨一直下到入夜，已經積攢了一天的雨此刻形成了水窪，沿着路邊的通道口慢慢向下流去。

街上已經沒什麽人了，路邊的小販見此情景，準備收拾着離去，費力路過一個小胡同時，忽然一只手探出來，飛快的抓了車上裸露在外的一個盒子。

他動作粗魯且緩慢，被眼尖的小販看見，立刻捉住了手腕。

小販仔細打量着面前的孩子--不過七八歲，身上的衣服濕透了，還沾染了垃圾桶的臭氣，頭發也亂糟糟的，但在淩亂的發梢下，他能與孩子清亮的眼睛對上視線。

孩子眨巴着眼睛，企圖得到小販的同情。

小販卻沒有動彈，他認得這個孩子，幾乎每日路過這裏，他都會偷偷拿走一塊餅或者別的吃的，平日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罷了，這次這孩子竟然把他的家當拿走。

“你在做什麽？”小販氣道，“誰讓你這麽幹的？”

男孩死死抓着盒子不放，掙紮之間盒子散開，裏面的硬幣和紙幣頓時撒了一地。

小販更氣道：“你這是小偷！你家裏人在哪？是不是他們指使你幹的？”

見男孩還不說話，小販立即拿起電話：“走，跟我去警察局。”

男孩頓時驚慌，他想将手裏的盒子遞給小販，靈活地身子一扭就想跑，小販已經氣急攻心，死死抓着男孩不放，甚至連攤位不擱置在路邊，拖着男孩便想走。

忽然，在另一個胡同口處跑來一個稍微大些的男孩，一把按住小販的手，帶着誠懇的語氣向小販道歉。

“叔叔，你的錢我已經撿好了。”男孩重新放進盒子裏，“您數數少沒少，之後在發落他也不遲。”

那男孩身上的衣服同樣破破爛爛，因為體型略高，身上的衣服幾乎遮不住，腳踝都露在外面，腳上的布鞋全然濕透，但他仍然踩在水窪裏，不肯離去。

小販一時忘了生氣，被男孩謙卑的語氣一牽，便松開了手，那小男孩一轉身再次跑進了胡同。

“哎？”

小販一驚，小男孩已經沒了身影，只好一嘆氣，抱怨道。

“他要吃的也就罷了，就當我發發善心，之前拿了餅我也沒說他，現在開始偷錢了，小小年紀不學好——”

他一擡頭，邊看見面前男孩微微一笑，迅速拿起他車上的一塊餅，藏在衣服裏。

“叔叔你人真好，你就當發發善心，我三天沒吃東西了。”

說完，他跑的比小男孩還快，在小販發愣之際，再次消失在街道裏。

過了兩秒，小販憤恨的聲音在街道傳來：“別讓我在抓到你們！”

他氣的原地轉了幾圈，無奈的推着小車離去。

在見他離去後，剛剛那位男孩才探出頭來，拖着濕透的布鞋慢慢向胡同走去。

這胡同以前是他的領地，他在這裏混跡多年，早在這裏搭建了一個小屋子——由紙箱子粘合成的，今早一出門，這個胡同便被霸占了，出于好心，他進去前還發出了些聲響。

霸占他屋子的野貓似乎膽子太小，縮在紙箱裏一動不動，不敢擡頭。

“出來。”

男孩踢了下箱子，剛剛的謙卑溫和的語氣被不耐煩取代。

誰知道是不是那位公子哥偷偷離家出走，放着溫暖的床不躺，非要躺他的紙箱裏。

小男孩微微擡起頭，他那清亮的眼睛裏瞬間被淚水入侵。

見他哭了，男孩才有點慌亂。

“好了好了，你願意呆就呆，哭什麽，我又沒欺負你。”男孩嘆口氣，席地而坐，“你叫什麽名字，家在哪？”

看他的穿着，雖然有些髒，但也算是完整的衣服，沒見哪有破爛，要不就是離家出走，要不就是走丢了。

小男孩磨磨唧唧終于開了口：“陳雨和。”

“哦，好名字。”男孩不知道他名字好在哪裏，但他曾經聽過一些人在大街上互相追捧，學了也沒學到位，磕絆道，“又是雨又是和的，和和氣氣的雨，和這小雨一樣，不大，正好。”

陳雨和笑了一聲，緊緊捂住嘴。

“你笑什麽。”

陳雨和鼓起勇氣道：“那哥哥你叫什麽名字。”

“我姓蔣。”怕小男孩不知道哪個字，他拿着樹枝在地上花着筆畫，“旭風。”

“哦。”陳雨和眨眨眼，“好名字，風風火火的，也好——”

“行了行了，不會誇別誇。”蔣旭風打斷他，“我問你，你是離家出走還是走丢了，離家出走就趕緊回去吧，走丢了的話，我送你回去，好歹我也在這呆了幾年，什麽路都熟。”

陳雨和頭一低，只感到頭上的雨聲和風聲混淆在耳畔，蔣旭風的話越吹越遠。

良久，他才開口。

“哥哥，我沒有家了。”

蔣旭風心裏一顫，他震驚的看着面前不大的孩子，眼眶裏的淚水打轉，但強忍着也沒有落下來。

“我爸媽不要我了，我住的地方被封了，我提前跑了出來，有些人想找我，他們要把我送到福利院，我躲起來了。”

“哥哥，我想找爸爸媽媽。”陳雨和眼睛一眨，眼淚掉下來，“我想問問他們，為什麽不要我了。”

他的詢問震地有聲，蔣旭風張張嘴，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過了一會，在沉默中，他拿出了胸口那張餅。

“先吃吧。”

陳雨和擦了擦臉，接過那張餅，毫不客氣的撕下一半。

看他狼吞虎咽的樣子，蔣旭風默默将另一半餅藏了起來。

“吃完你就走吧。”他道，“前面有個派出所，肯定有人能幫你。”

陳雨和愣了下，他死死抓住蔣旭風的衣角：“不，我不去，我不想去，你不是說你可以幫我——”

“那你要怎麽辦呢？”蔣旭風雙手一攤，“我這裏要什麽沒什麽，吃了上頓沒下頓，難不成找你父母的事情你也想讓我幫你嗎？”

“幫你也行，可你有什麽東西能給我嗎？”

陳雨和愣道：“哥哥，你想要什麽？”

蔣旭風手指頭一撮，笑的痞裏痞氣：“我缺錢。”

陳雨和怔怔道：“我沒有——”

“沒有就別跟着我了。”蔣旭風将他拉起來，自顧自鑽進箱子，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