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第 27 章
第27章
有了昨晚的經驗, 這次蘭婉婷提好做好思想準備。
她腳步慢了下來，朝暗巷裏那道還在徘徊着的身影試探叫了聲“小澤？”
黑暗中的身影微微一頓。
“是你嗎？小澤？”蘭婉婷再次探頭叫了聲。
下一秒，就見黑影朝這邊快步走了過來。
不多時, 一道高瘦身影出現在昏黃的燈光下。
果然是他！
蘭婉婷望着漸行漸近的人松了口氣。
月色幽幽，男孩仿佛踩着月色而來，暗橙色的光在他身上鍍了層蜜釉, 顯得有些不真實。
他人高腿長，很快便到了她面前。身上還穿着那套不太合身的家居服，看起來有些滑稽, 一張清隽的臉被月光一照, 顯得冷白如玉。
“怎麽不在家裏等我？”蘭婉婷擡手幫他扯了扯馬甲, 心裏再次決定等發了工資馬上就帶他去買衣服。
小澤并沒有回答, 他原本緊緊揪着褲管的手松開些許，目光在她臉上流連片刻，然後沖她輕輕彎了下唇。
好吧，看來跟昨晚一樣，一直等不到她回去就出來了。
蘭婉婷看了眼他身後幽深的巷子，“你在這等了多久？”
他循着她視線回頭看了眼, 想了一下，伸出兩根手指。
“兩分鐘？二十分鐘……不會是兩個小時吧？”蘭婉婷瞪了瞪眼。
小澤想了一下，輕點了下頭。
他出門前看了鐘表時間是九點，按照她之前十一點左右回來的時間, 應該差不多。
“你個傻孩子！”
蘭婉婷本想伸手拍他，見他瑟縮了一下只得收回手, “你不用天天出來等我, 外面這麽冷，感冒了怎麽辦？”
小澤小心觑了眼她神色, 不明白昨晚她不是還挺高興見到他的，怎麽今天就生氣了？
将他臉上的畏怯盡收眼底，蘭婉婷無奈嘆了口氣，“抱歉，是我太激動了。”
這披星戴月的日子，大概率還會一直持續下去，除非她哪天一夜暴富把貸款全還了，那種概率就跟中彩票一樣……幾乎為零。
自然也沒必要讓他一直跟着自己的生物鐘走。
“以後我要是回來晚了，你自己先睡吧，我帶了鑰匙，你不用等我。”
聞言，小澤目光閃了閃，卻并沒有立即點頭。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一定要看到她回來才能安心……
而且這麽晚，她要是碰到壞人怎麽辦，要是再遇到昨晚那種情形……視線掃過面前女孩嬌小的身形，他眉頭輕蹙，伸手指了指自己身後……
“什麽？”
蘭婉婷循着他動作看去，他身後是黑漆漆的暗巷，也是她每晚回家路上最大的挑戰……
下一秒，面前男孩突然舉起手在耳畔豎了豎——
下水道前那只毛絨絨的小灰鼠瞬間浮現腦海……
蘭婉婷倒吸了一口涼氣，全身雞皮疙瘩瞬間起立。
“臭小子。”氣得伸手推了他一把，她臉都白了，“你要吓，吓死我啊。”
小澤被她推得後退了一步，面上染起一絲不解，他只是描述事實而已。
“以後不許在我面前提那個……東西。”蘭婉婷拍了拍胸口，半晌才緩過那陣毛骨悚然的不适，“學動作也不行……”
小澤疑惑看着面前神色倉皇的女孩，其實在他看來，就算外形最醜陋可怖的動物也沒有多大攻擊力，在這世上，人才是最可怕的生物，那些人可以讓你生，讓你死，亦或是生不如死……
想到這，垂在身側的手下意識揪住褲管，手背隐隐發緊。
“知道嗎？”女孩略顯霸道的聲音拉回了他的思緒。
迎着那雙強裝鎮定的目光，小澤乖乖點頭。既然她不喜歡，那就不提。
他只是擔心她會再次遇上那種小生物，或者還有其他的，貓呢，狗呢……她膽子那麽小，估計會被吓哭吧？
想到這，看向蘭婉婷的目光便帶了幾絲許同情。
蘭婉婷終于鎮定下來，不經意擡頭，觸到對面男孩水潤的目光。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好像誇張了些。
摸了摸頭，神色微赧，“應，應該，也不會那麽倒黴每次都碰上，而且……習慣了就好。”
小澤看着她沒說話，他并不覺得她對老鼠那種小生物的懼怕會随着時間推移而改變……
就像……他對陌生人群的抗拒一樣。
壓下心底不适，他伸手指了指自己，又指向她身後。
“啥意思？”蘭婉婷挑眉，“你說你來……接我？”
這不都已經來了，她還能趕他回去嗎……等等，她倏地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以後每天？”
小澤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太晚了……”蘭婉婷下意識搖頭，“還是不用了，我每天晚上差不都都得這個點才能回來。”
“……”小澤劍眉緊鎖，抿唇不語。
這個表情蘭婉婷并不陌生，早上他要拖地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副沒得商量的樣子。
這孩子有時比她想象的還要固執。蘭婉婷無奈，“你不是不喜歡出門嗎？”
等待的感覺不好受，何況外面那麽多路人，對他而言，應該十分難捱吧。
小澤不說話，目光依然落在她臉上。
兩人四目相對，一高一矮兩道聲音在路燈下無聲對峙。
直到旁邊居民樓傳來一道聲音，“小姑娘，差不多得了。”
蘭婉婷擡頭，才發現頭頂某個陽臺上不知什麽時候探出個中年婦女的頭。
“你男朋友在這等了一晚上，早點回去吧，小情侶吵架不過夜啊。”那阿姨邊晾衣服邊調侃，也不知道在那裏看了多久。
男朋友？
蘭婉婷哭笑不得，“他不——”
“這年頭可沒幾個男孩子這麽有耐心。”阿姨打斷她，苦口婆心勸道，“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走夜路也不安全，趕緊跟你男朋友回去吧……”
“小女孩偶爾耍耍小性子可以，過了男孩子也會受不了的……”
“床頭吵架床尾和，回去抱一抱親一親就好了……”
真是越說越離譜，蘭婉婷窘得不行。
“好吧好吧，你要接就接吧。”敷衍兩聲，她拉着小澤只想趕緊走人。
可惜才走兩步就動不了。
身後男孩仿佛腳底生了根，弄得她也差點彈回來。
“又怎麽了？”
小澤垂眸看了她一眼，轉頭望像她來時的方向，意思不言而言。
“真拿你沒辦法……”
蘭婉婷不得已，擡手指向夜色中那棟閃爍着霓虹光芒的大廈，“看到了嗎？那個最高最亮的樓就是我上班的地方。”
小澤循着她的視線仰頭，漆藍的夜空下，那棟燈火輝煌的大樓巍峨屹立在夜色中，上面“WANG HAI HOTEL”幾個英文大字流光溢彩，無聲展示着它的尊貴與不凡……
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記住了嗎？”
見他點頭，蘭婉婷連忙拉着他離開，巷子寂靜，也不知道兩人剛才的對話被多少人聽進去，再晚點會不會又冒出一些熱心人士？
“記住就行，不過你不用跑那麽遠去接我，只要在這邊接我就可以了。”
蘭婉婷拉着他快步往巷子走去，“我十一點下班，你十一點出門就行了，太早就算了，晚上這麽冷。”
“看你凍了兩個小時，手都涼了。”
說話間，兩人又走到昨晚那個路口。
夜色森冷，襯得那個下水道口愈發幽暗了幾分。
蘭婉婷腳步慢了下來，臉上浮起一絲遲疑，該不會這麽倒黴吧……
小澤側頭看了她一眼，肩膀微微一偏，高瘦的身影結結實實擋在她面前。
陰沉的下水道消失在視野裏。
幾乎與此同時，原本被她拖着的大手反過來牽住她的。
幹裂如老樹皮的手覆在她手背，指尖冰涼，只掌心還帶着些微溫度。
蘭婉婷怔怔垂眸看向兩人交握的手……
男孩的手又幹又瘦，借着昏暗的路燈，依稀可見上面疤痕遍布，猙獰又醜陋……可是他的手掌又是寬厚的，蒲扇一般将她的手包裹其中，猶如他高瘦的身形，在這清冷的春夜裏，莫名帶來一種安心的感覺……
一時竟忘了收回，也忘了懼怕。
她就這麽被他牽着手，穿過陰暗的小道和生了鏽的小區後門一直來到單元樓下……
小澤仿佛終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雖然掌心滑膩的觸感讓他有些舍不得，可是他的手粗糙又冷硬，他不确定她會不會不舒服……最後還是放開了。
蘭婉婷低頭看了眼自己空落落的手，臉頰一陣莫名發燙，不由在心裏唾棄自己，蘭婉婷你想什麽呢，他比你小四歲，就跟小志一樣……
擡手在耳畔扇了扇風，她深吸了口氣，率先上了樓梯。
小澤站在原地看着她步上樓梯，女孩身形纖細，看起來瘦小而脆弱……
他長睫輕顫，垂在身側的手輕輕蜷縮了一下，默默跟了上去。
一路無話，到家門口時蘭婉婷已經平複好了情緒。
男孩一直跟在他身後，影子似的。
蘭婉婷深吸了口氣，轉頭沖他感激一笑，“也還好你來了，不然一個人走夜路确實有點怕。”
她笑眼彎彎，十分有感染力，小澤怔了怔，跟着彎了下嘴角。
男孩目光純粹，沉靜的氣息不知不覺感染了她，連一天的疲憊也仿佛在這一刻盡數消散。
蘭婉婷揚了揚手裏的袋子，“餓了吧？我又給你帶了邊角料。”
小澤眼神瞬間亮了幾分。
蘭婉婷将袋子塞到他手裏，轉身掏出鑰匙開門，“可惜晚上拿的不多，餅房雞蛋有問題，麥克說最好不要吃。”
小澤低頭掃了眼手裏的袋子，表情不明所以。
蘭婉婷推門進屋，“今天發生了一件不太好的事，本來晚上麥克教我做蛋糕胚，但是采購那邊買了不新鮮的雞蛋，蛋糕沒做成功……”
她也不确定他有沒有聽懂，但情緒需要一個宣洩口，她嘆了口氣，“那個采購員是總經理的表舅，我們也拿他沒辦法。”
“得罪了他，相當于得罪了采購部，也不知道接下來會怎麽樣。”
“麥克過幾個月就走了，真不希望他在這的最後一段時間還發生這麽不愉快的事情……”
比起她話裏的內容，小澤更關注她的表情，她皺眉，他也跟着蹙起眉頭，她笑，他神色便也跟着放松下來……
“……總之，大概就是這樣了。”
郁悶傾訴完畢，蘭婉婷感覺整個人舒坦不少，見他還擰着眉頭，便若無其事地笑了下，“其實也不算什麽大事啦。沒事，總會解決的。”
她沖他揚了揚嘴角，轉身朝洗手間走去，“你先去吃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咯。”
小澤還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她進了洗手間。
他眉頭微蹙，心裏隐約有個念頭，不想看到她不開心……
—
之後的每晚，小澤都會去接蘭婉婷回家。
除了早餐在家裏解決，中午和晚上蘭婉婷都會打飯回來，當然，那點米飯遠遠不夠小澤填滿肚子，她也不好意思總是讓大叔幫忙加飯……于是每天便讓小澤提前在家裏蒸好米飯，中午她只要正常打菜和湯回去就行。
按理說一個人的湯和菜兩人吃其實是不大夠的，不過小澤飯量雖大，菜和湯卻吃得不多，常常飯吃了兩大碗，菜卻還剩下一不少。
歐陽丹說她心大，得虧小澤沒病，不然分分鐘傳染給她。
蘭婉婷只是笑，說可能老天爺還不想收她吧。
歐陽丹就開始罵她沒出息，說她可是替她擔保了一屁股房貸，要是她敢想不開，她一定把她的拖油瓶賣了拿去抵債……
這個拖油瓶自然指的是小澤。
蘭婉婷本來想說拐賣人口犯法，想了想還是老實閉嘴。
閨蜜罵歸罵，家裏的監控倒是幾天前就幫她裝好了。
蘭婉婷用手機聯網，回放之前的視頻。
圖像很清晰，就是鏡頭裏明明有兩個人，卻從頭到尾好像只有丹丹一個人在唱獨角戲。
不管她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小澤始終連個眼神都沒給她……
歐陽丹：【你家澤大爺高冷吧？】
蘭婉婷：……
不過家裏安了監控，她上班完全沒有了後顧之憂。
偶爾閑時偷偷打開探頭，發現白天小澤一個人在家時也并不閑着，除了畫畫，他還拖地、擦桌子、曬衣服、倒垃圾……基本能做的家務都一手包辦了，着實讓披星戴月才能回家的她輕松了不少。
為了節省時間，蘭婉婷又買了個新的保溫桶，和原來那個換着用。
這樣她吃完飯就可以直接提上去上班，剩下的小澤會自行收拾，來回也不用那麽趕。
幾天下來，兩人倒是配合的天衣無縫。
只是，家裏的事不用操心，工作卻多了新煩惱。
自從雞蛋事件後，采購部仿佛和西餅房杠上一樣，每次送過來的東西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質量不過關。
麥克找謝總反應了兩次，雖然找完之後情況好轉點，但是沒過多久就故态複萌，加上謝總最近去北城出差，找采購總監反應根本沒作用，還因為西點供應不及時被餐飲總監說了幾次……
麥克又氣又無奈，連同整個西餅房最近都是低氣壓狀态。
這天早上，蘭婉婷打卡時又聽見不遠處傳來麥克的咆哮聲。
“什麽破爛玩意兒，給我送回去！”
幾個排隊打卡的員工面面相觑，蘭婉婷匆匆打了卡就往餅房方向趕過去。
門口站着不少人，中間一部堆滿貨物的小推車，麥克把手裏的一包奶油憤憤扔回去，“我要動物奶油，你給我送這個植物奶油，誰吃啊——”
送貨員也是無奈，“你跟我生什麽氣，我也是按照你們采購員要求送的啊——”
又是他！
是可忍孰不可忍，麥克怒火中燒，“我找李金榜去！”
說着就要往對面沖，蘭婉婷和幾個餅房員工連忙上前拉人，“師父你別沖動……”
“廚師長，冷靜……”
“你們給我松開！”麥克氣得破口大罵，“什麽玩意兒，仗着自己是謝總親戚就了不起了，實在欺人太甚，我跟他拼了！”
正值上班節點，餅房又處于員工通道必經之路，這一折騰，引得不少員工紛紛駐足圍觀。
蘭婉婷恨不得捂住他嘴，“師父，大家都在看着，您先別說了。”
“我怎麽不能說了。”人不過去，麥克索性沖對面倉庫罵道，“誰不知道他平時吃回扣？這種人就是蛀蟲，再這樣下去酒店遲早要完——”
“大清早的，怎麽這麽熱鬧？”
人群外傳來一道戲谑的聲音，适時打斷了麥克的罵聲。
“謝總監。”
“謝總監。”
原本喧鬧的地下室瞬間安靜下來。
衆人面面相觑，人群很快自動讓開了一條通道，一道颀長的身影緩緩走了出來。
“幹嘛呢這是？”
謝骁钰仿佛沒睡醒似的，打着呵欠瞥向臉紅脖子粗的老外，“準備找誰拼命去？”
空氣突然死一般的沉寂，誰也不敢接話。
就在這時，麥克突然用力一掙，直直朝謝骁钰走了過去。
“師——”蘭婉婷落在半空的手緊了緊，心裏隐隐浮起一種不詳預感。
果然，下一秒，老外定定站在謝骁钰面前，“謝總監，請您幫我評評理。”
“哦？”謝骁钰懶懶掃了他一眼，饒有興致地問，“評什麽理？”
“就是李——”
“沒什麽，都是誤會啊，誤會啊。”
麥克話未說完，衣服被人用力一扯，他轉過頭，就見小徒弟不知什麽時候站在自己身後，一邊沖謝骁钰笑，一邊拼命對他使眼色。
【都是謝家人，難道你以為找謝骁钰就有用？】
【他和謝總同父異母，說不定他會管。】
【這人在公司裏只管吃喝玩樂，根本沒有實權的，就算他想管也管不了。】
【萬一他管得了呢？】
【別做夢了，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而且要是回頭被謝總知道，一怒之下對你不利怎麽辦？】
【無所謂，反正都要走人了，拼一把，不然你們以後日子更難過。】
【你不用管我們啊師父，您也知道要走了，那就最後再忍忍，犯不着——】
“怎麽？小婷婷有什麽想法嗎？”謝骁钰揶揄的聲音打斷了師徒二人的眼神交流。
迎着那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麥克一咬牙，再不管身後小徒弟阻止，直接豁了出去。
“請謝總監幫幫小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