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分析
第34章 分析
梧桐院裏。
顧夏正在練字。
說是練字,可她的心思全然沒有放在寫字上面,而是分心在想顧盼的事情。
到底是出于怎樣的目的,能讓一貫目下無塵的顧大姑娘這般容忍自己這個庶妹?
她與世子又是怎麽個情況?
世子對她,好似全無夫妻情誼。
還有嫡母……
對顧盼在瑞王府裏的處境,她又是否知情?
沒有記錯的話,清瑩姑姑是嫡母跟前最得力的婢女之一,有她在王府裏伺候,顧盼的處境,嫡母不可能不知情。
那她為何坐視?
年節那陣,阿娘曾通過書局傳過一次消息進來,說她如今在尚書府裏很受優待,讓
自己不必為她憂心。
女兒在夫家倍受冷落,一向愛重長女的嫡母不僅不為她做主,反而善待起罪魁禍首的姨娘來……
無論從哪個方面想都很有問題。
嫡母此人心思深沉如海,無利不起早,斷不會在無用的人事上下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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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這所有的一切,并不是顧盼的意思,而是嫡母的意思?
可自己一個庶女身上,真得會有她所求的利益?
越是深究,越是迷惘,顧夏只覺心亂如麻。
書房裏一片寂靜,有風吹過院子,拂着廊下的風鈴叮叮作響。
顧夏聞聲定神,提着筆想繼續練字靜心,眸光不經意一掃,就看到書案上放着的字帖。那是蘇禦親手寫下,給她描摹用的。
顧夏看着這帖字,心,驀地更亂了。
蘇禦對她實在太好。
經過這陣子的朝夕相處,顧夏也算有些了解蘇禦。他是個原則性很強的人,像他這樣的人,斷不會平白無故地對另一個人這麽好……
顧夏不是沒有想過,也許是因蘇禦非她不可,而她又身份太低,所以世子便與尚書府達成某種協議。
但這個念頭僅起了一瞬,就被顧夏給否決了。
無論是出閣前還是三朝回門那日,尚書府裏的人都不曾真正将她放在眼裏,他們鄙夷她,輕視她,在言語上打壓她。
她們始終認為她是沾了顧盼的光才進的瑞王府。
至少府裏能做主的祖母和父親都是這樣想的。
至于嫡母……
以她的能力倒是有可能瞞住父親,私下與世子達成協議。可嫡母那樣重視顧盼,又怎麽舍得這樣委屈她?
再是世子,他不是會受制于人的性子,且于他而言,左右都是納妾,又何須這般麻煩。
這其中定然還有什麽別的緣由。
顧夏遲遲沒有落筆,筆尖上的墨水漸漸凝結,落下,在紙上暈開一團墨痕。
其實要弄清這事兒不難,只需開口詢問蘇禦,便能知曉所有。
可顧夏不想去問。
她不是沒有試探過,但都被蘇禦給忽略了。
他并不想将他同顧盼的事情都告知自己,他對自己應該也是有防備的吧……
顧夏心下苦笑。
其實她又何嘗不是有自己的心思呢?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這沒什麽好介意的。
顧夏想了許久,心裏亂得不行,根本就寫不好字。
她索性丢開筆,輕吐了口氣,吩咐道:“喜兒,去将我的針線笸籮拿來。”
既然靜不下心,寫不好字,那還是不要浪費紙墨了,不如做些刺繡。她答應了要給世子做一身內衫的,眼下正好可以準備起來。
喜兒能感受到顧夏的心煩意亂,但她什麽也沒說,應了一聲,便掀簾走了出去。
顧夏到旁邊淨了手,腦中也開始琢磨起內衫的樣式來。
時下的內衫有對襟和斜襟兩種樣式,對襟的要簡單一些,斜襟的則更為美觀,自然也更為複雜。
顧夏想做對襟樣式的,她的想法也很簡單,穿在裏面的衣衫自然是越簡便越舒适。可世子現有的內衫似乎都是斜襟樣的……
想着想着,顧夏又有些猶豫了,斟酌半晌,她還是決定做對襟的,簡單點的,做着也能更有把握些。
“小葉,你去庫房取塊柔軟的料子來,要白色的。”顧夏琢磨着吩咐道。
誠然,她的繡工很好,可這畢竟是她第一次給男子做衣衫,那料子又那樣難得,還是在別的布料上先試試手,免得一個弄不好給糟蹋了。
小葉得了吩咐卻沒有動,而是好奇地問道:“您要料子做什麽?”
思緒被斷,顧夏轉眸看向小葉,目光沉沉:“我的事,容得着你多問?今日世子妃有些話也沒有說錯,你最近确實越來越沒規矩了。”
“奴婢就是問問……”小葉有些委屈,她以前也不是沒有這樣問過。原來能問,怎麽現在就不能了?
“今日我在世子妃面前保下了你,你可有想過要謝恩?”顧夏問她。
小葉聽罷手一緊,見顧夏面沉如水,心底莫名有些發寒,忙跪下請罪道:“是奴婢僭越了,奴婢惶恐,請主子責罰。”
顧夏打量着她,良久,嘆了一聲,上前将她扶起,說:“小葉,你要記住,這裏不是尚書府,而是瑞王府,這裏的規矩和顧府是不一樣的。”顧夏說着,意有所指地拍了拍她,“你的有些陋習還是得改了才好,若再有下次,只怕我也護不住你。”
小葉一怔,這是什麽意思?
“奴婢……”小葉想問。
可她才一開口,就被顧夏擺手打斷:“不必多言,你只需想明白了就好,下去忙吧,快些取了料子送來,我有些餓了,你之後再去小廚房端幾碟點心來。”
小葉只得退下,懷着滿心的憤恨與不解,才沒走出幾步就與捧着針線笸籮,悠閑地踏進抄手游廊的喜兒碰了個正着。
喜兒見是她,笑道:“小葉姐姐這是要去哪呀?”
小葉面色極差,她理都沒理喜兒,迳直繞開對方走遠。
喜兒莫名其妙地聳了聳肩,倒也沒有在意。
屋裏,顧夏又重新坐回椅子上,靜靜琢磨着要怎麽處置小葉。
小葉毋庸置疑就是顧盼放在她身邊的眼線。
顧盼應該是在她們入王府前收買的小葉。
小葉雖是眼線,但勝在蠢笨,自己偶爾還能用一用她。
從顧夏進入王府至今,與阿娘之間的聯系都是小葉在做的,當然小葉并不知曉自己是在傳話,在她看來,她只是出府到從前時常光顧的書店裏給顧夏帶幾句話,買幾本話本子而已。誰又能想到上京最大的書肆居然是戶部尚書府裏一個最不起眼的庶女的産業呢?
若将小葉拔除,那自己身邊就都是蘇禦的人了。
想到那樣的場景,顧夏不覺有些惶恐。
她不知道自己将來會怎麽樣,打發了小葉容易,畢竟現在她身邊有的是貼心人,可……
這一切都來得太輕易了,說不定哪天就會失去。若就此将唯一一條與外界聯系的途徑也斷送了,那等到失去一切的時候,她就真得連退路都沒有了,再想與阿娘取得聯系也不能夠了。
顧夏雖随遇而安,卻不是個聽天由命的人,也不會輕易放棄任何一條能為自己撐腰的退路。她疑心蘇禦已經看穿這點,所以才會将小葉交給她自行處置。
他不逼不迫,給足了自己體面。
……到底該怎麽辦才好啊!
顧夏本來還覺得,只要蘇禦真心待她,不會害她就夠了,可實際相處下來,處處都是選擇,他們都有事瞞着對方,中間又橫亘着顧盼這樣一個大難題,根本無法心意相通。
她必須弄明白所有的事情,才做得到毫無保留。
顧夏隐隐有一種感覺,她總感覺自己入王府為妾這事背後隐藏了一個巨大的秘密,這個秘密同一件大事相關,她必須弄清這個秘密,若否只恐将來萬劫不複。
顧夏試着慢慢靜下心來。
她拿過蘇禦寫的字帖,在上面覆了一層紙,又拿起剛才用過的毛筆,開始描摹。
喜兒提着籃子進來時,顧夏寫得正認真,她白皙的手腕上挂着一串紅瑪瑙手串,順着手串垂下一個吉祥結,襯得她的手腕格外得白皙好看。
喜兒将針線笸籮放到旁邊的桌子上,垂着手立在一旁等候差遣。
過了一會兒,小葉也捧着布料回來,但她很快又走了出去。
一連寫了三遍,顧夏才擱下筆。
這一回,她寫得格外順暢。
顧夏拿起自己寫的字,仔細看了看,随即囑咐喜兒将這些字都好生收起來。
顯然這三張字,顧夏都很滿意。
喜兒将字收好,又給顧夏倒了杯茶,笑着說:“主子,針線笸籮已經拿過來了,奴婢瞧着您還吩咐拿了布料來,可要奴婢幫着做點什麽?”
顧夏喝着茶,聽了這話,擡眼看向喜兒,不愧是暗衛出
身,這套話的水準,可比小葉那丫頭強多了。
“我打算給世子做身內衫,這料子是拿來試手用的。”顧夏也不打算瞞她,直接吩咐她道,“你幫着裁一下布料吧,我回頭好直接拿來用。”
“奴婢這就動手。”喜兒聞言喜上眉梢,臉上笑開了花。
這又是香囊又是衣裳的,主子真真是開竅了啊,喜兒感到十分欣慰。
顧夏看她過分利落的動作,不由勾了勾唇,放下手中的茶盞,将針線笸籮拿了過來。
笸籮裏除了針線,還擱着一只已經繡好花樣的香囊。
顧夏又拿起那只香囊。
香囊是用靛青的料子縫的,面料上也只簡單地繡了幾盞花燈,絡子和系繩則是用的棗紅色的線。
這是她昨日在回城的馬車上做的,料子是姑母給的,都是經過慈恩寺開光的好東西。
天氣漸漸暖了,到時在香袋裏放些驅蚊的香料,帶着出門既能防蚊又保平安,極好。
可要怎麽給他呢?
顧夏有些煩惱,總覺得怪不好意思的,雖然這香袋也是世子自己先開口要的。
不然還是托人給他吧?
也不成,明明自己天天都能見到他,還多此一舉地麻煩人,那感覺更奇怪了。
哎,真真是左右為難啊!
還是等天氣熱些了在給他吧。顧夏心想,又将香袋放了回去。
這時朱嬷嬷和小葉走了進來,小葉的手上還端了盅川貝蒸梨。
顧夏詫異地看着那盅蒸梨:“怎麽炖了這個?”
朱嬷嬷笑着道:“這是世子昨夜就吩咐準備的,說主子您可能嗓子不适,喝些梨子水好潤潤喉嚨。”
好好的她怎麽會嗓子不适?顧夏莫名,猛地想到什麽。
他怎麽能……顧夏有些羞惱,但又不好發作,只道:“我沒有嗓子不舒服,用不着吃這個。”
朱嬷嬷卻沒有依着她,親自将小碗拿出來,說:“這梨子水在竈臺蒸了一早上,您就吃一碗,全當是給奴婢們的恩典。”
顧夏聞言看向那碗川貝蒸梨。
梨子被整個挖去梨核,在填進川貝、枸杞、紅棗等物,上面瞧着還澆了蜂蜜。梨皮被蒸得發皺,棕褐色的梨子水都蒸出來了,顯然是下了很大的功夫。
顧夏一時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朱嬷嬷又往前遞了遞。
顧夏只能接過,一口一口地吃了起來。
小廚房的手藝極好,這梨子香脆可口不說,梨子水也比切塊炖的冰糖雪梨更加細膩甘甜。
一碗川貝蒸梨下肚,顧夏感覺嗓子潤潤的,很舒服。
當然,她本來也沒有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