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
酒店後花園, 晚宴在八點準時開始。
江清黎和沈沉洲到達時,距離開場只剩最後十分鐘。
本來江清黎這次回江洲除了陪江母,順便玩幾天。更別說這次宴會屬于是臨時受邀參加, 她并沒有晚禮服。
甚至出發前, 她在酒店房間想着應該是類似party那種宴會。
于是她換了個藍色過膝連衣裙, 自己簡單花了個素顏妝就出發了。
結果到了現場, 女生小禮服高跟鞋,男生西裝革履, 所有人都盛裝出席。倒顯得她的連衣裙有幾分随意。
不過大部分人她都不認識, 再加上現場大家都戴着面具, 也不至于尴尬。
江清黎和沈沉洲在入口各自挑了個面具,剛從入口走進庭院,就聽見有人叫她。
“江清黎。”
她擡頭一看,一個穿着藍色西裝, 身材高大的男人朝着她走過來。
面具遮擋了來人大部分面孔,但很快江清黎還是認出來了面前的男人是傅之彥。
“傅之彥?”江清黎帶着面具,對上他的視線:“你們這是假面宴會,怎麽不提前說一聲?”
傅之彥聳聳肩:“宴會分主會場和副會場,主會場是我爸那種中年人的古板正經宴會流程,跟公司晚會差不多。副會場是這個,年輕化一些。而且戴上面具, 不是更神秘更刺激?”
江清黎對于神秘刺激的描述,興致不大。
更何況她現在懷孕,宴會上各種含酒精類飲品,她也都不能喝。
Advertisement
“好的。”她禮貌微笑。
“這邊來。”傅之彥看着他們手挽着手, 眸光閃了閃,側手示意他們跟着自己往裏走。
江清黎和沈沉洲跟着他走到宴會廳。
宴會廳內音樂聲低柔婉轉, 舞池內已經有不少人在婉轉平和的音樂聲中翩翩起舞。
“現在進行交換舞伴環節,舞池內單身的各位,現在可以相互交換各自的舞伴。”
臺上沒有主持,只是有聲音從喇叭裏傳出來。
聲音剛落下,傅之彥已經朝着她伸出了手:“江清黎,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和你共舞一曲?”
江清黎還挽着沈沉洲的手臂:“我已經不是單身了,你還是和別人一起跳吧。”
傅之彥表情無所謂:“法律也沒規定,只有單身才可以一起跳舞吧?”他有些強詞奪理的意味:“十幾年沒見面,一起跳個舞而已。要求不過分吧?”
“可是…”
沈沉洲俯身在她耳邊低語了一句,江清黎扭頭看向傅之彥:“可以。”
傅之彥自然是聽不見他們說什麽的,但她白皙的手搭在他手掌中,他沒有追問下去。
傅之彥扭頭招了招手,只見一個膚白貌美大長腿的女人走到他們面前。
女人畫着精致的妝容,豔麗張揚。
“沈先生我可以和你一起跳舞嗎?”
沈沉洲後退一步,避開女人伸過來的手:“不必。”
“他有重度潔癖,一般不跟陌生人有肢體接觸的。”江清黎解釋一句:“沈沉洲你在附近等我。我跳完這一曲就過來。”
沈沉洲輕點下颚,自覺遠離傅之彥叫回來的女人,她只得惺惺縮回手。
江清黎和傅之彥走到舞池中共舞,林芝芝站在沈沉洲身旁,指着他們竊竊私語。
江清黎和傅之彥在舞池中央,她舞蹈跳的一般,幾乎都由傅之彥主導。
他冷不丁開口:“江清黎,你還記得臨近中考的時候,我把你攔在街巷路口的事情嗎?”
江清黎注意力都在腳下的舞步上,生怕自己舞步不對,踩空了腳。
“記得。當時還以為我得罪了誰,被一群人圍着。”她找對舞步後,回想起過去開口:“誰知道被兩三個男生攔住走到無人的街道裏之後,才發現原來是你要對我表白。”
傅之彥搖頭說出事實的真相:“其實當時是底下有個小弟,說是很喜歡你。我是無聊去湊熱鬧的。誰知道到了之後,你在人群中一眼鎖住我。以為是我要表白。”
“主要還是因為。”江清黎直白回答:“當時只有你染了頭發,還是一頭黃毛,實在太顯眼了。讓人很難不注意。”
傅之彥:……
一開始他确實是圍觀的心态過去的,結果被她誤認成了告白的人。他覺得她很有趣,歪打正着和她在一起了短暫的幾天。
即使只有幾天時間。但他确實是真的對她産生了好感。那時候他确實是想好好跟她在一起的。
江清黎輕笑了一聲:“說起來那時候大家都說你一頭黃毛,是個不學無術的小混混。本來——”
傅之彥等着她的轉折:“本來?”
“本來以前我還沒怎麽覺得,只是以為你叛逆不愛學習,才會染發。現在聽你說小弟兩個字,你以前還真是個混混。”
傅之彥沒想到她突如其來這麽一句,差點沒站穩。
“你現在是這麽想我的?”
舞曲過半。
盡管舞蹈輕柔,幾乎不用廢什麽力氣,但江清黎已經不太想跳了。
傅之彥把握住舞曲最後的時間,開門見山:“你跟沈沉洲真的結婚了?”
江清黎點頭:“是,私人婚禮。”
“既然你們結婚了,夫妻之間應該沒有秘密才對。”傅之彥緩緩開口:“說起來當時我們戀情被抓之後,除了你爸媽找到我爸媽,從家長層面終止了這段戀情之外。那沈沉洲有告訴過你,關于我跟他之間的那個賭約嗎?”
他以為她會震驚追問,亦或者是好奇。
但江清黎面不改色,表情毫無波瀾。
他以為是自己沒說清楚,又補充了一句:“這個賭約和你有關。”
江清黎語氣平靜:“我知道,不就是你和沈沉洲打賭,最後誰會跟我在一起嗎?”
她的語氣平靜的仿佛喝白開水似的。
這次輪到傅之彥震驚了。
“你知道?你不覺得生氣或者驚訝嗎?”
下午沈沉洲帶着江清黎在後山腰,翻出陳年舊信後,從山上下來的路上,沈沉洲就将賭約的事情告訴了她。
她當時反應也十分冷靜,冷靜的好像她不是當事人,是旁觀者似的。
沈沉洲也問她,不生氣嗎?用她當做打賭對象。
她搖頭。
“傅之彥,我記得我們其實同齡,今年都二十九快三十是吧?我們這個年齡不是九歲,更不是十九歲。如果是十九歲,你們因為把我當成打賭的對象,我肯定氣的把你們兩個臭罵一頓。但我們已經二十九歲了。沒必要這麽幼稚了。”
傅之彥有很多話想說,最後無言以對。
從二十九歲的年齡往回看,确實人生過程中,他們都有做過一些聽上去讓人不理解,極其幼稚的事情。
舞曲到了尾聲,沒有完全結束。
傅之彥卻停下腳步,自嘲笑了一聲。
可能是昨晚在酒店偶遇之後,看到沈沉洲那個冰冷的眼神,讓他一下想起他們之前的賭約。
他想贏,同時也想知道自己給她寫過的信,她沒有回她的原因。
在他開口前,也跟着停下腳步的江清黎先開了口:“傅之彥,過去的已經過去。再說了,你們中考結束的賭約,說是打賭誰先追到我,不說現在。就說是高中開始到高考結束,你們兩個也沒表現出要追我的意思啊。那個賭約其實從你們沒有表示的時候開始,就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我是打算追你的,只不過我們早戀暴露之後,高中我爸把托關系讓我去了隔壁市的寄宿學校就讀。手機被沒收,但我每天都有寫信,托人帶給你。可每一封都石沉大海,再然後我們就徹底斷了聯系。”
“你寫信給我?”江清黎一臉懵:“可我高一壓根沒收到過什麽信件啊。”
舞曲徹底結束。
只見沈沉洲已經從宴會廳大門方向,朝着江清黎走了過來。
傅之彥突然開口:“我确實寫了給你,至于你為什麽沒收到,我想可能和沈沉洲有關。”
沈沉洲的步伐加快,傅之彥的語氣也跟着加快。
“對了,除了賭約的事情。你知道他高一轉學之前,還專門給暗戀的女生,手繪了一本漫畫書嗎?”
傅之彥大約是看她反應持續平淡,想刺激她的情緒,索性爆了個大瓜:“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手繪的漫畫書,是打算送給學校校花表白用的。也是因為這件事和我那些石沉大海的信件,我跟他賭約的事情,最終不了了之。”
“手繪漫畫書,送給學校校花?”江清黎記得高一她和沈沉洲是同桌,沒記得有這麽一件事發生啊。
要是反過來說,是校花手繪漫畫書給他,她還覺得确實有可能。但沈沉洲那時候學習排第一,其他一切事情都排在後面。
這麽一個以學習為重的學神,怎麽可能會花時間在這種事情上,去手繪漫畫書送給別人表白?
聽上去也太戀愛腦了點。
沈沉洲已經走到面前,傅之彥也沒有要隐瞞的意思,當着沈沉洲的面,直接道:“不信的話,你可以直接問沈沉洲有沒有這回事。”
不等江清黎追問,傅之彥先問出口。
“沈沉洲,你高一的時候是不是手繪了一本漫畫書?”
沈沉洲不知道他們怎麽突然聊這個,但還是如實點頭:“是。怎麽了?”
傅之彥一臉“你看吧”的表情。
江清黎走到沈沉洲面前,秀眉微皺:“送給學校校花表白用的?”
“怎麽了嗎?”沈沉洲看她表情有些不對。
她的表情從波瀾不驚,變得冷漠:“你先回答是還是不是。”
“是。”
确實是有這麽一件事,但這件事其實是和江清黎有關。
江清黎莫名覺得心理有些不舒服,但還有其他人在現場,她忍住不好的情緒:“傅之彥,我想起來我還有點事,祝你酒店生意越來越紅火。我先走一步。”
她頭也不回,快步往外走。
傅之彥看到他們的反應,終于滿意:“沈沉洲,那個賭或許是你贏了,但現在看起來,你的爛攤子挺多。”
江清黎說的沒錯,那個賭約放在十五年後的現在,再過多計較只會顯得幼稚。
他偶爾會在深夜回想,如果當初她哪怕回了其中一封信,如果當初她和他繼續在一起,現在兩個人又會怎麽樣?
但事到如今,傅之彥并不是那麽在乎她最後的選擇。只是對于自己真情實感寫的信件,她不回複感覺耿耿于懷。
現在看到沈沉洲吃癟,他突然開始釋懷。
沈沉洲沒說話,跟在江清黎身後追了出去。
江清黎不理他,快步走回酒店房間。
沈沉洲是在她準備關門時,恰好擋住了快關上的門。
他力氣不是一般大,她關不上門。
江清黎杏眼圓睜,最後松開手白他一眼。
沈沉洲從門外往裏進,關上酒店房門後,他走到床前看着背對着自己的江清黎。
“你怎麽了?”
江清黎沒好氣地回答:“我很好,沒怎麽。”
沈沉洲只是不愛與陌生人社交,不是情商低下。
他自然看得出來,她在生氣。
“你在生氣?”他試探着坐在她身旁,被她又瞪了一眼,他只好先站在她面前:“生什麽氣?”
沈沉洲回想了一下,肯定不是因為賭約的事情。
白天在後山說起賭約,她反應很平靜。不至于拖到現在才後知後覺生氣。
手繪漫畫書也跟她有關,生氣的點應該也不是這個。那就是傅之彥寫的信的事?
“你是因為沒收到傅之彥寫給你的信,所以生氣?”
江清黎當然不是因為這個生氣,這個頂多是讓她覺得奇怪,奇怪傅之彥明明說自己寫了很多封信,她卻一封都沒收到。
“如果是因為你沒收到他寫的信,所以生氣。那我也可以解釋。”沈沉洲沒有半點隐瞞:“他寫給你的信被我燒了。”
江清黎表情稍緩,“你燒了?為什麽燒掉?因為那個賭約?”
“不全是。”
他會跟傅之彥打賭,是傅之彥提議的。他到現在也沒想通,當時自己同意的理由。
但他清楚知道,發現傅之彥給江清黎每天寫一封信,每一封還沒等到江清黎手中,就被他無情燒掉的理由。
“哪怕沒有所謂的賭約,我都不希望你跟他在一起。”沈沉洲一本正經:“你那時候陽光又明媚,自信又無畏。而他只是個不學無術的混混,跟他在一起,我看不見你的未來。”
這段話從沈沉洲嘴裏說出來,确實很符合他從小沉默古板的性格。
其實當初就算是信件送到她手裏。她也不會和他有更近一步發展。
她不過是一時叛逆,不是一世叛逆,
更別說後來江父江母和她徹夜談心之後,她高中三年心無旁骛專心學習,最後她才順利考上頤林電影學院。
但此刻她還沒有氣消,忍不住陰陽怪氣怼他一句:“你不是覺得任何事情都比不上學習嗎?就連被人表白,都覺得對方在浪費你的時間。怎麽,把人家寫給我的信扔掉,就不覺得在浪費你寶貴的時間了?”
沈沉洲不是愛多管閑事的人,那時候發現傅之彥托人把信送過來,那個人迷迷糊糊還把沈沉洲當成江清黎的哥哥,又托他轉送。
按從前他的性格來說,這封信他要麽扔掉,要麽順手交給正好在樓下遇見的江父。
但他卻沒有。
少年沈沉洲手指緊緊捏住信件,等江父離開後,他打開信件。
看着信件裏親呢的句子,他生平第一次起了邪念——燒掉信件。
徹徹底底,毀屍滅跡。
沈沉洲望着她,突然開口:“如果你想要那些信,我可以重新寫給你。”
“你這麽多年過目不忘,準備重新默寫一遍給我?”
他試探着坐在她身旁,這次她沒有拒絕。
“他寫給你的信,我只看了第一封內容。內容惡心至極,毫無營養,所以後面的信件我懶得拆開,直接燒掉。”
江清黎:……
沈沉洲語氣變柔:“不過你想收到信的話,我可以重新寫給你,以我個人的名義,真情實感寫給你。”
江清黎撇了撇嘴:“別人寫給我的就是惡心沒營養的內容,你寫就是真情實感。沈沉洲你做人還挺雙标。”
沈沉洲扶了扶金絲框架眼鏡,有磁性的嗓音回蕩在四周:“或許只是在你的事情上,占有欲更強一些。”
“嗯?什麽占有欲?你在說什麽?”
江清黎驚訝不已。
“其實從前我自己也搞不懂,為什麽要去告訴你爸媽,你早戀的事情。也搞不懂為什麽要燒掉傅之彥寫給你的信。現在回頭想想,我似乎是想出了答案。”
沈沉洲表情一下變得嚴肅認真起來,他在半空中對上她的視線,語氣虔誠,眸底倒影着她的身影:“我想,大概是出于一種基于喜歡的占有欲。簡單來說就是,我喜歡你,江清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