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尖椒肉絲
第23章尖椒肉絲
炒筍尖,尖椒肉絲,糖拌番茄,一小碗紫菜湯,顧一辭伸着手機拍照,好像是把李詩怡這個人短暫忘記了。
吃過飯之後,李詩怡又在門口,聲音有點凄楚:“顧一辭。”
這次沈雪柔真在屋子裏了,她瞥一眼門口,自己窩在沙發上了,示意自己不會去罵人,顧一辭在沙發上醞釀了要說的話,有沈雪柔的眼神撐腰,鼓起勇氣上前,開了門,李詩怡臉上一喜,又被顧一辭堵住,錯愕了一下。
“你堵在這裏也沒有辦法,走吧,我送你出小區。”
李詩怡說:“你聽我說完。”
“我知道,你微信都說了,你第一時間不應該來找我拿錢。”顧一辭把人往外推,卻不知道話裏的什麽關鍵詞把李詩怡戳痛了,李詩怡猛地拔高了聲音:“第一時間找你拿錢?沒有!我想盡了辦法,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才來找你,你別說得好像我一有點什麽動靜就非你不可似的!”
難道不是嗎?顧一辭遲疑了下,沈雪柔剛教過的話就冒出來了,她換了個句式,舉一反三地問:“是啊,不然呢?”
問出口,竟有種一棒子把迎來的球打飛的自豪與清爽。
李詩怡從來沒在顧一辭這裏收到回馬槍,呆了一下,竟然也不知道怎麽回應,下意識地想要反駁,說說自己做的那些努力,眼睛就蓄滿了淚水:“我是只有你了我才來找你的……”
“你都結婚了……”
“別人不知道,你還能不知道嗎,是我想結婚嗎?我們不是說好了你等我離了婚……”
“你前兩天還在說你的親親老公改好了。”
顧一辭才意識到自己說話陰陽怪氣起來是個什麽語調,殺傷力又很大,心想,完了,沈雪柔聽見這話不會覺得自己就是個陰陽怪氣的人吧?
餐桌正在玄關看不到的死角,那裏坐着的沈雪柔是個什麽表情呢?
李詩怡呆呆地:“我只是想安慰你,我的處境好了點。”
忍了半天,顧一辭終于是把那句“我不在乎”吞了回去,換了個句子:“你回去吧,你就算跟着我到銀行,我也一毛錢也沒有了,我的錢你都借走了,你不是不知道,之前借給你的錢,你也都沒有還過,我能掙多少錢?”
她的語調變得很弱,李詩怡就抓住了這個話頭:“我知道你不是沒有計劃的人,你不會一點都不剩的……”
“确實是一點都不剩了。”顧一辭垂着頭,要把她關上,但李詩怡卻似乎要打長久戰,猛地往前掙紮去,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完了。
李詩怡看見一個陌生的女人,一張甜美的臉,貓在椅子上曲着腿,端着碗夾菜吃,仿佛沒看見她似的。
女人擡起頭了,似笑非笑,繼續夾了一筷子肉絲放進碗裏。
顧一辭想,這該怎麽辦才好?沈雪柔一個字也不說,此時此刻非得自己把氣勢撐起來了,于是說:“你回去吧。”
除了車轱辘這句話也确實不知道該說什麽。
李詩怡呆呆地看着沈雪柔,仿佛這個人神仙似的從天而降震撼了她,亦或是些其他的情緒,她在沈雪柔和顧一辭之間來回打量,終于沒有想到該說什麽,往後踉跄了一步。
沈雪柔噗嗤一聲笑,夾着番茄吃,擡着眼看門口這前任撕扯的戲碼,又望了下李詩怡,露出點鄙夷的神情。
但她的臉做這個表情殺傷力減半,只是對于李詩怡已經夠用了。
沒想到樓下哭泣的女人就是李詩怡本人,雖然她有點猜測,但沒想到真就這麽精準投放了,還沒上手打人,連紙巾都給人遞過去了。
李詩怡猛地往外走,顧一辭才啊了一聲,就傳來轟一聲的關門響。
沉默了好一會兒,顧一辭要解釋什麽,沈雪柔說:“她是不是還以為你喜歡她呢所以這麽有恃無恐的?”
“我跟她說了好幾次,我說我已經有女朋友了,不知道為什麽,她雖然嘴上承認這個事實,但心裏——”
“哎哎哎,不是事實,你找到女朋友了嗎你就開始胡說?”沈雪柔伸着筷子像是要把顧一辭的嘴夾住似的讓她閉嘴,顧一辭默默坐下:“哦,這個說法,但她心裏下意識地忽略了。”
“你看,對別人好也得挑人,對誰都好,就成了中央空調了。”
當老師的循循善誘,繼續吃飯,當學生的心思叵測,撐着臉看她的吃相,教的也不是拒絕這門課,也不是自立自強課,但學生不争氣,還是老師杵在這裏親自出馬了,李詩怡才落荒而逃。
顧一辭心裏憂傷地想,或許軟弱的性格無藥可醫。
只是沈雪柔還沒有完全放棄差生,又提醒她:“你借給她的錢,有多少,不要急着給我回答,你自己盤一下轉賬記錄,借條,整理一下時間,數量,利息就不要她的了,允諾到期還的錢,得跟她要。”
“不用了吧,等她度過這個難關我再……”顧一辭設身處地地為李詩怡想了想,覺得如果自己這時候再添把火上去,李詩怡一定會瘋的。她并不急着用錢,就不着急再給李詩怡增加負擔了吧?
“這不是為了她,也不是為了這筆錢,你想跟她斷得徹底,就非得這時候把自己變成壞人不可。”
“我不太懂,我不着急用錢,她今天也走了……”
沈雪柔說:“我沒有指望你把錢能要回來,但總有一天你得要回來。債務也是牽扯,這你都不明白嗎?”
“我可以既往不咎,只要她以後別來煩我。”
“那你單方面既往不咎了,對方怎麽想?”
“我……”
再心慈手軟,顧一辭也知道如果自己通知對方,之前的錢不要了,想必又會讓李詩怡生出點新的念想,越發肯定她還有點錢,絕望之時難免沒臉沒皮地湊上來。
“更何況你的錢辛辛苦苦掙的,為什麽不要?”
“好,我會整理一下……”
“然後這筆錢,我知道你拉不下臉,嘴笨得像陀螺,我可以替你去要。”沈雪柔說。
“她拿不出來。”
“我知道,你整理好之後,微信通知她,你得跟她公事公辦地要錢了,然後,她還不上來,要跟你求情。我,去鬧一通,她就知道這事沒有可能了,才有可能把念想斷了,現在還不還錢,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讓她理所應當地用感情,把這筆賬賴了,這樣感情就更扯不清楚了,明白嗎?”
這對李詩怡來說真是一場災難,顧一辭忽然在她痛苦的火上澆油,李詩怡覺得一切都變得可笑了起來,顧一辭有女朋友這件事終于變得無比清晰而不是一筆帶過。
那個不好惹的女朋友段數太高了,和顏悅色地請她喝咖啡,然後把借條的複印件都帶過來,右上角還寫着數額,敲打她也敲打桌子,晃動的卡布奇諾幾乎要飛濺出來。
“我不要求你現在還,給我個日期。”對方這樣說,倒像是寬宏大量似的。
李詩怡心裏想,你們都在逼我,終于都露了真容,到了關鍵時刻,能幫她的一個也沒有,真正需要的朋友也一個都沒有,她想,即便顧一辭真的有了女朋友,她們也總是有過去的情分的,顧一辭至少不該在她最困難的時候踩她一腳。
好,現在踩她的不是顧一辭還是誰呢?顧一辭和她的女朋友好好地生活在一起了,是,她怎麽一直知道這件事但總是忽略呢?還不是因為對顧一辭還心存着妄想的感情,全世界只有顧一辭能在她最絕望的別人都不管的時候拉她一把,現在,顧一辭也終于厭煩了。
哈,都是一樣的,什麽朋友不朋友的。
她呆呆地掃着借條,猛地生出點悲憤:“那也應該是她顧一辭過來說,你憑什麽!你憑什麽替她讨這筆債!”
“顧一辭不是跟你說了嘛,但你這人老也沒臉沒皮的往上湊。我也覺得稀奇,電話裏還沒機會真把巴掌扇過去呢,現在我有點理解大婆打小三了是吧?”沈雪柔故意刺激李詩怡,此時此刻當壞人有何不好呢?她是自己上趕着當顧一辭的好人,就當了李詩怡的壞人,吵起架來哪裏有邏輯?是非颠倒,偷換概念,這些套路李詩怡不是在顧一辭身上運用得很純熟嗎?怎麽這些東西到了自己身上就一副不耐受的樣子垂淚呢?
她有點受不了別人哭,顧一辭如此,李詩怡也如此,她也會心軟,但如果對話與做事都有明确目的,就不會被中途幹擾。每個自怨自艾的人心裏都藏着一把鈍刀,總有辦法磨出來,只是把自己磨出來太痛苦了。有一些刀會自艾自憐地生鏽,她願意拿起來去打磨,有些刀就徒勞地揮砍,她不喜歡傷人的刀,就讓她趕緊滾回去重造吧。
李詩怡瞪着她,終于站起來:“說誰小三!你才是小三!本來我跟顧一辭好好的!是我先來的!”
“誰是小三?”瞪眼撒潑還不會?她一摸杯壁,揚起來就往前一潑,李詩怡哇地一躲,卻發現咖啡克制地流在桌子上,冰塊順着桌子往下掉,旁邊的人都往這邊看。
“誰是小三!你說清楚!你把顧一辭喊過來問問!”沈雪柔扯着嗓子喊。
撒潑不要臉的人往往都贏到最後,誰要臉要體面就會吃虧,這個社會就這點欺負體面人的本事,李詩怡在顧一辭之外,從來都拉不下臉,倉皇地逃走了。
有人跑過來收拾桌子,她抽出紙巾來擦:“不好意思。”
從撒潑變臉至此,她立即變得更不好惹了,收拾桌子的人擡起頭:“沒事,沈姐,我正吃章魚小丸子呢,聽見動靜就過來了。”
隔壁章魚小丸子的店鋪亮着燈,小章魚嘴巴張成“o”字,一閃一閃的。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