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過界
第24章過界
她把解釋這回事扔了之後,就沒再給誰解釋過什麽前因後果了。
但張達拉又問起來,自己給顧一辭出頭這事心思也很難三言兩語表達清楚,請張達拉吃了一根烤腸,兩個人順着商場地面的安全出口标識往外走,她也沒有吭聲問什麽。
還是張達拉說:“我其實有點憋氣,你明明就是顧一辭的女朋友,幹嘛不說清楚,讓我加她微信,她也愛答不理的,玩我有意思嗎?”
雖然是生氣的語氣,但小孩好像沒有真的和她怎麽計較。她代入一下,若真是顧一辭女友,對張達拉确實有些不公平。
只好說事實:“我不是她女朋友。”
“我都聽見了。”
“那個是假的。”
“什麽意思?”
“很難解釋……”她長出一口氣,也覺得頗為麻煩,但自己孑然一身,沒有別人需要在意,暫時在李詩怡跟前扮演那麽幾個瞬間,像是撐場子的,給人解決麻煩又有何不可?
張達拉也沒再細問,只是說:“反正,顧一辭她……反正就徒有其表,跟我也沒可能,你喜歡你就留着咯。”
“沒有。”她否認得有點蒼白,她在張達拉這個年紀,也是一股腦地認定了眼前的東西為事實,像剛出殼的小鴨對着貓咪湯姆喊媽媽。
她離開店裏,去了另一家會員店,和張達拉還有點游戲上的交際,但畢竟不是每天臉對臉地見面,彼此之間的關系就感覺有點遠,又隔了層誤會,一層霧變成一層塑料膜,确實有些隔閡。這層誤會就有點兒尴尬,像顧一辭那麽掏心掏肺地解釋明白,又覺得有點過,和張達拉的關系沒到這份上,但冷冷地什麽都不解釋,又顯得自己确實有點卑鄙。
與他人親密和自己卑鄙之間,她選擇後者,穩住了自己和他人的那根硬尺,距離可遠不可近。
作為前輩她請客吃了一頓和以往沒有什麽區別的午飯,張達拉還是像從前那樣分享點自己的事情,荷塘小炒,松仁玉米,沒什麽味道,寡淡地結束了,張達拉擡着頭像是盼望她解釋什麽似的,但她只是夾着菜,不痛不癢地問些問題,吃完飯,張達拉就抓起衣服,匆匆離開了。
如果不苦心經營一段關系,漸行漸遠或是突然離開都是定局。即便是苦心經營也是會離開,她懶得去做無用的事情,維系也并沒有用,張達拉與她不再有工作上的往來,分開的痛苦小于她挖開內心解釋前因後果的痛苦,所以她向來都是孑然一身。
顧一辭發來大段文字,看口吻不像是對她說的。
果然下面說:我這樣給她發可以嗎?
一朵雪花飄:我又不是語文老師,自己看。
故辭:我這樣發是不是又有點假惺惺。
一朵雪花飄:你覺得呢?
故辭:我再想想。
那一大段是顧一辭站在她自己角度給李詩怡提出的一些建議,甚至話也軟了,只要李詩怡能真正态度好梳理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徒勞地抓住誰借錢,她顧一辭還是願意幫她一把。
但這段話到底是沒發出去,是因為自己建議自己跑過來撒潑,把事情做絕了,再說這些話就過于難堪。
她不喜歡顧一辭優柔寡斷,對什麽爛關系都下意識維護着,就連拒絕的話都軟綿綿的,她已經看不下去,越俎代庖地往前一站,借了顧一辭對她的盲信,一刀把李詩怡砍走了。
就像是煮好的香腸要剪開,先割掉李詩怡這一截,再把顧一辭砍掉,生活恢複到正軌,她也已經學會了做紅燒肉。
還不錯。紅燒汁這東西确實萬能,雖然口味單薄一點,她在紅燒汁的基礎上略有添加,有人說煮半個蘋果進去,有人說要氣味濃郁的就要多放八角,她都試了試,大概知道其中的不同,拍了個照存檔。
她向來不擅長做紅燒肉,準确說,是向來不擅長做什麽菜的,她會走路開始就幫着洗菜,念小學一年級時就六點起來操持全家的早飯,還能抽空去熬豬食。有時候豬食也混在人的粥裏,人的粥也混在豬食中,大家吃不出區別,都是混混濁濁的。
過年時的粥能有一些區別,米是新的好的,沒有怪味,豬吃的還是有怪味,後來她才知道是家裏的驅蟲藥的麻袋裝着米。家裏總也氣味混雜,豬和人的界限很模糊,有時候母豬出來散步會用長鼻子拱開門鑽進家裏尋覓吃的,撞破她偷吃饅頭的場景。
硬菜總也是給男人們吃的,她幹瞪眼吃不上,吃席的時候也上不了桌,又是幹瞪眼。村裏的大席開得琳琅滿目,一碗碗菜高高摞起,肉片疊着肉片混着醬汁,是蒸出來的,魚是紅燒的,但魚有一股土腥氣,豆腐也是紅燒的,但本地的豆腐做得很糟,總有一股發苦的味道。
略微長大些之後風俗突然就變好了點,她能夠上桌了,肉片夾在雪白的馍中間,汁水四溢,青菜和肉片的菜和一盆接着一盆不過核桃大的小花卷端上來。
她眼睛都發直,等着第一個大人伸筷子。
但即便習俗允許,她媽媽也不允許,啊呀呀呀地從廚房跑過來把她撈走,一手從咯吱窩下面拽着,另一手托着她的屁股,像抓着一袋面粉似的把她從飯桌前搬運到廚房裏,邊角料像豬食一樣堆了滿滿一盆,什麽都有,但汁水混合在一起,只剩下同一種肮髒的香,不難吃,但她想吃單獨的菜,名為紅燒肉,釀豆腐,青椒炒雞蛋,四喜丸子的菜,而不是這些菜的亂葬崗。
她家裏在村裏不算很貧窮,但總也吃不飽,她嫌惡那些混合在一起的邊角料,即便是餓也不吃豬食,她厭惡把食物混合在一起的吃法,即便那樣很香很下飯,但仍然叫她想起槽裏伸出一張張黑色粉色的鼻子不斷拱着風卷殘雲的樣子。
平時是節儉,按着人頭數着下鍋的肉塊,她自然不算一個人,只能從母親碗裏得到肉,母親讓給她,笑着罵我們小豬丫太能吃了,但她又被衆人的眼睛盯着,母親在幹農活哦,她就把肉讓回去,換一句她真是從小就懂事孝順的贊美。
她總也吃不飽,她厭惡這段時光,追溯爺爺奶奶姥姥姥爺的個子,再看看自己高高壯壯的父母和兄弟,她的身高就像是吃不飽的恥辱。
想吃肥腴的燒肉,安安全全地攮進嘴裏,但等她能紅燒肉自由的時候,紅燒肉已經成為了罪惡的脂肪塊,吃一口胖十斤,明碼标價地讓她燃燒卡路裏。
但焦慮到無瑕顧及體重時,她奔向紅燒肉帶來的安全感,最後再自我厭棄地在瑜伽墊上摔打肉身。
一碗紅燒肉拍了照之後就不再吃了,推開,她靠在椅子上沉默片刻,終于捂住了眼睛。
如果不以食物慰藉自己,當未名的情緒湧來時,又能借什麽以逃生?
既不願意沉溺在尼古丁與酒精這類傷身體的痛苦中,也不願意刷着短視頻用垃圾信息填滿這個難以言說的夜晚。
給張達拉說點什麽?總覺得沒必要,又無法伸出手,好像誰攔着她似的,說出口,那維系着她至今繃緊的那根脊梁被抽走了似的,冷漠與孤傲像個背背佳,靠外力繃緊那柔軟無骨的皮肉,像根捆蹄似的結結實實地挺在世上。
明明确實沒有什麽,只需要多解釋一句,張達拉就會親親熱熱地挽着她的胳膊像之前一樣,這小孩不會社恐羞怯,不會忽然往後退,只要她把真相随便提兩句。
但
她已經不再向誰解釋什麽了。對顧一辭甚至都不必提起這點插曲,跟誰都沒必要多做點什麽來讓關系變得更親近點。
解釋,剖析,會把自己切開一點,和某個人坦誠相見一點。
有些人是割膠帶球解壓,切完一刀還是實心的,質地不會改變,只是變換成另外一種色彩,又像洋蔥一層一層。
但有人是裝滿水的氣球,開一個頭就會洩洪似的流眼淚,最後一口氣地幹癟下去。
已經沒有必要了。
撕了一張保鮮膜把紅燒肉蓋起來扔進冰箱裏,取了根小黃瓜洗了洗叼着咬了一口,刷了下朋友圈,張達拉在曬剛剛的戰績,她想了想,上線買了個新皮膚贈送過去。
張達拉很容易哄好,沒過一會兒就說:“上車來!”
她把黃瓜咬得咔嚓作響,小孩問她:“這次不邀請顧一辭嗎?”
“邀請她幹什麽?”
雖然話這麽說,但顧一辭求組隊的彈窗已經亮了,她猶豫着,張達拉說:“沒事啦我本來就沒有很喜歡她,她說她戀姐,沒有品味,俗。”
“為什麽戀姐就沒有品味啊?”她虛心求教,把顧一辭的組隊拒絕了。
“就是姬崽都戀姐,大家都這麽幹,太俗了。”
“你就喜歡小妹妹咯?”
“倒也不是,我喜歡那種帥帥的飒飒的。”
“那顧一辭确實不太适合你。”她背後吐槽了句,顧一辭又可憐巴巴地發來條私信求組隊。
張達拉:“是是是,知道了。”
知道個屁。
她想解釋一下,最後只是嘆氣,有點不容置疑地下定論:“我跟她确實沒有什麽,我是幫她忙,暫時假裝了那麽一下,你忘了我喜歡男的。”
“噢。”張達拉這小孩油滑在她不會跟人對着一個話題老老實實地你來我往,有時候沈雪柔鼓起勇氣吸一口氣想要說點真心的話,張達拉就滿不在乎地六啊,或者噢,很難發現她內心真實的想法。
組隊界面,顧一辭的頭像跳了出來,她愣了下。
是達拉呀:好,你這次玩什麽?
顧一辭:程咬金。
是達拉呀:張飛可以嗎?
顧一辭:好。
顧一辭知道她跟張達拉在一起玩?從她這裏沒有組成隊,跑去找張達拉?什麽意思?默認自己跟小孩玩不跟她玩是吧?這只是她想要先在隊內把誤會先說幾句而已。
她幫顧一辭搶了張飛,自己最後只能補位玩艾琳,她不太會玩射手,開場有張飛保護還是一口氣送掉兩個人頭。
顧一辭好像是存心氣人的,語音裏沉默寡言,手指頭一個勁兒地戳着發系統語音:一起加油!有我在,別害怕!沒事兒,再來!
好好的鼓勵越聽越陰陽怪氣,可能送人頭的人都有些心虛,看什麽都像在罵自己。
張達拉好像沒感覺出來:“你把射手保護好,縮塔下別出去,我去報仇。”
刷刷刷,鏡帶着一身玻璃片閃進了地方野區。
張飛忽然對着空氣開了個大,咆哮着變身魁梧的魔種嗷嗷地對着防禦塔吼了一下。
她立即一個:幹得漂亮!
張飛發來文字:幹嘛陰陽我
她繼續一個:沒事兒,再來!
故辭:我太沒用了嗚嗚嗚嗚
難道不是在陰陽她?而是真的在鼓勵她?她說:你開麥。
顧一辭不好聽的嗓音委委屈屈地冒出來:“我不小心按到了。”
“哦。”
“沒事兒我一定把你保護好。”顧一辭言之鑿鑿地保證。
系統:PantaKill!
鏡拿下五殺。
是達拉呀:快推塔,別bb!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