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清規不記得了?

第15章 清規不記得了?

祝知宜宿醉一夜,頭痛欲裂,但次日仍是天光熹微便起身更衣,各國使團還在京中,日程緊湊事務龐雜,前朝後宮多少眼睛盯着挑他的錯處,祝知宜不敢有一絲懈怠。

翌日碧天放了晴,宮瓦琉璃雪痕晶瑩,幾枝殷紅的梅伸出牆角,暗香浮動,九曲回廊長橋,祝知宜繞步迎頭撞上一個高大身影。

他揉着額角看清來人,雙手一拱請了禮:“皇上恕罪。”

梁徽拿開他的手看他被撞到那一塊皮膚,微紅,沒腫,問:“頭痛?

祝知宜搖搖頭:“無礙,謝皇上關心。”

兩人并肩往理藩司大殿走去,梁徽看他面色有些蒼白,有些擔憂:“昨夜睡得不好?”昨夜梁徽等祝知宜睡下又折回正殿,忙了半宿,幾乎沒睡。

祝知宜頭昏昏沉沉:“臣酒量不好。”他徑直踩着雪往前,身旁之人慢了下來,一拽他的手:“那走慢些。”

“司儀——”

“讓他們等着。”梁徽不着急,臣下等主子是應該的。梁徽又命趙福海去拿手爐,祝知宜出門急,身上就披了件狐袍,大風呼呼地灌。

梁徽比他高,擋了大半寒風,祝知宜穩了氣息,與他慢慢踱步在寂靜的冬日雪地裏,道:“昨日臣沒有給皇上添麻煩吧?”

梁徽頓了頓,斜眼瞧他:“清規不記得了?

“什麽?”祝知宜神情疑惑不似作假。

“麻煩沒有,只不過一—”梁徽半真半假試探:“清規酒後吐真言。”

祝知宜看着雪地上被踏出平行的腳印,不是很擔心地問:“臣說了什麽?”

梁徽斜看他,幽幽道:“說朕不能知人善任,埋沒士才。”雖然沒明說,但祝知宜昨夜那股子懷才不遇的不得志也順着酒意拐彎抹角透了個淋漓盡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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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無可能!”祝知宜對自己的品格有絕對的自信,根本不上對方的當,他自幼便性斂慎獨,謹言慎行,絕不背後議人。

梁徽一錯不錯凝着他,挑眉:“清規就這般自信?”

祝知宜凡事留一線,也不把話說死:“若是真有冒犯之處那也是酒後失言、無心之失,望皇上不必當真。”

“……”梁徽心知自己昨夜一番肺腑之言是白說了,這個祝知宜嘴巴緊得很,心思也倔,想等他來開口求自己一回怕是難于登天。

梁徽淺笑,聳聳肩:“那清規便當自己沒說吧。”

“……”

宣和殿上,文武百官、各國使臣、公子嫔妃、禮樂司儀俱就位等候多時,時近卯時,正殿門才開,大梁皇帝攜君後上座,兩道高挑人影在萬衆矚目下一步一步登上漢白玉階。

金殿大道那般長一條,任是誰都看清楚了,不是一前一後,是肩并着肩,皇上的手還牽着君後的。

只有祝知宜自己知道,寬袖下的那只手根本不能叫“牽”,是“拽”,進門時他就覺得于理不合,君後當落後帝皇一步之距,他慢了半分,梁徽任性得很,偏将他拽到身側平步,這是擺明了留把柄給言官寫。

面上帝後情深,私底下兩只手都用了力較量,一人掙,一人追,他腕骨一轉,梁徽直接将手指插入他指根扣死,看似柔情,實則強勢霸道。

祝知宜哭笑不得,不知道方才路上那句話惹到了他,無奈看過去,梁徽亦似笑非笑看回來。

“……”

看來是真不大高興了,祝知宜也就只得任他牽着了,言官……言官再說吧。

梁徽看他不掙了,又變了個笑意盈盈的溫潤模樣。

“……”

大梁皇室每年有木蘭春獵的傳統,今年開春早,又正趕上各國來使朝貢,欽天監便把日子提前半旬,借此一展大梁地大物博國力國威。

往年木蘭春獵都由司禮監統籌、三司九庫協助,如今幾宮長官都收歸在新君後麾下,拟名冊、定路線、防守、圍獵祝知宜事事親力親為。

這是他走馬上任後第一回 承攬這樣大規模的盛事,心中多少有些沒底,又恰逢邊屬國使團來朝,人多雜亂,只盼不要出什麽岔子才好。

司儀宣讀了出行的日子時辰,下頭紛紛議論起來,席座上的都是三品以上的朝官還有一些宗室皇親,都在出行之列,幾國使者也第一回 參與這等天朝盛世,頗有些興奮。

馬背上的部落胡勒烈顏皇子爽朗笑道:“早聽聞木蘭圍獵場面之盛,集天下英雄俊郎,天朝物博,龐獸珍禽無奇不有,壯闊偉觀,四海皆具威名,不想今朝竟得以随行,胡勒烈顏倍感榮幸。”

他言行坦蕩,即便是恭維亦顯得真誠,其他小國小部紛紛應和,如此一來,未言一詞的潦南使被襯得事局之外捉襟見肘。

胡勒烈顏身量高大,年紀卻不大,若在大梁皇室還是未出南書房的少兒郎,看得出來是真對這圍獵盛行興致勃勃,潑身的豪邁少年氣露出來:“承蒙深恩,臣願以胡克族的契骨青羽弓和金戈雪茅獻予聖上與君後,預祝木蘭圍獵之行順遂。”

爽朗、會行事、不拘小節,祝知宜摸了摸白玉瓷杯邊緣,胡勒一族能得大梁青眼與器重不是沒有原因的。

梁徽勾了勾唇角,淡聲笑納,回禮以金士鐵蓮流星斧與軟錦索鞭,他的年歲與禦殿下的烈顏王子相仿,可那股沉穩持重的氣場和對方張揚豪邁的勁兒截然不同。

下了朝堂,梁徽去議事閣,祝知宜往司禮監,途中遇上使團一行,禦理藩司大掌事公公正領着一群人參觀皇家園林湖庭景苑。

衆人都見過祝知宜的厲害,安安分分行了禮,唯得那烈顏皇子在他轉身時叫住他:“君後。”

祝知宜回頭,胡勒烈顏在一群人中鶴立雞群,神采奕奕,邁步過來行了個極其标準的漢禮。

祝知宜擡手請起,對方看着自己又不說話,挑了挑眉,率先開口關囑道:“烈顏皇子來京可還适應?”聽聞第一日便有來使舟車勞頓水土不服被送去太醫院。

烈顏收回神,笑出一口白牙:“皇都很好,臣很喜歡。”

祝知宜也笑了笑:“那便好,有什麽需要的便吩咐弘公公。” 他寬和的笑很柔和,一雙觀音眼黑白分明,坦誠磊落。

“謝君後,”烈顏皇子聲音放得比方才輕許多,上身微傾拉近了些距離,與他閑聊一般,“連墨将軍在巴木達牧場大戰北羌勇士,個個心悅誠服,在我父汗設宴時他說自己他本人在大梁還算不得什麽勇士,說大梁皇室木蘭圍獵才是彙聚英俊奇才,臣今日終得一見。”

祝知宜打量他,十七八的少年人,在朝宴上勉強能裝扮好藩部皇子的進退得當,私底下也遮不去本性中的愛說愛笑。

祝知宜忽而想到金殿大堂之上的梁徽,同是皇子出身,相仿的年紀,梁徽大多時候是沉穩溫和的,他的笑也與列顏的很不一樣,乍看令人如沐春風,實則高深莫測,只有做手工或者玩雪時真實純粹幾分。

不知道為何忽然想起這個,祝知宜收神笑笑:“看來大将軍在北羌樂不思蜀。”

烈顏皇子望着他的笑容,很淡,緩緩開合,讓人想起江南湖心的一瓣蓮,高潔無塵。

他別過眼,很誠懇道:“北羌雖不比大梁秀景奇珍,鐘鳴鼎食,但也不乏壯闊偉觀,若是君後日後巡臨,臣定當作親自作陪。”

祝知宜也不扭捏,爽快應道:“好。”

使臣一行那頭有人看過來,祝知宜也直直看回去,大梁國風開化,皇都民風開放,即便男女亦無諸多大妨,他雖是後宮之人,但是男後,就更無避諱前朝、使臣之說。

烈顏皇子在北羌已聽聞許多祝知宜的傳說:“木蘭圍獵君後也會下場比試麽?”

“怎麽?”

“連墨将軍總誇他師門有一骨劍奇才,且文武雙全,說得多了北羌盡知,臣聽得多了便也總想與之切磋比試。”

這是下戰書麽?

祝知宜自然不會自損國威,從容淡道:“那本宮拭目以待。”

烈顏得了允諾,更興致勃勃:“今早那契骨青羽弓君後試了嗎?射獵護身皆很是輕便。”

祝知宜道:“殿下有心,本宮回去便試一試。”

鳳随宮。

玉屏進來剪了兩回燈芯,祝知宜執筆,蹙着眉,出行名冊明日便要定下交至內務府,伴君聖駕的人選抉擇甚為微妙,祝知宜歪着頭默默盤算,糾結良久。

君妃佟瑾、君儀沈華衣是落不下的,若是無此二人,言官即刻就要給他記上一筆“妒後”。

随軍護衛是丞相的人,那太後也撇不開,是個麻煩,但亦是護盾,有她這位“佟家人”在列隊之中坐鎮,丞相若是想要生事也會多幾分顧忌。

其他的……就讓梁徽自己選吧,看看還需要帶上誰。

祝知宜最是利落速決的性子,此事不決今夜他定輾轉不得好眠,索性直接讓喬一前往禦書房通報。

祝知宜到的時候梁徽正在批閱奏折,張福海早就備好了暖爐和熱茶。

祝知宜匆匆接過道了謝便正色同梁徽說起正事。

“佟君妃車馬轎制從二品,沈君儀善射,配馬、箭齊、護盾從三品,至于太後,先朝有例,從正宮……”祝知宜滔滔不絕了半晌,擡頭只見梁徽側頭凝他,一語不發,心頭一跳,他問:“皇上,怎麽了?”

作者有話說:

小祝:整一個無語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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