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命懸一線
第38章 命懸一線
風月樓
郭湄如死屍般躺着, 用殘存的意志,吊着一口氣,她身中要害, 五枚鋼鐵器具深入骨肉間。
夜行衣撕開後, 血染亵衣,白色成紅,觸目驚心。
若非官如卿提前突破寒霜訣,将寒毒連同迷情毒逼出一半至體外,她還不知郭湄已擅自行動,自投羅網。
明羽雖啞, 卻心如明鏡, 她的眼睛水靈清澈, 仿佛會說話, 也藏不住任何事,被官如卿一問便道出了真相。
原以為郭湄真是留戀繁華的帝京, 不曾想她是為了助自己一臂之力。
“這, 這要怎麽辦?我去請大夫?”弄墨望着千瘡百孔的郭湄,擔心得原地打轉, 封穴讓傷口凝血,她面如死灰,臉無血色,人早已失去知覺。
若非官如卿及時注入離心功穩住她的心脈,此時恐怕已經命喪黃泉。
明羽忍淚不哭,只是紅着眼眶,幫郭湄擦拭臉上、耳邊、眉眼的血。官如卿撚了一點血, 放在鼻口嗅了嗅,嗅出了軟骨散的味道。
軟骨散是一種迷藥, 聞之會四肢酸軟,內力暫失。郭湄是如何苦苦撐到那麽久的?官如卿眉頭緊鎖,只覺得魏氏兩姐妹真是夠狠。
這等陷阱別說郭湄,就連她都未必能夠逃離,若非前面幾道機關已疏于防守,她未必能将人順利救出。
“必須盡快将體內的箭鈎拔/出來。”官如卿冷靜地說,可她們三個無人懂醫,冒然行動,只會加重外傷。
“去找些藥來,先處理傷口周邊,我去找大夫。”
弄墨找來一堆凝血藥、外傷藥,不知有沒有用先撒到傷口再說。萬一腐爛之處感染,五髒六腑衰竭,就回天乏術了。
明羽大膽地将傷口周圍清洗幹淨,箭頭連着皮肉,散發着血腥之氣。琵琶骨已碎,鐵鈎将肩膀處撕裂,皮肉分離,白骨可見,慘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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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羽的心,就這樣一次次被千刀萬剮,流到眼眶的淚水,反複咽回,她告訴自己不能亂。
人沒死,她哭算什麽?她絕不落淚,還有貴妃在,郭湄一定沒事。她們坎坎坷坷走到今日不易,可不可以堅持下去?
她捧着郭湄的手,放于唇邊輕吻。可悲的是,這些年,郭湄從未像此時睡得這麽安穩過。
明羽記得,兩人同塌而眠時,郭湄總會莫名驚醒,常做噩夢,醒來總會一身冷汗,仿佛随時有雙眼睛盯着她,脊背總會覺得有陰風吹過。
餘生可不可以安穩度過?明羽只求她活着。
弄墨望着二人,似乎明白了什麽,她時不時地揉眼睛,淚水怎麽都止不住。明羽忍淚的模樣,令人心生憐惜。
也許,活着的那個比躺着更痛苦吧。
她難受地走到門外,見官如卿似乎在發什麽信號,那信號像流動的星星,在空中劃出一道弧度後,才漸漸熄滅。
“官姐姐,湄姐姐還有救嗎?”
官如卿面若冰霜,厲聲說道:“生死有命,她自己要送死怪得了誰?”她言語責怪,眼中滿是冷與恨。
皇家無情,世道冷血。他們這些在黑暗中苦苦掙紮的孤兒,命如蝼蟻,任人踐踏。幼時密訓,常被丢惡林,獨面豺狼虎豹,後面關進黑暗水籠,火籠,須自行想法逃脫,先殺動物後殺人,常在生死邊緣徘徊,茍延殘喘活下來的,方能成就離門諜衛。
她們這些從地獄爬出來的孤魂野鬼,從來都無人在意。郭湄,又何必去做這些,在意那些多餘的東西?
“官姐姐,她們也是銘記恩德,想為你做點什麽,小猴子雖不知你們到底要幹嘛,你到底是誰,可若姐姐需要,小猴子也可以赴湯蹈火,反正命是你救的,用有意義的方式還你,我還樂意呀。”
“閉嘴!”官如卿怒瞪她:“我不需要任何人幫,也不需要你為我效命,留你在身邊是跑腿辦事的,不是打打殺殺,要死要活。”
弄墨本是想表決心,想走近官如卿一些,可她總是将人拒之千裏。弄墨委屈巴巴地噘嘴,自己就會個輕功,又能做什麽呢?
“小猴子,你去替我辦件事。”
聽到自己有任務,弄墨連連點頭,眸子也跟着亮了起來,學着江湖人抱拳:“您盡管吩咐,小猴子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辭。”
她向往那個傳說中的江湖,更期待與官如卿一起,經歷不曾見過的世面。
“去鳳離宮,請上官大人來此。”
“啊?我人微言輕,地位卑微,哪裏進得去鳳離宮?”
官如卿将玉龍令交予她,随即在她手心用寒霜畫了個冰冷的符號,那符號慢慢消失在掌心,弄墨撓撓頭,疑惑不解。
“見到上官後,将掌心給她看,她會懂的。”
“是,姐姐,小猴子保證完成任務。”
“快去快回。”官如卿再三叮囑,弄墨握緊令牌,跳上馬車向皇宮駛去,宵禁戒嚴的深夜,唯有太後和皇上令牌方能出入自由。
官如卿走到床榻邊,明羽半跪着,她什麽都做不了,只能呆呆地望着郭湄。那癡戀不舍的眼神,楚楚可憐,恨不能代替對方受痛。
可此時的郭湄,除了尚存一絲微弱的呼吸,與死人無恙。
見官如卿走近,明羽起身讓位,她想問情況可不會說話,想寫下來又怕自己亂添麻煩,只得唇口緊閉。
“你想說什麽?”官如卿似乎看得出她彷徨無助。
明羽喉嚨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無法吐出清晰的字,只得手口并用,焦急萬分。雖看不懂她想表達什麽,但官如卿能體會她的擔憂。
“死不了,我正想法子救她。”
明羽感激地望着她,找出紙筆寫下一句話,跪地舉紙:以命換命,我會
她會的字不多,都是郭湄所教。她想表達自己願意用命換郭湄平安,“願意”兩字不會寫,只能寫得出“我會”。
官如卿的心仿佛被壓了一座沉重的大山,她不懂,都是殺手諜衛,跟她什麽供什麽情分?
她真的不需要這些累贅!
“起來吧,不用你以命換命。”官如卿擰眉,表情陰冷,她走近郭湄,提手聚集寒氣,往幾處傷口壓去,淡淡的寒氣如輕煙飄蕩,将中了暗器的傷口凍結在一起。
明羽生怕郭湄身體缺溫,真的變成屍體,不斷地用熱水擦拭她的額頭和手心,時不時用手搓着。
清幽的夜晚,一片壓抑,官如卿負手在後,她青衣綠衫,立于頂樓,遙望傾和府,眼中泛着殺光。
月色從烏雲後探出,灑落一地銀光,遠處十幾只黑影交錯飛來。忽見一群蝙蝠圍着她轉,一坨黑影如飓風般刮來,讓夜晚更加陰森可怖。
官如卿冷眼相看,迅速出手抓出一只半遮面的女子,她龇牙咧嘴,童顏童聲道:“還是這麽兇。”
“去給我救人。”
“我只救死人。”小個子被拎着,手腳劃動,就是落不着地。
官如卿不聽她多言,提着人運氣飛走,那人直接被丢到郭湄房間,小個子在地上翻了兩個滾,撞到桌角,忍不住叫了聲“哎呦”!
她撫了撫頭,縮成一團的身體竟然變為常人大小。
“吾乃是堂堂聖手鬼醫,你這像求人辦事嘛?”她聲音似男似女,半張臉膚白如雪,黑白相間的衣袍左右而分,左半邊臉蒙着黑布,半長發絲,一半為紫,一半為白,盤束在頭巾內,像極了勾魂的黑白無常。
她的瞳色呈綠,如寶玉,明亮剔透。只看那半張臉,就讓人覺得美豔中透着神秘與魅惑。
此人就是離門諜衛鬼字開頭,精通醫術的鬼醫——陰魑,她喜歡醫所有回天乏術的疑難雜症,甚至喜歡把殺人之後再救活。
“把她體內暗器取出來。”官如卿說。
“我為何要救她,我只欠你人情。”陰魑撓了撓下巴,翻了翻眼珠。
“她是離門人。”
陰璃赤紅的半邊嘴角揚起:“我可不認識什麽鬼語,我就認識你這只美鬼。”
官如卿輕瞪她,懶得搭理。曾經陰魑以身試醫法,不慎中毒走火入魔,官如卿恰好遇見,用離心功救了她一命。
當初,官如卿的離心功只是小有所成,不過就是想練練手而已。但陰魑不想虧欠,就答應她一次救命機會。
這次從蒼雲峰回來,離劍歌派了陰魑下山,說是暗中協助,實則是在帝京監視。
唯一的機會,官如卿留給了郭湄。這種偏門帶毒的醫術,只能治得了郭湄這種重傷,對她體內離心丹和迷情藥卻是束手無策。
陰魑帶着幾分色氣的眼神轉到明羽身上,她彎腰湊近嗅了嗅,剛低頭就被官如卿直接拽住後領,推到郭湄床榻邊。
“诶诶诶,幹嘛。”
“救人。”官如卿今天沒心情跟她廢話,陰魑擺擺手:“好好好,救救救,但我看她好像死了啊。”
“沒死。”
“那好吧。”陰魑搓搓手,略顯興奮,最喜歡醫這種半死不活的人了。
官如卿拉着明羽往外走,這種血腥殘忍的治療方式,不宜有人在場。
她怕明羽承受不了。
明羽擔驚受怕地退出門外,總覺得眼前這個人有點可怕,可因為官如卿在,她又多了幾分放心。
若是尋常人,早已當場斃命,若非官如卿最後一刻趕到,大羅神仙都救她不得。
這二人至此生死相別,可若郭湄死了,明羽還會獨活嗎?
官如卿難得面無笑意,她眼觀四方,察覺到不平靜的氣息,瞬身飛落明月樓外圍牆頭,反手一掌,內力像只無形的手,将藏于暗處的人揪出。
被強大的掌力逼出的人,竟是未央。
“見過娘娘,奴婢是來送藥的。”她拿着精致的琉璃瓶,說:“這是七絕散,可助傷口快速恢複。”
官如卿輕嗤一笑:“明月樓是天字號商樓,本宮在此協理父親做事,順便執行天字書院公務,大宮女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奴婢只是執君令而已。”
“沒人需要你手中這瓶藥,請大宮女離開吧。”官如卿不想與之多言,這些皇宮的人,不值得信任。
況且,她接下這瓶藥不就默認了是郭湄去闖的傾和府嗎?
魏家兩姐妹不傻,她沒出現,只有一個人會為自己赴湯蹈火。
七絕散确實是奇藥,但她不需要。人都半死不活了,這會不管是來做假好人,還是故意試探,官如卿都不會接受。
“娘娘,皇上今晚下榻傾和府,邀您一敘。”
真是咄咄逼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官如卿斜嘴一笑,眯眼望着未央:“現在快一更天了,皇上不休息卻要召見本宮?”
“是,皇上心牽娘娘。”
“哈哈哈哈哈哈,好一個心牽,好!”官如卿冷絕如魅的眼神,透着一股寒意:“本宮跟你去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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