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要臉的盤算

第8章 不要臉的盤算

天空湛藍,陽光明耀,有風拂過屋角銅鈴,發出清脆撞響。即便被稱為惡月,天氣仍然生機勃勃,樹枝恣意舒展,全然不管他人喜不喜歡。

南星靠在樹影斑駁的牆上,靜靜看着廳堂裏的表演,眼底越來越沉。

真不要臉啊。

前倨後恭,不知廉恥,硬生生把自己的有眼無珠說成意外的無奈,之前恨不得人人過來看笑話,踩一腳,啐一口,現在全都親親熱熱的喊少爺,送禮物,想把這事就這麽揭過去,之後圖謀少爺手裏的東西……

他們主仆還沒來得及對京城人性認識多少,倒把國公府看了個通透。

他不知道少爺為什麽改變主意,将自身本事露出來了點,少爺一定有自己的打算,但面對這群人,免不了倒胃口,之前那碗小馄饨不夠,他得給少爺找點好吃的……

“怎麽就不一樣了呢……到底哪裏變了……”

偏院,溫瑜哄的溫茹心煩,敷衍說了幾句話後走出廳堂,也沒離開,做出陪伴妹妹的關心樣子,順便在廊下細捋思緒。

上輩子根本沒這種事,花皂的确從江南風靡到京城,制造者霍家賺了大錢,但從頭到尾沒溫阮什麽事,他也從未見溫阮身邊有過,用過,在霍家有什麽人脈,現在竟然說自己也會做?

若上輩子就是如此,為什麽藏着掖着,從不表現?能忍得住?

莫不是……假的?

知道自己不受重視,以後的路不好走,便假裝出一副模樣,讓家裏重視?會不會做不重要,買就是了,借口就說不好做拖着,買到了就說做出來了……他怎麽敢的!就不怕被拆穿麽?

溫瑜仔細回想上輩子的事,發現記憶很模糊,也不是記憶模糊,是他一直以來都在忙自己的事,對周邊關注太少,尤其設計綁住六皇子,同六皇子成親後,他連國公府都少有回,根本不知道溫阮身上都發生過什麽,京城倒是時常大事不斷,卻沒有一樁與溫阮有關,直到六皇子奪嫡失敗,新君上位,溫阮嫁的探花成了權臣,水漲船高坐擁鮮花掌聲,他才再一次重新看到這個弟弟……

是他想岔了?這個弟弟不簡單?可不簡單的人,怎會低調到所有人看不到?

“不能急……不能着急……”

溫瑜深呼吸,提醒自己好好思考,根本不用慌張,知道未來的是他,不是別人,他親身經歷過的事斷斷錯不了,他此前已經無數次驗證過這件事,所以溫阮大概率不是他該擔心的厲害人物,縱使有一二心計,也不值得多看,他只消照着自己的路走,好事多磨,他會成功的。

溫阮的确沒想表露會做花皂這件事,事實上他什麽本事都不想現于人前,畢竟經歷過刻骨銘心的刺殺,真真實實的死過一次,他不知暗裏誰在盯着,暗裏盯着的人卻不會放過他。

這幾年來他時有感覺,暗裏的視線并不是時時都在,更像偶爾出現一次,确定他的狀态,有點像吃飽了的貓逮到老鼠,随時都能摁死,但并沒有很想殺,就随便放着玩,但如果老鼠做出不同尋常的舉動,吸引了它視線……

他本想低調的,可別人非要往前推——他也不是沒有在風口浪尖跳探戈的辦法。

隐有隐的玩法,曝有曝的手段,總能有利用的角度,就比如現在,他主動把這個事挑開,有人沖着這個來不也挺好,正好方便他看一看捋一捋,誰在盤算着要他的命,能不能找點什麽線索,實在找不着,還能以這個利益做餌,誰想要,誰可不就得保護他?

他的底牌,遠遠不止這一張,別人看不到的多的是,京城再大又如何,人心叵測又如何,他偏要這些刀鋒上趟一趟,看到底鹿死誰手……

大房正廳,聊天還在繼續。

“……我若記得不錯,阮哥兒今年十七了?”

小盧氏提到溫阮年齡,眉目溫柔:“一表人才,又有這等本事,京城裏夫人太太得多眼饞,親事是不是該張羅起來了?”

周氏完全沒料到這個話題轉變方向,下意識應:“是不小了……”

“正好家中要辦宴,将阮哥兒介紹給大家認識,”小盧氏想了想,“倒是個機會,不若也留意一下,族中姻親,朝上官閣,通家之好,誰家沒養着幾個出色姑娘?”

周氏登時警惕,是你家姻親裏養着出色姑娘吧!二房好陰毒的心思,中饋遲遲不願交給她不算,如今才回到大房的人她們都惦記上了?指着溫阮初來乍到認生,又年少好哄,安排個妻子站到二房那邊去?對花皂這麽看好?

不不,可能還有關爵位。

長房無子,她只有溫瑜一個庶子,未來世子位只有兩個選擇,立庶子,或者過繼二房侄子,二房人丁興旺,男孩一個個生出來,嫡庶加起來她都數不過來,這些年她沒點透,一直不接這茬,就是想讓二房先內耗,她好坐收漁利,如今……小盧氏這是急了?

溫阮找回來是變數,小盧氏想先把人哄到自己手裏,好進可攻,退可守?

那她是不是也可以?

周氏之前沒想過這個方向,溫阮的回歸對國公府任何人都是個刺激,如果她能把人徹底攏到手裏,未來豈不是……

“倒也不必着急,男孩到底跟姑娘不一樣,”周氏笑眯眯,柔柔看着溫阮,“你放心,大伯母心裏記着呢,必為你好生打算,将來尋個好的。”

溫阮笑眼彎彎:“多謝大伯母。”

他每次只要這麽笑,就顯得特別乖順,讨人喜歡,周氏笑意更甚:“聽說你和方小侯爺交好,他當街護你?方小侯爺性子耿直,多個朋友總是好的,不若你親自下帖子,請他赴宴?”

溫阮:“自是應該。”

小盧氏垂了眼,就算這時候,周氏還是在替女兒着想,不管有沒有希望,可見親的還是不親的,本就不是一回事。

“正該好好合計合計這次辦宴,”她柔柔開口,似詢周氏意見,“咱們這種府邸,辦這種大事,樣樣都得講究,從通家之好到官員政要,再到皇子各公侯府,誰該請誰不該請,誰一定會來誰卻未必,怎麽估算人數怎麽迎客怎麽辦席,從碟碗選擇到現場裝飾,都要仔細去辦,府裏孩子們都大了,這也是個露臉機會,我想着撿些不大的活計,分一分讓小輩們做,大嫂覺得呢?”

這個倒是利益一致,既然要辦宴,總得讓別人知道,這個花皂,國公府能做,且以後應有盡有,面子裏子錢財,不都得撐一撐?

周氏:“你說的有理,只是阮哥兒才回來……”

她有些猶豫,人肯定是要籠絡的,但這麽有心眼,鬧出這麽大的事,也得壓一壓,叫他知道點天高地厚,分派什麽好呢?

“我倒是想到一出,園中各處小裝飾,包括席間案上小擺飾,事不大,做的好了出彩,做不好頂多無人在意,出不了什麽事,”小盧氏笑盈盈看向溫阮,“你應能做?”

溫阮微微一笑:“自然,我最擅長這個了。”

周氏差點繃不住笑,這傻少爺不會以為這事像他下地玩泥巴那麽簡單,随便擺擺就行吧?

漫長的見面結束,回到小竹軒,南星也含蓄點了下這個問題:“……國公府裝飾,似自有講究風格。”

“她們在為難我。”溫阮當然知道,“我不是玩奢華風的那塊料。”

南星倒茶的手頓了下:“那少爺應的那般爽快?”

午後越來越熱,小竹軒的風很是涼爽宜人,溫阮閉眸享受:“左不過兩種應對之法,一,找個稀奇角度,切中當下痛點,做的再爛再不好,別人也不方便挑剔;二,審美是需要培養的,正好可以開啓一個方向賽道,方便我之後的事。”

南星立刻就不問了,自家少爺,向來是心裏有底的,只不滿那幾個人姿态:“分明想謀少爺的東西,巴巴來籠絡,又別別扭扭的要壓一壓……”

“總得讓我這個外來人知道,誰是這裏當家作主的不是?到了地頭蛇的地盤,是龍不也得盤着,是虎不也得趴着,”溫阮看向南星,“我知道你懂,我也不傻,不必這麽小心翼翼提醒。”

南星:……

還不是你總是沒心沒肺,很多事不願計較,一副好欺負的樣子,他總不能讓自家少爺一直吃虧。

見溫阮脫了靴,輕輕揉按小腿,他便上前:“我來——”

“不用,”溫阮呲牙咧嘴移開腿,“你不是我的奴仆,不用做這些事。”

他有點高估自己的身體了,誰高強度幹農活都會累,還幹的那麽趕,他剛剛該早點告辭,回來休息的。

南星卻繃了臉:“我是。”

溫阮:……

“你不是。”

“我是。”

說着話,南星眼眶還潤了,比拒絕他伺候的人還可憐。

“好吧,你是,”溫阮嘆了口氣,“就算是,我的奴仆也不用做這些事,除非我不行了……”

南星:“少爺!”

“好好好,”溫阮垂眸,“除非……下雨。”

前面是玩笑,這兩個字,卻是真的了。

南星沉默下來:“北方雨少,近日應該不會下雨,少爺……身子會舒适很多。”

“可不能不下雨啊,”溫阮卻搖頭,憂心忡忡看向窗外,“不下雨,莊稼怎麽辦?”

“可是……”

“我沒事,這麽多年,不都扛過來了?”

溫阮朝南星笑了下,聲音低下來:“抱歉啊,本想同你開個玩笑,倒讓你難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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