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太後谕令

第16章 太後谕令

官如卿擡頭,終于看清這位傳說中的太後。

四周的薄霧,襯得她身影朦朦胧胧,只見那盈盈青絲,一半成髻,一半披散。

杜庭曦仿佛是世外之人,雖已三十有八,但在臉上看不出任何歲月的痕跡,說其二十有八也不為過。她不施粉黛,不落俗态,不着鳳袍,就已美得出塵。雀藍長衫上,幾只梅花隐晦地繡于領肩,點綴着那身清幽之色,那張臉雖生得溫婉如玉,美似谪仙,卻依然壓不住與生俱來的高貴和威嚴。

她笑起來雲淡風輕,有種超脫于世的泰然。官如卿很難将眼前的女子,将權傾天下的太後聯系到一起。

想象中的杜庭曦,當是睥睨天下,高高在上,厲對衆生,令人不敢直視。

可眼前的杜庭曦,颦笑間盡是溫柔,她的笑仿佛能夠溫暖秋日的寒涼,能夠撥開雲霧見天明。

上官世青端來銅盆,她将沾着露水的玉指,緩緩清洗,擦拭幹淨後将套在手腕的佛珠,拿了出來,把在掌心。

她挂着淡淡的笑意,眼波流轉至官如卿身上停留片刻,說:“如卿這件衣裳是璃兒曾經的生辰之禮,穿在你身上叫哀家甚是懷念。”

聽見璃兒二字,魏清璃藏在披風下的手,不自覺地攥了起來。

官如卿反應很快,她記得公主名諱,也不知自己穿的是公主服飾,當即解釋:“臣妾不知這是公主之服,還望太後恕罪,況且臣妾如何能與沉魚落雁的璃公主媲美。”

杜庭曦微笑:“璃兒穿此衣俏皮活潑,你穿多了幾分嬌媚,甚好。”

不知提及公主,皇上會是什麽心情,官如卿在杜庭曦跟前很“老實”,沒探清太後脾性之前,她還需好好觀察。

“天涼,皇兒這件披風太薄了。”杜庭曦上前攥了攥魏清璃的外袍,滿眼關心:“藥要記得按時喝。”

“兒臣知道。”魏清璃面無表情地回答,不為關心所動。

“刺客哀家命人處置了,賜了烈火之刑。”杜庭曦用最溫柔的語氣,說着最狠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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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之刑是為懲治十惡不赦之徒所設,受刑者被用鐵鏈懸空鎖住手腳,火從鐵鏈端蔓延身體,一點一點地将人活活燒死。

雖殘忍卻有震懾之用,賀朝成立至今,只有三名囚犯被使過。

魏清璃沒想到杜庭曦會親管此事,更沒想到動作如此之快,涉嫌謀殺地字門難道不會嚴刑拷問麽?她清楚,向喬那點功夫是殺不了地字門的。

“母後為何不審就殺,此人涉嫌之罪豈止是刺殺朕?”她故意問。

杜庭曦唇角含笑,手指撥動佛珠,聲音輕細如雨:“傷害我兒之人,哀家不會心慈手軟,至于其他,哀家并不關心,也不會妨礙皇兒如何處置。”

杜庭曦話裏有話,她殺向喬,是為了給皇上體面,其他事她不是不知,只是不想過問。

“是,母後。”魏清璃的言簡意赅,像一種戒備。

可官如卿覺得杜庭曦的關切之言,護犢之情,不像作假。

又或許這位杜太後,只是面善而已。

畢竟,她曾憑借一己之力,破了當年杜太師通敵叛國冤案,為杜家一門化險為夷,歷經兩朝,輔佐兩位君王登基,她暗中為先皇輔政,出策助賀朝平複邊境,力壓諸王,這樣的人,怎會是凡物?

沒有殺伐果斷、洞世之智、雄才偉略,怎能做到?

杜庭曦容貌欺人,若非知道她的背景,很容易被吸引、被同化、甚至被折服。

“皇兒先回吧,母後今日想見的是如卿。”

魏清璃略顯驚訝,看向官如卿,說道:“她的傷勢還未痊愈。”

“哀家見她不像是傷口未愈的樣子。”杜庭曦綿裏藏針,強勢得不留餘地。

官如卿一時語凝,不知該如何回答,皮外傷确實無大礙,可受傷也是衆所皆知。

“看來皇兒是真的喜歡如卿,連哀家單獨接見都不放心。”

官如卿輕笑,找到合适時機開口,她借着杜庭曦之言,玩味地問道:“有嗎?皇上?臣妾可從沒聽過皇上對臣妾說喜歡呢。”

本可以逢場作戲,假裝盛寵官如卿,也可以為杜庭曦上演一出寵妃誤君的戲碼。

可那些熟悉的僞裝,張口就來的蜜語,魏清璃對官如卿卻說不出口。

“朕先回宮,愛妃不要打擾母後太久。”魏清璃輕咳了兩聲,向杜庭曦行禮後便匆匆離開。

恰時,左相再次求見,一切剛好。

魏清璃走到鳳離宮門口,回望而去,宮內深不見底,寂靜空幽。她駐足凝望,仿佛看見兩個面容相像的孩子,在那條青磚石道上,奔跑嬉戲的場景。

她背過身,遠處的孩童身影漸漸消失。

一座宮門,溫情永隔,天人永絕。

身穿龍袍一天,她便是權謀天下的君王,不問情愛,不付真心,只為皇室的千秋基業,只為太子皇兄未能實現的四海統一。

榕園連廊下,上官世青沏好茶,站在一旁,不多一言,寸步不離地守着杜庭曦。

面對杜庭曦這樣的對手,官如卿必須聚精會神,她不僅要察言觀色,更要注意對話和行為,是否會有漏洞。

“嘗嘗雨後新茶。”杜庭曦端起茶盞,撥開浮在上層的嫩葉,如品茶人般,細細品嘗。

“謝太後。”官如卿心不在焉,不知杜庭曦單獨召見自己是為何?

不可能是為了喝茶吧?

她做事求果,不喜拖沓,但很奇怪,在榕園心似乎放慢了。杜庭曦說話慢條斯理,語速不緊不慢,不加以太後身份的她,更像個溫柔強大的長者。

兩人沉默半晌,杜庭曦終于開口:“聽說,你幼時生疾,你母親帶你外出求醫多年,康複後才回京。”

“是,家母為了臣妾四處奔波,在外臣妾還習得一套淺淺的武藝,強身護己。”官如卿知道自己背景定是被查得清清楚楚,索性主動交待自己會武功之事。

杜庭曦微微點頭,雙掌內握,裹住佛珠,挂起淺淺笑意:“既然習過武,在外走動多年,你可曾聽說過離劍山莊這個門派?”

官如卿表情微怔,伸手拿起茶蓋,随意撥動着,思考如何回答這句話。

杜庭曦怎會知道離劍山莊?

思考片刻,她回答:“臣妾不知,但也聽聞過此門派,只知神秘,不曾見過其人。”官如卿知道離劍歌無事不離山,應該沒幾個活人見過她的真面目。

“嗯,也無妨,哀家也是聽聞有此門派,問問而已。江湖中事,向來與朝廷無關,只要不威脅江山,可放任不管。”

官如卿不明其意,杜庭曦為何要對自己說這些,她若是個普通妃子,怎會知曉這些?

“太後說得是,江湖事自有江湖了,各門各派雖有紛争,但不禍及百姓,不脫管朝廷,只需監視就好,無需大動幹戈,絞殺不如收為己用。”話音剛落,官如卿覺得自己說多了,言多必失的道理,她怎麽忘了。

杜庭曦抿了一口茶,剛放下漸空的杯盞,上官世青便上前斟茶。

“如卿洞察甚遠,頗有謀略。”她的笑意加深了幾分:“哀家聽說筵貴妃身體抱恙回娘家休養了。”

“是,畢竟刺客是......息事寧人,保皇家顏面,對貴妃對皇上都好。”官如卿話語缜密,該是沒有漏洞,但她猜不透杜庭曦下一句會說什麽。

“哀家對後宮妃子向來寬容,也理解大家的念家之切,所以如卿若喜歡,也可随時回官月樓探親。”

果然話中有話,一環連着一環,最終目的即将漸漸揭露。

跟杜庭曦這樣深不可測的人交談,當真要小心萬千。

“太後這是何意?是不喜歡臣妾待在皇宮嘛?”官如卿不知其意,只能故作委屈,用起撒嬌語氣。

剛問完,上官世青遞來一本黃色奏章,放于桌面。官如卿擡眼發現,她似乎一臉不快,都說上官世青鐵面剛毅,宮中沒人見她笑過,硬得像塊石頭。

“翻開看看。”

官如卿打開奏折,快速翻閱之後,還是不明杜庭曦之意。奏折是天字書院的創辦情況,裏面只是推行全國分院的措施以及賬目。

天字書院隸屬天字號管轄,是杜庭曦三年前命人創辦,現由官如卿名義之父官橋負責撥款。伴随天字書院落實的還有一年後的科舉初考,這些關于國策的東西,為何要給自己看?

“你父效勞朝廷多年,鞠躬盡瘁,每日操勞,當退下好好養老,交給後繼者。”

聽到這句話,官如卿擡眼看她,此時的杜庭曦說話依然輕柔,只是臉上沒有了笑意,眼中甚至能捕捉到絲絲威嚴。

“是父親哪裏做得不妥麽?”

“你父親頑固保守,哀家命人實行招女子入書院讀書,三年來毫無成果。你是貴妃,是皇室中人,又是他獨女,此事由你來做再合适不過。”杜庭曦語氣漸漸強硬,不容商量。

“臣妾去做?可臣妾從未接觸過,也不懂這些。”

杜庭曦挽手站起,官如卿也随之而起,她伸手,上官世青呈上一塊令牌。

“哀家現在授你鳳鳴令牌,可自由進出皇宮,可入管天字書院。至于你用何辦法,找誰商量,哀家不管。”

她竟給自己直接下谕,官如卿似乎沒有選擇的餘地,但轉念一想,這是接近太後,獲取她信任的最佳時機,只要自己成了鳳鳴宮的人,找到紅甲令也指日可待。

可事情,似乎過于順利了。

官如卿接過令牌,杜庭曦說道:“哀家希望明年,能夠看見三成女子參加初考。”

“臣妾遵旨。”官如卿微微仰頭,杜庭曦恍若身在雲端,被光暈籠罩着,威儀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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