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卿本佳人
第10章 卿本佳人
對食多發生在太監宮女之間,偶見宮女與宮女之間也會暗中生情,在這孤冷的深宮內院,兩顆寂寞的心很容易相互取暖,這是皇宮裏一種生存常态,掌權者通常不管。
但魏清璃打算禀報太後,下诏禁止此事。這樣她就可以借此擴大事态,讓郭湄受制于官如卿,變相地成為自己的人。
她不懂情,也沒接觸過情,作為旁觀者,魏清璃無法理解別人的海誓山盟。
皇家哪有情?不過都是玩弄權術,争奪高位罷了。
“皇上這招可就絕了宮人們唯一的念想。”官如卿同樣體會不到郭湄的情,理解不了明羽的癡,只是對這種情愛歡愉,見怪不怪。
人的原始欲望,除了金錢名利,當然還有身體之愉。
“既然身在皇宮,就不該有那些多餘的念想,就像你身為王牌諜衛,也是斷愛絕情後,才能練就高深武學,否則現在哪有命坐在這裏與朕對話?”
官如卿捧臉望她,似笑非笑:“出生皇宮,皇上真是将天子的無情、多疑、冷漠、心機演繹得淋漓盡致呢。”
“及不上愛妃殺人如麻的狠辣。”
“無形之刃,比我這血染雙手更殘忍。”
兩人嘴上互不相讓,暗戳戳地較勁。
“後宮女人,只有你敢對朕這樣說話。”
“我見過的男子,也只有皇上敢對我這樣。”官如卿氣勢不弱,語氣總是帶着幾分戲谑,魏清璃不想與她鬥嘴,也不想多聊其他。
她擡眸對上官如卿的眼神,那雙本該靈氣逼人的雙眸,卻是陰冷無比。她與自己一樣,擁有過也失去過,因為經歷過悲慘才會變得鐵石心腸。
她與自己有何分別?她們是同類,為了保護自己,為了清除障礙,都得不折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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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清璃沒再接此話,而是說:“朕還有事要讓你幫忙。”
“向嫣然是吧?”
“愛妃似乎知道朕下一步要做什麽?”
“兵器窯之事,朝堂争論不休,王爺受嫌吃癟,豈會坐以待斃?”官如卿坐到魏清璃身邊,仰臉笑道:“玄戶司劉大人革職,關進了五鼎牢,他應該活不了幾天,那麽司長一職必然得有人接任。”
“所以?”
“攝政司隸屬太後管,可左相卻是個正直不阿的老臣,要不是向嫣然進了宮,皇上恐怕很難攻破這個默守陳規的老頭。”官如卿在棋盤上移動棋子,倚靠着魏清璃:“皇上步步為營,這盤棋應該不會下太久。”
魏清璃被她靠到胸口,別扭地往後挪了挪,生怕露出破綻。她不敢跟官如卿太親近,一來是為了安全,二來是因為都是女子,無法與之親密,逢場作戲她也只能做到左擁右抱。
“你這是讨厭我嗎?”官如卿轉頭看她,似乎有些生氣,直接“你我”,連皇上都不稱。
“不是,說正事的時候還是正經些好。”
“皇上,臣妾該理解為你這是逃避,還是厭惡?您這樣,可是很傷人的。”
“愛妃連恻隐之心都沒有,這顆銅牆鐵壁的心,誰能傷得了?”
“你呀。”官如卿此時的眼神竟變得清澈起來,她真的百變,魏清璃分不清哪面才是她。
魏清璃移開眼神,不與之對視。恍惚間,她好似聞見了官如卿身上散發着一種香氣,在侍寝夜初見的那晚,她也曾感受過。比起那些濃香斥鼻的庸脂俗粉,這種混雜着酒香的氣味,帶着一股江湖氣息,反而令人陶醉。
她不願再想,也不能深入細品。官如卿就像懸在床頭的一把利劍,稍有不慎就會紮入自己心髒,萬劫不複。
卿本佳人,奈何跌入深淵。
對官如卿,魏清璃只能防着,好好利用。
“朕答應過筵貴妃今晚去嫣然宮,愛妃自便吧。”她起身,正欲離開。
“倘若向嫣然懷上龍嗣,皇上打算如何?”兩人背對背,官如卿面無笑意地問。
“如此更好。”
留下這句話,魏清璃果決地走了。官如卿轉身,氣呼呼地踢翻了棋盤,任何女子她都親近,唯獨自己不可以?偶爾逢場作戲,私下半點情緒沒有。
“哼,對男人來說,女人恐怕都是附屬品,難怪郭掌宮寧願寄情于一名藝女。”
這句話她故意說給門外人聽,這時郭湄走了進來,說道:“娘娘錯了,奴婢不是寄情于明羽,喜歡便是喜歡了,沒有原因,愛是沒有理由的。”
“愛?”官如卿嘴角揚了揚,這輩子這個字都與她無關。
夜色已深,梨花閣內,郭湄和官如卿對坐烹茶。郭湄以前是怎樣的人,官如卿并不知曉,只知道現在為了明羽,她信守承諾,欲把宮中之事盡數相告。
郭湄希望官如卿能用寵妃身份護自己和明羽周全,對魏延德能夠保守秘密,直到有朝一日她們逃離皇宮。
官如卿對此并無興趣,這二人結局怎樣,她漠不關心,只想知道對自己有用的東西。
不入深宮,不知其事。
郭湄進宮數十載,見過諸多事宜,憑借諜衛的生存手段,籠絡各宮人心,人緣頗好。
所以宮中不少奇聞異事,不管真假,或多或少都知道些。
“相傳太後年輕時,在太師府舌戰群臣,她才華橫溢,還給杜太師提議過不少相國之策,并且太師的進言也多次被先皇采納?”官如卿問。
“是,傳言屬實,太後還是杜家千金時就飽讀詩書,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她曾試圖通過杜太師參加科舉,但因為是女子,始終郁郁不得志。”
賀朝男尊女卑,從無女子為官的歷史,即使上官世青和郭湄,都無半點官銜。杜庭曦年輕時曾試圖改變男女不公的現狀,奈何才華橫溢也難以如願,後來便進了皇宮,輔佐先皇魏延仁。
即使現在權傾朝野,得萬民敬仰,卻也只能是個太後。
“莫非她狼子野心,還想當女皇不成?”
郭湄搖頭:“其實我不覺得太後是個貪權之人,她只是沒有讓出兵權而已,但我也看不明白,太後手握紅甲軍和杜家軍兩大兵權,卻又成天把自己關在鳳離宮,從不臨朝。她遲遲不放給皇上實權,但平時對皇上請诏又有求必應。”
“她做皇後時也這樣,自封在宮內?”
“聽老宮人們說,太後這樣已經十七年了。”
官如卿眼露驚訝:“十七年?她進宮也就才二十年吧,不出宮門,還能掌管兵權,讓群臣朝拜,有點本事。”
難怪魏延德如此忌憚她,杜庭曦不出朝堂觀天下,足見她運籌帷幄的智慧。
“是,到今年太後進宮整整二十年。而且眼下要入秋了,又到了九月九清寂日。”
“清寂日是什麽?”
“清寂日當天,所有宮人須素衣清面,皇宮不得食肉,太後會出宮門,祭拜皇陵,你作為貴妃有機會陪同,但是你千萬別試圖在那種時候做點什麽?清寂日是宮廷大規大忌,太後看似溫和,但在清寂日那天,她殺伐果斷,不按照規矩行事者,殺無赦。”
官如卿思忖道:“興師動衆,這是為了祭奠誰?先皇?”
“沒人知道,但是有件事很巧,不知是不是我多想。”
“你說。”
“清寂日也是忠王妃離玉華的死忌,而且清寂日那天郡主魏清遙也會進宮,每年郡主只有清寂日才會入宮。”
“忠王妃?離玉華?”官如卿曾多次出入忠王府,卻從未見過忠王妃的靈位,也不曾聽誰提及過,仿佛這個人不曾存在一樣。
離玉華,離家四小姐,離陽王獨女,作為外姓王,離家是開國功臣,也有些功高蓋主。離氏三兄弟常年鎮守邊關,離陽王暮年時期,回京養老,只留下愛女離玉華和一支萬人軍駐紮京外。
賀朝有軍規,女子不得行軍打仗,但離玉華從小在軍營長大,時常偷偷随父出征,練就一身高超的武藝,并且她天賦異禀,精通了離陽王的練兵之法,行軍之策,若非女兒身,很可能會成為巾帼不讓須眉的女将。
“這樣的女子怎會嫁給魏延德那個老狐貍?”官如卿撓了撓額頭,疑惑不解。
“不知,據說忠王妃是難産死的,又有說是病死的,這也是個謎。”
“這個故事有點意思。”
興許在這清寂日的背後,藏着什麽可靠有用的信息?官如卿可以等,等到清寂日來臨,等到機會落入手中。
比起這個,她最想知道太後和魏清璃的關系為何會這樣?
明面上太後不給兵權,暗中攝政掌朝,但太後似乎對皇上并沒有什麽不好。就拿封妃來說,魏清璃想封就封,要寵就寵,恐怕這對食的诏令,也很快就會頒布。
母女的間隙難道只是因為皇帝憎恨太後不放權給自己?
“其實太後若和皇上聯手,王爺未必是對手。”官如卿很清楚魏清璃是怎樣的人,那心眼和城府,無人能及。
“江山只能一人獨大,何況皇上沒有任何羽翼,如何跟太後抗衡,而且母子倆的間隙非一朝一夕而成。”
“哦?”
“太後教子嚴苛,最後卻是自己掌權,而且當年公主太子出游,在飛花谷遇刺之事,至今未能抓獲主謀。有傳言說王爺想趁機榮登大寶,也有人說太後不想幼子即位,衆說紛纭。但是最後扶持皇上登基的也是太後,皇上大位初登,太後垂簾聽政數月才穩定局勢,随後她才退居鳳離宮。”
“你說的飛花谷之事,是發生在四年前?”官如卿追問。
郭湄點頭:“那時候的皇上才十四,公主為了保護他死在了刀尖之下,皇上悲傷過度,性情大變,原本太子是個溫和的翩翩君子,不是貪酒好色之徒。”
“四年前,飛花谷......”官如卿臉色微變,端起茶杯放在鼻口,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