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52.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陸丞從不相信自己的重生是一種宿命,他寧可相信這是一種巧合,千萬分之一或者更加細微的幾率,發生在自己身上了。

越是這樣想,陸丞越是珍惜現在,他知道這一切都不是本就應該屬于他的,那只是一種巧合,他只是僥幸而已。

“你最近,好像經常對着鏡子自言自語,怎麽,寧願跟鏡子說話,也不願跟我這個大活人說話”阿青一邊為陸丞準備着早餐一邊對在廚房裏閑晃的陸丞說着。

“哦,我只是看看,說話的時候,面部肌肉會不會變形,醫生不是說過,自我觀察是很重要的”

阿青不知道醫生有沒有說過這話,不過他不會去刻意揣度陸丞的深意,只當他說的是真的了。

來到這寶島已經好幾個月了,兩人在X縣的海邊買了套房子,像度蜜月似的,每天吃吃喝喝,沒事去沙灘上溜達溜達,踏踏海浪,惬意得很。

隔一段時間,就會有私人醫療隊伍來到兩人的住處,給陸丞複診。陸丞清閑得要命,在這段養病的日子裏,幾乎無事可做,衣食住行有阿青服侍,自己根本不用愁,唯一覺得麻煩的,就是身體裏的另一個魂魄——這具身體的原主人。

早飯過後,陸丞坐在岸邊礁石上,對着海水發呆,阿青從遠處走過來,手裏握着把吉他,很便宜的那種。

“吶,最近的鋪子買的,你急着要,我只能買便宜貨湊合了,以後補上。”

陸丞接過來,道了聲謝謝,用幾根手指試着撥動了幾下,音色還行。

“你先回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阿青沒有多說什麽,這段日子裏,陸丞幾乎三天兩頭會對他說出這句話,讓他靜一靜。設身處地地為陸丞想想,确實沒什麽好反駁的,陸丞現在演不了戲,那麽熱愛演戲的他如今只能像個廢人一樣整天無所事事,心裏肯定難過的,他想要靜一靜,就讓他靜一靜吧,自己似乎也沒什麽能為他做的了。

“那你一個人談談吉他吧,我去公司,鑰匙給你,記得早點回去,中午我會回來替你準備午飯的。”

阿青走了。陸丞站起來,将吉他擱在岩石上,拾起沙子裏的海貝,百無聊賴地往海裏扔。

“不會彈是不是也對,兩年時間不用了,你前世的情人估計也沒透露多少真經給你吧,六根弦怎麽撥,還有印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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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是用陸丞的嘴說的,卻不是陸丞想說的,是身體裏的另外一個人在操控着舌頭。

自己獨處的時候,這個人總會跳脫出來對自己冷嘲熱諷,他好像對自己的事情很清楚。陸丞不知道他是怎麽打聽到自己的事情的,沉睡在這具身體裏,難道還能讀取自己的記憶不成

“別擺出一副百曉生的自以為是樣。”陸丞又往海裏丢了幾個貝殼。

“那你為什麽不彈彈,反而把它放在石頭上,別告訴我你要先醞釀一陣。”同樣的聲音嘲笑着自己。

陸丞嘆了口氣,其實他會彈的,基本的知識他還是知道的,他不想彈只是因為他一時還不知道要彈些什麽。

“陸哲函,你看,我們兩個靈魂占據着一具身體,不覺得很沉重嗎你該消失的。”

陸丞笑笑, “我從沒覺得自己是該消失的那個,自你放棄生念的那一刻起,這具皮囊就不屬于你了,老天爺把他給了我。看,托我的福,這具皮囊走上星光大道,出現在銀幕上,甚至家喻戶曉,你該感激我,而不是排斥我。”

“你可真是能說會道。”

陸丞的臉就這樣不停地變換着兩種表情。

陸丞有時候會想,這個人為什麽會覺醒,那人就會突然冒出來告訴他,是因為謝錫臣,是仇恨讓他覺醒的。

陸丞便會告訴他,謝錫臣已經入獄了,他該安心了。那人卻忽然沉寂了,等到合适的時機,又會出現。

“陸丞,我就這麽叫你吧,我明确地告訴你,我不想消失,我要活下去。”

“為了你的明星夢”

“為了那些守候我,愛我的人,我沒有資格就這樣撒手人寰。”

“你自殺的那會兒,怎麽沒有想到這些現在倒義正言辭地高調聲明了”

“人都會有懦弱犯錯的時候,你不也一樣”

于是,一通互相嘲諷之後,兩個人都沉寂了。

陸丞在沙灘上轉了幾圈,便坐下來彈奏他的吉他,才撥了幾個音,就被另一個人嘲弄了一番。

“陸哲函,你彈得可真難聽,讓我給你示範示範吧。”

于是陸丞的手臂不受控制了,但他仍在動作,眼睜睜看着那十個手指鬼使神差地在六根弦上上上下下地撥動。音律确實吸引人,時而輕快時而緩慢,那技術,真像行業高手。

“你練過你的專業不是行政類的嗎”陸丞奪得了話語權。

“這是我的業餘愛好,席榕想走的路子也是我的夢想,不過現在……怕是實現不了。”聲音沉默下去。

陸丞接到, “我可以幫你。”

然後,那人就不說話了。手臂恢複了自由,陸丞繼續方才的音調彈了幾拍子,覺得此曲甚好。

“你的悟性挺高的,接得不錯。”那人又開口了。

這次,是陸丞不說話了。那人每一次說話,陸丞都會揣測他說這話時的心情,這次亦然。雖然表面是是贊譽的,可細細品來,卻帶着一股惋惜和憾恨。

陸丞其實體會得出,這人是有怨的,因為輕易放棄了生命,也因為沒有能力實現夢想。

“我說過,你可以借我之手完成夢想。”

身體裏的那個陸丞雖然偶爾會冒出來搶奪主動權,但陸丞清楚得很,他的靈魂很弱,和自己争上一天,便要過三五天才能恢複活力,這樣的靈魂根本不可能真正壓制住自己取得主控的地位。

陸丞有時候會氣不過跟他争上一兩句,因為他說得實在難聽,後來知道這個秘密後,心就寬了,也由他去了。

陸丞深知,即便自己按兵不動,那人也終究會消失的,只是時間早晚問題。

“我這一世活着都沒什麽作為,如今死了,倒想有番作為了,陸哲函,你覺得可不可笑”

陸丞搖搖頭, “可不可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只要自己有一口氣在,就要拼到底。”

這是陸丞重生之後的信條,所謂的珍惜生命便是要把每一天都當成末日來過。

“如果我早知道這個道理,我便不會死了。”那人自嘲着。

我也一樣。陸丞對自己說着。

“陸哲函,我問你,死而複生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怎樣的心情陸丞沒有想過, “為什麽這麽問”

那人呵呵一笑, “這是我們倆的秘密,我想把它編成一首曲子,作為你第一張發行專輯的主打歌,如何”

陸丞也失笑, “八字還沒一撇呢,別說專輯了,連單曲都沒有。”

“像你這麽好命的人,還擔心什麽八字有沒有一撇呢。保守估計吧,再過一年,你就要發行專輯了。”

陸丞但笑不語。自己是好命,但沒有自己的努力,再好的命也會變成爛命。那些曾經的榮耀和贊許,從來都不是理所當然的,沒有争取與付出,它不會平白無故落到你頭上。

誠然,陸丞享受那些榮光,但他也很清醒地知道,一旦自己落敗,丢了機會,或出了洋相,所謂的榮耀就會另覓其主了。

自己要抓住的,便是浮華背後自己最初追尋的那抹光。

席榕已經丢了,傅子辛也丢了,他不想重蹈他們的覆轍,陸丞唯有時時刻刻鞭策自己,才能讓自己永遠不迷失在這花花世界裏。

“你想了很多,像個哲學家。”另一個陸丞調侃道。

“是該想想的,不然,我會成為這個圈子裏的附庸品。”

“是啊是啊,畢竟是死過一回的人了,思想境界也高了。”

陸丞莞爾,若再想不透,豈不是白死了。

“你最近在編曲曲風挺奇怪的,叫什麽名字”

已經好幾天了,阿青看到陸丞蹲在閣樓上,抱着吉他一彈就是一整天,紙稿飛得到處都是,頭發亂糟糟的,穿得像個不修邊幅的中年大叔。

“肚子餓了,有吃的嗎”好在,他還是知道要吃東西的。

“嗯,都準備好了。”阿青手一伸,陸丞才發覺,他系着圍裙,手裏端着一盤子飯菜。

不知怎的,陸丞就想到他的母親了,手指不由自主撥動幾下,那音調說不出的溫情。

“謝謝你了。”陸丞理了理堆滿紙張的桌面, “就放這兒吧。”

阿青走過去,放下說道: “剛剛那幾個音,挺好聽的。”

“是嗎”陸丞将飯菜股在嘴裏,還糊不清地說着, “這歌是紀念我們的奮鬥歷程的,等寫好了,我第一個彈給你聽。”

阿青樂了, “好啊,我等着。”

又是好幾個月,陸丞的創作過程似乎特別的長,有時候,他會半夜冒出來一段靈感,然後忍住睡意爬起來寫上一段。阿青規勸他好好休息無效,只能拿醫生當擋箭牌來吓唬他。好在陸丞是在乎這具身體的,吓着吓着還真有效了。

在某個風和日麗的早晨,陸丞頂着黑眼圈搖醒了還在夢境裏徘徊的阿青,對他說,自己的作品完成了。

阿青揉着眼睛看着這個逆光的身影,可以從他的語氣裏聽出萬般的喜悅。

“我想去見見楊老師,想讓他替我修改修改。”

阿青打了個哈欠, “楊老師,哪個楊老師”

“楊斐瑞,我已經好久沒見他了。”

“好啊,他也時常跟我叨念着要見你,是時候安排你們兩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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