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哪裏錯了
第86章 哪裏錯了
邾晏從去年聚日樓, 和溫阮定婚時,就已經注意到溫瑜。
這個人有點奇怪,似乎知道很多事, 關于他, 關于溫阮, 總是能把握時機, 做出一些自認為對自己有用的事, 可再細觀試探,會發現這個人其實并不聰明, 知道的東西也很有限。
他想搞清楚這個邊界在哪裏。
可惜一直以來太忙,沒時間立刻處理,就讓下面的人先觀察評估着,最近沒什麽事,才拿起了這件事。
溫瑜很自我,很愚昧,自以為将秘密保護的很好,不信任任何人,沒有夥伴, 沒有盟友,連最親密的人都要瞞着, 也沒有任何危機應對的手段……所以還猶豫什麽?直接抓過來問就是了。
邾晏放下茶盞:“三天,我要知道所有。”
藍田懂,還得保密,從審問到這院子裏的護衛,都得是自己人, 心腹:“可他這麽消失幾日,回去怎麽說?”
他們的人自始至終都不會露面, 連聲音都用了技巧,溫瑜不會知道被誰抓過,必定心內惶惶。
“那是他自己的事,”邾晏薄唇微掀,“他還挺擅長說謊的,不是麽?”
至于心內惶惶,不能安生度日,那不是溫瑜應得的?
以為他不知道此人怎麽欺負過他的阿阮?
阿阮心大,只要沒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有仇當場報了回去,過去了就過去了,不再介意,他不行,他很介意。
膽敢利用,威脅,算計……誰給溫瑜的膽子?
不過既然阿阮沒深究,他也願意給個面子,不要此人的命,只要配合,完事了扔出去就是,可若不識好歹……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三天後。
溫瑜再次看到陽光,眼淚直接出來了。
他現在是在一個無人經過的偏僻街巷,昏昏睡着時被扔過來的,睜開眼時驚慌了一瞬,很快發現認識這個地方,離自己家不遠,才有了些許安全感,抱住自己,宣洩的哭了出來。
春天的雪來的快,去的也快,早就過了那段寒冷難熬的日子,春日陽光溫暖燦爛,撫在人衣裳發間,很是溫柔,可溫瑜并不覺得暖,仍然覺得有入骨森寒。
誰把他抓了去?為什麽問那些問題?問到了有什麽用?以後會怎麽處置他?會不會遇到點事,就把他抓去問問?
所有心中疑慮,他都沒有答案,連抓問他的人是誰都不知道,身上沒有任何外傷,被針紮過的地方連小坑都看不到,仿佛這幾日的經歷是個錯覺,可能如同螞蟻爬過的麻癢感覺遍布全身……怎麽可能是錯覺呢?
他已遍體鱗傷,千瘡百孔,卻無人知曉。
溫瑜不知道以後該怎麽辦,現在腦子也不怎麽清楚,渾渾噩噩驚惶不定,回家的路上看到誰都覺得似乎對方不懷好意,是別人派來監視他的人。
回到家,也沒有得到多少慰藉。
說是出門透透氣,卻整整三夜未歸,敬母能不質疑?敬宇青也很難站到溫瑜一邊,勸說母親,不發一語,等着溫瑜解釋。
溫瑜沒法說,只能撒謊:“我回家住了幾天。”
“家?”敬宇青很是失望,“所以現在在你心裏的家,仍然是溫國公府,我這裏不是你的家,我個做夫君的很沒用,是麽?”
溫瑜難以置信。
他和敬宇青成親,放棄了溫國公府的高貴地位,甚至遠離了那個圈子,為了敬宇青,都要圍着鍋臺轉了,敬宇青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
可有春闱的事在前,他們之間已經出現隔閡,他若想好好過下去,就不能再刺激敬宇青……
只好頂着難受的身體和情緒,小心哄敬宇青。
沒關系。
他告訴自己一切只是暫時的,所有負面情緒不過是因為春闱失利,只要再來一次,考好了,敬宇青就會信他,就知道誰才是對他最好的!
如果沒記錯的話……就在今年下半年,皇上會加一次恩科!
那時還沒有那麽冷,時節不錯,環境也不錯,敬宇青一定能中!
但是他不能說,怕說了,會引來更多麻煩,只能一複一日的照顧敬宇青,督促敬宇青,敬宇青煩他氣他也在所不惜。
可轉眼大半年過去……
敬宇青的心有沒有挽回來,信不信任他,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皇上果然加了恩科,敬宇青又沒考上!
到底哪裏出了錯,為什麽又沒考上!
溫瑜咬着指甲,想不明白。
上輩子的這次恩科,他記得很清楚,還是因為袁魏昂的下馬,派系清算,朝堂缺人,在夏天的時候就傳出消息要加恩科,十月底的正日子,在京城的學子消息不可謂不靈通,準備的時間不可謂不長,他給敬宇青準備的東西也足夠,吃穿用物無一不足,能保暖,也沒有生病,順利答完了所有卷子,為什麽還是沒中!
上一次這個時間,敬宇青沒參加,因為根本不必參加,他早已高中,入朝堂得用,一步步走得很穩,甚至可以在這次恩科盡協理之責,又立一功,之後朝廷提拔的很多人才甚至都與他交往頗深,現在別說人才了,他自己都去不到朝堂!
怎麽可能呢?敬宇青難道不是狀元之才,探花之貌,權臣之勢麽!
“到底哪裏錯了……”
溫瑜喃喃,他是重活一世的人,對未來的預知并沒有錯,很多事情還是會發生,只是有關自己的事,做出了別的選擇,其後會有相應的變化,有關敬宇青,和上輩子不一樣的,只是成親的人換了……
難道是因為這個?
溫瑜大怒,溫阮到底有什麽好!為什麽所有跟他接近的人,好像都特別順利,越來越好,跟自己靠近糾纏的人,反而越來越不行!分明重活一輩子,知道事情更多的是自己不是麽!
自己才應該是敬宇青的助力,為什麽敬宇青就是眼瞎了,看不到!
敬宇青竟然還敢怪他,說什麽這次的題不對,上次春闱的題才最對他的學識,如果還是上次那樣的題,他一定能中,都怪他悟了他當時的人生大運!
溫瑜深深呼吸。
他現在十分猶豫,覺得自己被騙了,敬宇青根本就是個繡花枕頭,是不是應該早點抽身離開,可他之前付出了那麽多心力,感情,身體,不容易存下的銀錢……就這麽走了,又感覺很虧。
他決定最後再給敬宇青一個機會。
明年,明年還會有一次恩科,如果這次敬宇青還不能中……
溫阮這一年很忙,非常忙。
首先是自己的種植大業,南邊的稻粟,北邊的玉蜀黍,新得的紅薯土豆,全部豐産,獲得大成功,偏偏今年秋汛很厲害,數十年不遇,災民很多,正好他種的糧食派上了用場,四處赈災,贏得不少好名聲。
朝廷當個人,付錢買糧,他就收着,拖欠一陣也沒關系,總之先辦事,連正在四處風生水起談生意的霍二少,都被他拽去幫忙,漕幫更不用說,四處支持給予最大的助力。
至于好名聲,他并不怎麽需要,反倒借機傳出話去,所有農人若有條件,都可以過來同他學習種地知識,今年秋收未得者也不必慌,他可以幫忙提供來年的種子,但不白給,得幫他做事種地,要立契約的。
農閑之時,他就折騰更多的東西,水泥路京城大街都已經鋪上了,水泥牆都叫方小侯磨着蹭着,到邊關修成城牆了,香氛新酒生意都不錯,是時候搞點新玩意兒了……
于是制糖,香醋,醬油,水晶玻璃,大棚技術……一點一點,開始如火如荼發展了。
這一年,簡王妃的名字傳遍大江南北,名聲比簡王本人,可是大了太多。
邾晏這一年,被太元帝打壓的很厲害,誰讓他當初不聽話,節外生枝呢?
當然,在朝堂做不了太多事,正好方便他低調去四處查娘娘教,只是別人不知道罷了。
可他這樣的處境,京城貴圈的人看着,誰能不嘆一句遺憾?本朝唯一一個封了王的皇子,還沒風光幾天呢。
二皇子三皇子自然跟着落井下石。他們之前朝邾晏放的話,好像都當了真,二皇子覺得邾晏站了三皇子,跟自己作對,三皇子覺得邾晏站了二皇子,跟自己作對,怎麽能不教訓一二?
你說很可能是誤會?是誤會就更該教訓了,如此拎不清,怎配做本朝唯一封了王的皇子?
說到底,還是嫉妒了,覺得邾晏之前有平步青雲的勢頭,必須得給打壓下去。
老六明顯是失了父皇的心啊,現在不摁下去,什麽時候動?
而且袁魏昂一倒,朝堂空出這麽一大片位置,是不是得搶?越少一個人競争,自己越能得到更多的機會不是?
二皇子三皇子忙得不亦樂乎,根本不關注其它小事,什麽赈災平事,都跟他們沒關系,現在最關鍵是勢力!朝堂勢力!這關系着誰能往上一步!
太元帝倒是老當益壯,如魚得水,現在的朝堂氣氛很亂,他的存在越發重要了起來,他時而給二皇子撐腰,時而給三皇子站臺,一會兒幫着哥哥,一會兒幫着弟弟,最後妃的寵愛也是,一會兒擡珍妃,一會兒擡柔妃,平衡之術運用的爐火純青,前朝後宮,可算是叫他拿捏的明明白白。
就是可惜他年紀大了,再享受這種狀态,再喜歡玩,精力仍然有限,大病好幾次,還在寝宮吐了血,只是悄悄瞞了起來,沒讓人知道。
這幾乎一整年過去,袁魏昂的事算是全部處理妥當,他的勢力,他的財産,他的後人,都有歸處,被關押在天牢的豐溢倒是沒什麽動靜,先時還被人注意,現在幾乎已經被遺忘,連太元帝不會隔三差五派人去看看他,他的衣食住行,自然也降了檔次,慢慢粗糙了起來。
又一次将要過年,京城人們等着看的笑話不在別處,正是簡王府。
這一年過去,大家對簡王妃越來越熟悉。溫阮實在沒什麽架子,笑眼笑唇,氣質又乖又喜慶,跟誰都能聊幾句,而且也實在沒什麽野心,什麽朝堂權謀,他沾都不想沾,別人垂涎的王妃位置,他也丁點不在意,最喜歡的竟然是種地,而且對各種莊稼如數家珍,心還善,種地時別人踩一下他的莊稼他都要罵人的,摳的不行,真正有大災來時,他卻施糧赈災比朝廷還快還迅速還多,慷慨的不行……
這樣的人,誰讨厭的起來?
更別說溫阮還擅長搞各種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兒,經他手的東西,沒有不有趣不好玩的,京城百姓偶爾街上看到溫阮,都會順嘴問一句最近有沒有好玩的東西推出來,家裏小孫子淘的都管不了了,得想個法子治治!
這樣不慕名利,慷慨大方,視銀錢如糞土的王妃,跟任何人都成不了敵人,不管形勢如何變幻,他的生活都很平穩。
除了莊稼種地,他自己好像也沒什麽執着的,他對溫國公府沒多好,因為溫國公府對他本就不好,溫國公府還因此事,被皇上罰了,皇上對簡王失望,見都不見,對簡王妃倒是一直禮遇,溫國公還是和以前一樣,屁事不管,像是已經認命躺平,随便以後怎麽樣了。
唯有一點——
溫阮和邾晏會吵架!
簡王簡直太不像話了,這都被皇上不喜了,還不乖乖守着媳婦守着家,竟然到處亂跑,很多時候見不着人影,把王妃氣的住到莊子上去,每回回來王府,兩個人都要吵架,這次又是不知道多久沒回來了,但快過年了,應該快了?
“回來了,回來了!走快,快去看看!”
“等等我,我也去!”
有人說看到簡王打馬沖向王府,一群人就悄悄眯眯跟過去守着……
簡王府防衛嚴格,他們自然是進不去的,可若是王妃同王爺鬧的動靜大,也是能聽到一二的!
溫阮和邾晏還真吵了。
因為邾晏又又又受傷了!
“你回來……”
溫阮聽到外面報信,驚喜地打開門迎接,話還沒說完,就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臉上的笑立刻收了起來,盯着邾晏看了兩遍:“胳膊,伸出來。”
“阿阮……”
邾晏左臂負在身後,聲音有淡淡的懇求。
溫阮“啪”一聲,把門關上了。
“阿阮……”
邾晏嘆了口氣,伸手敲門,動作急切又克制。
溫阮不開門:“上次答應我什麽來着?”
邾晏聲音低啞:“不受傷。”
溫阮:“所以你胳膊上是什麽?”
邾晏沉默了瞬間:“不小心蹭了一下,不算傷。”
“我都聞到血腥味和金創藥包紮的味道了,”溫阮氣的吼出聲,“你還敢說不是傷!”
邾晏無法,聲音更低了些許:“阿阮……我有點疼。”
“該!”溫阮咬牙,“你是要趕着投胎,以後都沒時間了麽,非要這麽着急!”
他知道,娘娘教不好對付,不是勢力有多麽大,多麽厲害,而是它選擇發展的方式,都是從底層百姓,最偏僻的村莊開始,洗腦成功後,百姓們會自發自助保護教衆,他們投鼠忌器,反倒不能硬來,若想徹底剔除,連根刨起,就幾乎得全國各地跑盡,手段倒是其次,非常需要時間和耐心。
他和邾晏又不是沒時間,一年兩年又如何,需要很趕麽?
外面沒了聲音。
但溫阮知道,邾晏沒走:“疼了就去換藥!”
邾晏還是沒說話,只是突然‘砰’的一聲,像是什麽東西倒在了地上。
溫阮心怦怦的跳,該不會是邾晏暈倒,摔倒在地上了吧!
他趕緊打開門——
迎面就是一個擁抱,很緊,很暖。
“阿阮……你幫我換藥,好不好?”
溫阮看到了門口倒着的東西,是擺在門外不遠的花盆,花盆很大,種着金桔,倒挺結實,這麽被邾晏糟蹋也沒壞。
又騙他!
溫阮氣的踩了邾晏一腳,掙紮不讓抱。
“嘶……”
邾晏一抽冷氣,溫阮就不敢動了,憤憤瞪他一眼:“疼?”
邾晏點頭:“嗯。”
溫阮這時才看清了對方,滿身的風塵,來不及刮的胡茬,熬青了的眼底,深邃瞳眸,一如既往的俊顏……
很有種讓人戀愛的破碎感。
行,美人計,苦肉計,某些人還真是純熟。
把人拽進來,按到椅子上坐下:“袖子拉起來,我給你換藥!”
誰知他轉頭拿個藥的功夫,回來一看,邾晏手臂上是沒有袖子遮擋,身上也沒有,他直接把上衣都脫光了。
邾晏:“這樣方便。”
溫阮:……
邾晏:“也不冷,房間裏很暖和。”
行,美人計的高階模式。
然而王妃今日十分冷酷,不管罵人打人還是親人的欲望,都壓抑住了,換完藥包紮好,就連衣服帶人,把邾晏推出了門。
“殿下這幾日就在書房睡吧,誰讓您受傷了呢,”溫阮背抵着眼,眼梢眯着,“我睡覺不老實,就不妨礙王爺養傷了。”
邾晏:……
簡王府牆外,有藝高人膽大的百姓偷看。
“怎麽樣了怎麽樣了?這回誰贏了?”
“那還用說,當然是王妃,簡王什麽時候贏過?”
“這倒是……會不會有點太掉面子了?”
“你懂什麽,媳婦面前不要面子,才是面子——你這種沒娶親的人不懂。”
“怎麽就沒罰個跪搓衣板!王妃還是太溫柔了!”
“可王爺現在就是個空頭王爺,都沒差事,是不是有點太沒出息了?”
“都說了你不懂……”
邾晏當然注意到了牆外的放肆:“怎麽回事?”
他不在的這些日子,外面人就是這麽欺負阿阮的?
“王妃說,人家只是‘路過’王府外牆,又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也沒想進來,就沒讓咱們管過,”藍田解釋,“大家的确都挺懂分寸的。”
邾晏勾勾手,示意藍田近些:“……稍後,你将這些話,說與南星。”
藍田立刻懂了,但他有點擔心:“這些信息并不多,萬一王妃猜不出怎麽辦?”
邾晏淡淡看了他一眼,目光很有些蔑視:“你以為王妃是你?”
藍田:……
于是溫阮很快知道了邾晏此次回來的收獲。
娘娘教查的差不多了,可以抄底了,宮融雪很有用,這次立了不少功,今天有一個針對邾晏的刺殺局,被他發現了,他沒去……
估計有人要倒黴了。
……
倒黴的二皇子發現最近諸事不順,到底怎麽回事,誰在搞他!
他今日只是平平無奇出來吃個飯,為什麽會遇到刺客!
刺客哪來的消息,為什麽會知道他在這裏,這般精準闖入!
他備的這一桌好菜啊!
“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