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當爹的真不是東西

第80章 當爹的真不是東西

其實從圍獵回來, 到守歲前這段時間,其實所有人都很忙。

邾晏在查中書令袁魏昂。

娘娘教暫時蜇伏,揪不出來, 朝官可沒地方跑, 願不願意, 都得在京城。袁魏昂為官近四十載, 中書令做了多年, 本就手段厲害,能貪污受賄的人盡皆知, 概因綁在身邊的利益團體太龐大,牽一發動全身,這才讓人望而卻步,不敢輕動,但邾晏不管,身邊連接的利益鏈條太多,都斬開不就行了?而且本朝又不是不能将功折罪,他現在挑明态度要幹事,旁人總會有考慮, 能看清楚的,舍些財, 跳到明路,損失還不算多,看不清楚,那就跟這艘破船一起完蛋吧!

簡王殿下早出晚歸,王妃溫阮這邊, 也很忙。

霍二少談生意從來不客氣,把北狄使團折騰的不輕, 對方越擔心天氣冷,越着急走,他越能拖延,越能談價格拿捏,争利到最後,價碼好處實在談不了更多的了,也得順走點搭頭,比如這一回,就給溫阮要來兩箱據說不知道從哪兒買的糧食。

他不認識,但他一向知道溫阮喜歡什麽,順便要來的,溫阮可是認識,這是紅薯和土豆啊!

溫阮不太清楚這兩樣東西産地是哪裏,什麽時候從哪傳到中原的,但他見着了,不可能錯過!他恨不得抓住霍二少親兩口,霍二少哪裏敢,扔下幾大車年禮,就逃之夭夭,回江南老家過年了。

溫阮再次紮根莊子,準備新一輪育苗,根本沒時間回王府,并且來回抓人幫忙。

方銳這個整天閑的沒事的小侯爺小侯爺首當其沖,連撸貓的功夫都沒有;農寺的洛林昌更不用提,溫阮一聲招呼,老頭就自己扛着包袱搬來了,趕都趕不走;連洛林昌的好友谌永安溫阮都抓了兩天……

算了,不抓了,谌永安強在治理民生的本事,為人又極剛正,眼裏容不得貪污,遂水泥這塊的事,交給他了,不管修路還是修城牆還是修別的,總歸,溫阮把東西搞出來後就不管了。

因京城天氣寒冷,地面凍上了,不利于水泥的再研究,最近這件事移往南方了,谌永安都不準備在京城過年了,帶着家人短暫外放南方。

溫阮沒想到,宮融雪竟然這麽能幹,懂眉眼高低,伺候人的活他能幹,琴棋書畫品香制藝,高雅的事他懂,這下地幹農活的事,竟然也接的住!

這怎麽能不驚喜?

至于那一場刺殺,也是因為從莊子裏回城遇到的。

總之這段日子,他過的忙碌又充實,不怎麽見得到邾晏,連第一場雪都沒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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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來時是半夜,他睡的死死,早上醒來是邾晏的臉,邾晏說喊了他,他沒聽見,沒辦法,為了彌補遺憾,他們在清晨肅冷的薄薄積雪時光裏,發起了一場暢快淋漓的深入交流。

這樣的忙碌,一直維持到除夕,他們早早騰出時間準備,進宮守歲。

除夕團圓,就算是皇室擺宴,也是家宴,沒有外人。

既然是家宴,席上自然是有女眷的,比如皇上的妃子們,珍妃柔妃打頭,有份位,在宮裏有臉面的,能在她們後面落座露個臉,當然,話是不會多的,沒份位的沒臉面的,根本就沒有在這裏面聖的機會。

二皇子三皇子也帶了女眷,但只能帶正室及子女,他們的妾,是不可以和皇上的妾一樣,過來露面的。

溫阮自然也沒看到溫茹。

年前他去過溫國公府一趟,意外偶遇了溫茹,溫茹和出嫁前變化非常大,早年的尖酸刻薄鋒利不饒人全都不見了,變的溫婉小意,身段軟了下來,似乎全然接受了命運,和溫瑜大吵了一架,私底下朝溫阮道歉時誠摯又悔恨,倒是那位位庶堂兄溫瑜,一如既往,篤定自己的路是最對的,以後一定牢牢壓在所有人頭上。

年紀小的公主皇子,以及皇孫皇孫女們,都被宮人好好照顧着,沒往前湊。

比如十皇子,即便已經是個十三歲,半大不小的少年,仍然沒坐到前面來,不過他倒是挺享受這個狀态,巴不得別人看不到他,在角落裏安安靜靜,還準備一會兒悄悄溜走,只在溫阮看過去時,在無人看到的角度,沖溫阮扮了個鬼臉。

皇室家宴,一如既往派頭十足,禮儀講究,光皇上講話就講了很久,舉杯三次邀慶,二皇子三皇子在這個時候尤為相似,搶着熱鬧氣氛,搶着表現,加上珍妃柔妃的适時湊趣,一時間笑聲四起,将熱鬧團圓的年節氣氛展現了個淋漓盡致。

邾晏在這個階段,一直存在感不高,誰叫沒個做寵妃的娘,替他圓融打理,在皇上面前争寵呢?

溫阮也沒什麽意見,禦膳房裏的蒸菜一般般,但見縫插針上的這幾道小炒都很好吃,大殿雖有地龍,室溫尚可,但菜放久了也是要涼的啊,現在不吃還等什麽!

他直接悶頭幹飯,甚至不忘給邾晏夾菜,眼色示意這個笨蛋快吃,不然該涼了!

邾晏怔了一瞬,他很久沒有被這麽簡單直白,不帶有其它目的的關心了。

這種環境,這種氣氛,阿阮不覺得跟着他無人問津丢人,也不想魏巍皇權的誘人……只關心他肚子餓不餓,能不能吃到一口可口飯菜。

邾晏提箸,吃的很認真。

溫阮當然也不是純粹在吃,偶爾也會看一看殿上的樂子。

他發現今天皇上氣色不錯,這好像是他們第三回 見?

不管第一次随邾晏進宮,還是第二次在圍獵場,皇上的面色都不算太好,臉色偏蒼白,眼底浮腫,眼球混濁,聽說圍獵結束聽到柔妃大病,還跟着生了一場病來着?

總之溫阮對太元帝的印象,是一個經年身着龍袍,有天子威嚴氣場,但感覺總是透着點虛的老年天子,怪不得北狄使團一來,就暗戳戳要打探皇上身體情況,換他他估計也……

但今天不一樣,皇上氣色紅潤,神采奕奕,看上去不但不虛,還龍精虎猛,能再戰二十年的樣子。

這是吃了什麽藥?

桌子底下,溫阮悄悄拽邾晏袖子,示意他仔細看一看,能不能解他的惑。

邾晏反後,扣住了他的手。

溫阮拽不回來,無語的撓了下對方掌心,叫你看皇上,不是叫你耍流氓!

手卻被邾晏攥的更緊。

“……要我說,還是柔妹妹有福氣,瞧這身體好的多快?前段時間病的都要撒手人寰了,吵着鬧着要見皇上最後一面,這才過了多久,就好的跟個沒事人似的了? ”

珍妃慢條斯理開口,不再演合家歡戲份了。

備受期待的宮鬥劇終于來了!

溫阮正好吃完小炒,立刻放下筷子,興奮靜聽。

“還得是皇回來的快,否則我呀,恐真是見不着了,”柔妃含情脈脈看了太元帝一眼,“天子龍氣護體,妾只沾一點,就鴻福在身,閻王爺都請不走呢,就是可惜,害我得病的那個宮人死了,也不知是誰的人,怎麽就發生了意外,不慎腳滑走到了井裏。”

珍妃酒盅放到桌上,眼神犀利:“妹妹這是什麽意思,皇上面前,這話最好說清楚,別留什麽誤會才是。”

柔妃越發柔婉,甚至有些為難:“哪裏有什麽誤會?我也沒說是姐姐的人,姐姐才是,不要誤會了。”

話未說完,她又看向二皇子:“今日我過來的路上,忽遇北風狂卷,二皇子正好經過,避嫌不敢靠前,仍然以身伫立,擋了這陣風,可見仁善之心,人品貴重,姐姐是二皇子生母,怎會是壞人?”

暗示二皇子這麽懂事,她得給點面子,同時也在暗示,二皇子溫柔善良,以仁立身,一點都不像珍妃,反倒像她。

溫阮幾乎瞬間了悟這些弦外之音,一雙明亮的眼睛刷的轉向珍妃。

當娘的聽到了這種話,得炸吧!

他可是聽說過的,宮中這兩對母子,感覺有點錯位,明豔張揚,脾氣倔強鋒利的珍妃,兒子卻慣愛以大義示人,講究仁善之治,還喜歡時不時裝大度裝小白花,謀取利益,性子與柔妃像了十足十,而柔妃的兒子三皇子,一點也不像柔妃,反倒性格尖銳暴戾,有幾分珍妃的影子。

對此,珍妃一直不太滿意,不知對身邊人發過多少脾氣,柔妃就還好,反正沒聽說過她對此很難過。

珍妃果然拍了桌子:“你還好意思說這件事!若不是當年借口我生病,搶了我兒去你那養了小半年,他能學成你那個樣子?”

柔妃收了笑:“我這個樣子怎麽了?都是生過孩子的人,都想對孩子好好照顧,我自認問心無愧,沒對孩子動過半點惡念,而姐姐你——若不是你從中挑撥,三皇子也不會安全感全無,棱角鋒利。”

哦……

溫阮懂了,原來不是不在乎,是少有說。

二皇子三皇子臉色不怎麽好看。

誰也不想被自己娘親嫌棄,尤其大庭廣衆面前。

太元帝穩坐龍椅,叫老太監添了酒,慢慢品着,似乎對這個場面見慣不怪,随适縱容。

溫阮:……

這當爹的真不是東西啊。

不說話不表态,默許形勢升級,你是養老婆兒子,還是養蠱呢?

溫阮想了想,如果這裏的氣氛永遠是這樣暗潮湧動,針鋒相對,沒架吵也要挑個刺出來吵,他大概永遠習慣不了。

就在這時,手指被捏了捏。

溫阮看邾晏,發現小太監正在上酒,屠蘇酒!

他立刻明白了,眼神堅定的,回撓了下邾晏手心:你放心,我保護你,絕不讓你喝屠蘇酒!

大概吵架局的人太少,又都是老調重彈,有點不新鮮,不過瘾,珍妃看了眼這邊,笑着舉杯:“難得簡王成了親,今年有人共度,這杯屠蘇酒,預祝你新年順遂,萬事如心。”

溫阮立刻接話:“今天才三十,還不到初一,不過子時就飲此酒,未免不吉利,不若我敬娘娘一杯,祝娘娘花容永在,得償所願?”

邾晏換了酒,與溫阮一起:“敬珍妃娘娘。”

珍妃看了眼二皇子,很清楚現在的敵人到底是誰,并沒有繼續僵持。

這波算過去了。

二妃總要做對,沒過多久,柔妃也舉杯,勸酒邾晏,當然,也是屠蘇酒,她的理由就走心了點:“先為人子,又為人夫,簡王殿下現在肩上擔子越來越重了,新的一年,要更加努力,給你珍視的人幸福。”

溫阮覺得邾晏表情不對,好像要喝的樣子,直接摁住了他,微笑看柔妃:“娘娘此話有理,如此慈母之心,我瞧着三皇子都有些吃醋了,不若我們先跟三皇子喝一杯?”

柔妃:……

“不錯。”

皇上終于說話了,卻不是柔妃或三皇子,而是對溫阮:“懂的心疼老六,看來朕選人眼光不錯,聽說你最近又育了新糧種?”

溫阮放下酒杯:“是,産量大又快,能為糧,解民饑,也能做菜,飯桌上添一二口味。 ”

“很不錯,老六得了個賢內助啊,”皇上感嘆,“早年朕就說過,此子類朕,未來不可限量,現下看,果然沒讓朕失望,來,你飲一杯朕的酒,看看好不好喝?”

老太監也很懂事,立刻颠颠過去,給溫阮斟了一杯禦酒。

溫阮當即就覺得不對。

今日家宴,皇上根本不怎麽說話,像是天生不喜歡說話,兩妃嘴皮子都打成那樣了,也沒見他給誰撐腰站臺,這時候反倒點了他,面帶微笑,姿态慈愛,還很有維護之意——這是要把邾晏擡起來,架到火上去烤?

這宮鬥奪嫡,你不想沾,也必須得摻一腳?

可沒辦法,皇上禦賜,酒都到嘴邊了,不能不飲。

皇上不僅賜了他一杯酒,他喝完,立刻賜了邾晏一杯,各種言辭溢美,誇的人都要起雞皮疙瘩了:“……好孩子,果然不愧朕為你封王!”

獨一份的喲,別人沒有的喲,朕可是最喜歡,最中意你了!

溫阮:……

他心中忍不住暗罵句老東西,竟然真是這樣!

之前坐看二皇子三皇子相争,偶爾鬥的狠了,便用邾晏來牽制他們兩個,現在覺得味道不對了,覺得邾晏這個兒子不太好用,還有點深不見底,幹脆直接立起來當靶子,讓二三兩個皇子一塊針對!

邾晏倒是一臉淡漠,有賞就接着,有罰也不懼,臉上看不出悲喜。

可溫阮知道,大概今天晚上過後,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宴散前,溫阮去了趟官房,邾晏在廊角等他,并沒有用多久,回來時,發現不知何時三皇子來了,正在和邾晏說話。

“我不是老二,說話不會遮遮掩掩藏,父皇身體……別人不懂,你我應當明白,”三皇子聲音很低,夜色裏,眼底映着宮燈,微微閃爍,“我只問你,願不願意幫我,我要你一句準話。”

邾晏:“謝三皇兄擡愛,但你确定在這裏說這種事?你要準話,我就必須得說?”

三皇子眸底陰鸷:“你不是不敢,你是不想幫我,選了二哥是吧?”

邾晏:“我沒這麽說。”

三皇子卻似乎已經認定:“很好,老六,咱們走着瞧,你可別後悔!”

溫阮感覺三皇子狀态不對勁,有點瘋魔,是被之前殿中氣氛刺激到了?還是……真的風雨雨來?

邾晏已經聽到他的腳步聲,轉過身,沖他伸出手:“走吧,回家。”

溫阮快走兩步,握住這只手,小聲問:“你是不是什麽時候,把二皇子也給得罪了?”

“阿阮看出來了?”邾晏嘆氣,“怎麽辦,兩個手掌實權的皇兄,本王都得罪了。”

溫阮才不信他在發愁:“怕不是他們蠢吧,才發現你一直在演他們?”

邾晏:“若我的兄弟是阿阮,我現在只怕已經輸了。”

溫阮:……

別,別這麽捧我。

宮巷悠長,兩人一起走過,四周靜寂,久久沒有聲音。

邾晏:“在想什麽?”

溫阮:“我在想,果然是風雨欲來了吧……”

“不是風雨,是雪。”邾晏示意他擡頭看。

溫阮擡頭,發現下雪了,雪花不大,小小一片,應該是剛剛開始,也沒什麽氣勢,不多,散漫悠閑的從空中飄落,伸出手,落到掌心就化了,甚至感受不到它的溫度。

但溫阮還是很驚喜,雖然入了夜,視野看不到太遠,但昏黃宮燈下的雪花就已經足夠漂亮了!

“哇——好好看,今晚我要看個痛快!”溫阮大發豪言。

邾晏卻道:“不一定。”

溫阮:“嗯?”

邾晏:“你如果不困的話。”

溫阮沒聽懂邾晏的話,困什麽困,他才不困,他精神着呢!他還催藍田駕車快點,他要早點回府賞雪!

王府的雪,自也好賞的,剛一進門,溫阮就覺得自己這兩天讓下面人做的過年準備一點也沒浪費,走廊,樹下,假山,屋檐,挂滿了大大小小的燈,映着紅色喜慶的剪紙,愣是把四周映的明明亮亮,雪花落到庭院,簡直美極了!

他回到屋子就沖進去更衣,準備穿的舒服點,推開窗子賞雪,惬意還不冷。

邾晏則沒那麽急,拿起桌上杯盞,連喝了三杯。

溫阮換完衣服出來,就發現不對勁,邾晏眼神很深,看他時尤為熱烈,且外放。

不僅僅眼神不對,邾晏還直接走過來,以一個不容拒絕的姿勢抱住了他,上來就親,洶湧,炙熱,手背青筋鼓起,仿佛一時一刻都等不了。

“你喝了什麽……”

溫阮聞到酒味,有點絕望。

邾晏倒是答了:“口渴,喝了桌上的茶。”

“那哪裏是茶,是屠蘇酒!”

是溫阮出門前備好,放在桌上的,想着明早看到就喝,讨個好兆頭,是給他自己的,不是讓邾晏喝的!

他好好看了一晚上啊,盯着邾晏不被宮裏的暗算,沒讓邾晏喝屠蘇酒,萬萬沒想到宮裏沒事,回到家裏功虧一篑!

“阿阮……阿阮……”

又是連聲呼喚,帶着忍不住的克制和沖動,愛意和渴望,叫的人心軟。

溫阮沉淪在邾晏懷裏,到最後都不知自己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只記得在窗邊冷,在床上熱,果然,這一場雪沒能看痛快。

不是困不困的問題,是沒有時間。

第二日醒來,雪早已經停了。

溫阮是在吃早飯時,覺得不對的,桌上那屠蘇酒,怎麽能被誤飲呢?邾晏難道連味道都聞不出來?如果連這點警惕性都沒有,在外面早被暗算八百回了!

他目光幽怨的看着邾晏。

邾晏垂眸,一臉肅正:“這事不能怪我,我真不知道。”

可惜被藍田賣了。

藍田自己也不知道,他正和南星一塊,蹲在廚房吃新出籠的包子,哪能料到王妃一大早能親自過來找東西,還在和南星說小話:“就王妃昨天放在桌上的屠蘇酒,王爺親自選的,可好喝了,我偷了點出來,你也嘗嘗?”

溫阮:……

“邾、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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