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都是你沒用
第79章 都是你沒用
溫阮睡得很好, 醒來時身體并沒有太多不适,某些人顯然早有準備,連一應藥物都備的十足, 随身攜帶, 明顯蓄謀已久。
如果不是昨晚暢談交心, 氣氛酣然, 溫阮都有點懷疑邾晏是故意的了。
呃……怎麽就不能是故意?
坦誠心扉是真的, 剖析境遇是真的,過往不幸惹人憐惜也是真的, 但這裏面就不能順便幹點別的,比如……哄他?
那麽多過往向誰傾訴,惹誰憐惜?還不是他!他心軟了,憐惜了,愛意爆棚,怎麽能拒絕一個美慘強,早就讓他惦記的男人?
有些事,自然也就順理成章了。
呵,男人。
溫阮移開搭在眼睛上的手背, 再次被燦爛陽光刺到。
陽光!
溫阮猛地坐起,一看陽光角度就知道不對, 很晚了!
皇家做事,不說別的,禮儀姿态一定擺的足足,按照本次圍獵流程,昨天所有活動就全部結束了, 今天會是一個簡短的結束儀式,如果天氣好, 就下午拔營離開,如果不好,就明早離開,但不管是下午還是明早,結束儀式一定是上午進行,且所有人都要求參加,為什麽沒人叫他?
“南星——南星——”
溫阮披衣下床,喊了兩聲,南星竟然沒過來,邾晏很明顯不在,藍田也不在?
“少爺!”
最後跑過來的,竟然是宮融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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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他看起來狀态好極了,臉色紅潤,情緒穩定,因為臉長得好看,顯得很乖,很順眼,除了看向溫阮時仍然眼睛閃着光,其它的類似于激動興奮,全都消失不見,像是睡了飽飽的一覺起來,發現生活一如期待,整個人沉澱了下來,心滿意足,再沒有什麽比這更好。
他穿着和南星藍田差不多款式的衣服,整潔,幹淨,一絲不茍,臂彎搭着潔白帕子,将裝了熱水的水盆架上,微微一笑:“少爺先洗漱,再更衣?早飯已經準備好了,您整理完正好擺上桌。”
這個距離,他分明看到了溫阮頸間,衣服遮不住的痕跡,但他像沒看到一樣,極具專業素養,姿态講究的,王府專門訓練出來的下人也不過如此……可能還比不過。
溫阮:“你……”
宮融雪:“昨日初次見面,吓着少爺了,我本意并非如此,也已深深自省過,日後必不再犯,少爺放心。”
你這哪裏是簡單的自省,簡直判若兩人,太吓人了好麽!
溫阮沉默片刻,在要不要趕人走的選擇裏掙紮了兩息:“……我自己來。”
“是,少爺。”宮融雪把潔白帕子遞上。
他很懂分寸,很尊重溫阮,收起昨日視線裏的熱烈,照顧人照顧的不動聲色,不得不說,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尤其少爺這個稱呼,一般簡王府的人,與邾晏認識的人,會稱呼溫阮王妃,但宮融雪竟然也叫他少爺,心裏偏向誰,不言而喻。
“今日一大早,皇上接到了宮中來信,說是柔妃有恙,病情嚴重,皇上心裏一急,頭暈眼花,叫了太醫……”
宮融雪還溫聲細語說着外面的事,知道溫阮在意,說得又清楚又快,同時還能不急不躁,氣場穩定:“皇上那邊已經決定了,今日回京,中午吃完飯就出發,出發前補上一個簡短圍獵結束儀式就好,是以現在大家都不必着急準備。”
溫阮洗漱完,去屏風後更衣:“只是這些?”
“當然不只,”宮融雪親自把水盆送出去,将早飯擺上桌,擺碗筷的動作姿勢優雅極了,“三皇子不見了人影,三皇子的人本來神神秘秘不肯告知,二皇子那邊非說皇上需要侍疾,親子怎能不在,便要闖找,三皇子的人就道林中有異,三皇子似乎看到簡王殿下進去了,追了進去,一時找不着……咱們簡王殿下,可不就被請去對質了?藍田跟去随侍,南星值了夜,才換班沒多久,我便打斷了下面人叫他,自作主張到少爺跟前來了。”
溫阮看着宮融雪,機會挑的這麽精準,卡入這般絲滑,倒是極有本事。
三皇子營帳外不遠。
“本王今早有沒有進過林子,跟三皇兄有何關系?父皇有說過圍獵結束,不準人進林子?”邾晏氣壓很低,眉眼融着顯而易見的不滿。
他不想被人猜測同溫阮的夫妻生活,宮融雪的事,外面看熱鬧的人已經夠多了。
二皇子已經在這好話歹話說半天了,老六仍然油鹽不進,他也耐心告罄:“六弟這是要偏袒他?”
邾晏:“難道不是二皇兄你,非要針對我?”
二皇子:“只是問句實話,怎麽就針對你了!”
邾晏:“二皇兄和三皇兄的事,我從未參與,也不想參與。”
皇子眯了眼:“若有朝一日,不需要你站隊呢,你站誰?”
這‘有朝一日’可不遠了,大家心知肚明!
邾晏聽懂了。
二皇子未必不知道他是無辜被拉下水的,三皇子就是在他這找個借口,對抗二皇子,同樣的事,二皇子以前也幹過不少,這兩個人還挺像,利用他,還要懷疑他,甚至試探不斷。
這不是第一次,第十次,甚至第一百次了,邾晏煩了:“二皇兄若覺得我會站隊,随便你,但你的人若再敢靠近騷擾——休怪我不客氣。”
二皇子磨牙:“果然是要幫老三是吧!”
邾晏面無波瀾:“随你怎麽想。”
二皇子:“你真敢同我作對!別怪我以後不客氣!”
“你這回不也沒客氣?互市商路,重中之重,本不能因私忘公,你非要插手,還想獅子大開口獨吞——”
邾晏話音淡淡:“經商便經商,政鬥便政鬥,你偏要二者摻雜,什麽都想要,我不能允。此次互市,你正常與北狄人做買賣,沒關系,但你若再想插手商路,鹽單——別怪我這個做弟弟的不客氣。”
這,這麽快就知道了?
二皇子有些心虛,他這邊才敲定計劃,部署下去,單子還沒來得及簽成呢。
“原來我還是看錯你了,”他眯了眼,盯着邾晏,“微末小事都能立刻反應,老六,你不是沒野心,你是野心不小啊。”
邾晏:“二皇兄客氣,父皇把使團之事交給我,我不敢不殚精竭慮,你那只爪子再不收,我會親手給你剁了。”
二皇子怒:“你還說你沒站老三!”
邾晏懶的理他:“我還有事,二皇子随意。”
他走過拐角,沒多遠,看到了中書令袁魏昂。
“王爺。”袁魏昂站定行禮。
看似偶遇,實則是專門找來的。
邾晏:“袁大人尋本王有事?”
“是,”袁魏昂倒是直白,“是林中刺客之事,死屍之中,似有兩人同我有關。”
邾晏看着他,有些意味深長:“父皇都說不追究了,北狄使團也沒臉多問,袁大人何必如此在意?”
“追不追究,什麽時候追究,都是小事,我乃百官之首,引領群臣,萬不能當做沒看見,沒發生過,”袁魏昂摸着胡須,淺淺嘆了口氣,“經吉發現的這個事,起初還不肯同我說,我亦知曉王爺大義,不拘小節,但男兒心向明月,志不染塵,不說明白,我心下難安。”
心向明月,志不染塵,還真是敢說。
邾晏淡笑:“袁大人不必影射,經吉不是我的人。”
袁魏昂微笑:“王爺莫要誤會,下官何曾出此言?”
“愛信不信,同本王無關之事,本王懶的理,也不想給自己加活,大人身為主考官,還是好生準備春闱吧。”
邾晏一點情面都不買,直接轉身走人。
走出去很遠,藍田小聲:“袁大人還在那站着呢。”
邾晏眼神霜冷。
藍田:“他這是心虛?”
邾晏:“或許是有底氣,太知道怎麽應對。”
二人回來,正好看到宮融雪給溫阮獻殷勤,笑的那叫一個不着痕跡的谄媚,話說的那叫一個不經意的溫柔,藍田眼睜睜看着,被王爺哄了很久,都不肯好好吃藥的王妃,笑眯眯就把藥吃了!
邾晏的臉色可想而知,瞬間青黑,好像在考慮這個人是不是可以殺了,現在殺立刻殺!
藍田心中罵暗,南星的狗東西去哪了,是睡死了麽現在還沒起來,讓外人伺候王妃?
誰讓這人進帳的,誰讓他站王妃身邊伺候的!他才離開多大一會兒,竟然被人占了位置?
溫阮見邾晏回來,還立刻沖他招手:“你快過來,嘗嘗融雪泡的新茶,竟然跟藍田不相上下!”
藍田:……
被比過去了?我那一手安身立命的看家本事,竟然能被比過去?
還有融雪是什麽東西,王妃您把人家姓忘了!
再看宮融雪,側站一旁,姿态溫柔小意,笑容如沐春風,
不争功,不搶位置,似乎還試圖和‘前輩們’打好關系,朝他微微一笑。
藍田瞬間感覺後背汗毛豎了起來。
是勁敵!
果然,之後的一切證明了他的猜測。這宮融雪好深的心機,好厲害的水磨功夫,仿佛一心一意要做王妃的貼心小跟班,王妃身邊有人時,只要他和南星在,宮融雪保準安靜,看着不顯山露水,不搶風頭,實則哪哪都細致到位,但凡他和南星有哪一個細微的點沒做到,宮融雪一準查漏補缺,做的的圓圓滿滿,他還不說話,不表現自己做了這個事……
可他不說,別人就看不到麽?
王妃什麽樣的人,聰慧通透,人情練達,對手下又自來體恤,哪能看不到?宮融雪若是表了功,才是下策,就是不表功,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麽,才是更大的功!
不但有厲害的揣摩心思,水磨功夫,會伺候人,宮融雪還特別會傳話。
如果接下來的京城,因為使團互市大大的熱鬧,王妃把事捋順了,确定鬧不了幺蛾子,就撒手不管,由着幹這事的人折騰,可他不管,會有人找過來啊,每當這時候,就十分考驗下面傳話人的嘴皮子功夫了。
比如碧魯渾派人來,宮霜雪能怼,霍家梁家等各商家過來,宮霜雪能微笑忽悠,連宮裏派人過來傳話,宮融雪都能接得住,并反手套了一堆消息回來……
竟然還很得體,誰都挑不出毛病,還誇簡王府又進了個不錯的手下!
藍田感覺自己就像狗子捕獵,遇到河裏王八時,不知道怎麽下嘴。
南星這個沒出息的,竟然都不想搞宮融雪,就不怕被踩着上位麽!
連狗子都叛變了,天天跟着王妃,跟宮融雪越來越親近!
王爺也是,就不管一管麽……
王爺當然想管。
邾晏氣壓一天比一天低,把溫阮看的跟眼珠子似的,仍然逃不過宮融雪的見縫插針,而且這人還不是什麽有髒心思,暗中肖想,他就是很崇拜,很尊敬,很喜歡溫阮,很喜歡待在溫阮身邊,僅此而已。
宮融雪本就是一個經過嚴苛訓練的人,第一次見到溫阮時,之所以那麽誇張,是因為壓抑不住的本能在熊熊燃燒,之後沉澱下來,自然恢複了平時的樣子,他用盡心力照顧溫阮,不願離開……只是太珍惜。
在苦海裏久了,好不容易遇到甜,他舍不得放手。
溫阮看明白了,所以縱容,南星看明白了,所以不搶,唯獨藍田看不明白。
邾晏能看明白,但他不爽,于是某個滴水成冰,天邊剛剛泛白的清晨,他把藍田叫到較場,揍了一頓。
藍田:……
他一瘸一拐的回來,看到南星,狠狠瞪過去:“都是你!”
南星正抱着廚房剛出鍋,熱騰騰的包子啃:“嗯?”
藍田恨鐵不成鋼:“你還有閑工夫吃包子!要不是你沒用,怎麽被人搶了位置!”
南星:……
“你有用,怎麽被比下去了?”
也許藍田一瘸一拐的樣子實在可憐,物傷其類,南星比了比,把手裏小一點的包子遞過去:“挺好吃的,肉餡韭菜加了蝦皮,你也嘗嘗?”
藍田:……
我這是造了什麽孽,跟這種傻子做同僚!王妃你到底看上這東西哪裏了!
藍田仍然沒放棄監視宮融雪。
他不認可這個人的忠心,擔心王妃被騙,被傷害。
當然,他也有一手厲害本事,宮廷大內學來的好東西,還沒叫王妃看過呢!
外來的和尚怎麽能本地和尚還會念經,看他怎麽整活!
于是接下來,王爺那邊他都顧不上了,天天守着王妃,将那些大內學來的本事一一展現,茶道只是些許牛毛,他還會香道,琴技,精巧木工,手雕,首飾設計及品鑒……
的确驚豔了王妃,但也便宜了宮融雪,這東西竟然很有天賦,觸類旁通,要把他的手藝全學會了!
藍田驚怒。
然後發現,宮融雪似乎真的沒什麽壞心思,好像真的是歸順了,真就是想做個下人,一心一意侍奉王妃。
不僅僅是忠心,他還願意以命相護。
臘月二十,王妃遇到了一次刺殺。
刺客挑的時機不要太好,已進臘月,每年最忙碌,街上人最多的時候,偏偏王爺外出不在。
宮融雪一下子就把溫阮推開了,甚至搶走了車上最顯眼的東西,披在自己身上,用己身釣魚,引走所有刺客……
也是這一次之後,藍田才明白了,原來宮融雪就是想這麽釣魚,他知道溫阮想要什麽,早就打算好了配合,溫阮這些日子同意他日日跟随在側,也是默許,最初并不是全部信任,但很明顯,人與人的相處,能說明很多東西。
南星扔過來一個肉包子:“行了,還不當自己人?”
藍田這回接了,狠狠咬了一口:“反正還得盯一盯。”
他覺得他們現在這麽配合挺好,總要有人保持警惕,宮融雪如果真沒壞心思,不怕他盯,還會歡迎他盯,如果有,正好他立個頭功!
他只是有點沒想到,原來自家主子,王也也早早參與了這個局。
雖然王妃遇刺的時候,王爺不在,但他回來的很快,且趕上了親自救王妃,抱王妃下車。
但之後就抱着王妃沒影了,顯然也不是不吃醋。
“好了好了,我真沒事,”溫阮坐在邾晏膝上,輕拍他胸口哄他,“我知道分寸的,宮融雪自己也願意,說這樣成功率更高。”
邾晏:“他可以做誘餌,但你不可以再涉險局。”
溫阮:“你看我危險麽?”
明顯危險的是宮融雪。
“算了。”
跟一個下面人吃什麽醋。
邾晏板着臉:“若你聽話,他又安分,我不是不能允他一條生路。”
“殿下胸懷寬廣,最厲害了!”溫阮擡頭,親了邾晏一下。
邾晏更滿意了:“你乖一點。”
溫阮:“你那邊怎麽樣,可有進展?”
“感謝你們的高調,”邾晏也很滿意,“抓住了不少娘娘教的人,但大多是底層,知道的有限,宮融雪說的那個淨壇尊使很機靈,聽着風就跑了,暫時找不到,整個教衆高層似乎都沉寂了下去,不過我已有眉目,只是需要時間。”
溫阮思忖:“是不是快過年了,他們都低調了?”
誰都要過年麽,百姓要,當官的要,宮裏貴人要,做壞事的也要。
邾晏颌首:“或許要開年,才能有進展了。”
溫阮:“袁魏昂那邊呢?”
邾晏:“暫未發現與娘娘教的特殊關聯,可疑點倒是有,配合別處證據,倒是能處置他。”
溫阮聽出不對:“但是?”
“不劃算,”邾晏道,“快要春闱了,他是主考官,若不想影響,只能春闱後動手。”
春闱後麽?
溫阮想了想,倒也不算晚,估計那個時候,娘娘教也過完年,開始出來活動了,兩方接觸,才好抓現形。
“倒也不是什麽都不能做,打探更多消息還是可以的,”邾晏看着懷中人,“宮中守歲,可願同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