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縱馬
第47章 縱馬
齊星禮的出現,不僅惹得年輕的少女少婦們好奇,另一側的夫人們也小聲地打聽起他的身份來。
這樣的場合,可是為家中适齡女郎相看夫婿的大好時候。
二公主性子開朗,平素最喜牽線保媒,當下就派了身邊的姑姑出去打聽。
周嬷嬷見狀,在李清姿地默許下悄悄追了出去。
“秦姑姑,留步。”
秦姑姑聞聲回頭。
迎着對方疑惑的目光,周嬷嬷故作為難了半晌,才嘆息一聲,說:“那位公子的來歷,我知道。”
……
沒一會兒,秦姑姑就回來了,她湊到二公主耳邊小聲地說了些什麽。
二公主面上閃過一抹錯愕,眼神不由地飄向李清姿。
李清姿不着痕跡地沖她點了點頭。
二公主又看了眼毫不知情的瑞王妃,笑着對衆人道:“原來那位公子就是五爺引薦來參加春獵的朋友,據說是秀山書院的學子,身上已經有秀才的功名了。”
二公主這話說得委婉,可在場哪一個不是人精?當下就聽出她話中的深意。
一座名不見經傳的書院的學生,身上又只有秀才功名,與她們的女兒完全不是一路人,不必浪費時間了解。
李清姿感激地沖二公主笑了笑,衣擺下的雙手卻狠狠地攥了起來。李清姿可以想像,剛剛周嬷嬷是用了怎樣不堪的言語诋毀禮兒,才換得現在這樣人人不屑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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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蘇逞!
“那孩子居然不是定遠侯府的血脈,瞧着很有西河林氏的風骨啊。”身後有一夫人悄聲說道。
李清姿聞言,忙穩下心神,轉頭往後看去,說話的是大理寺卿楊元敬的夫人。
楊元敬是林允南的頂頭上司。
頃刻之間,李清姿就有了計較,她笑着對楊夫人說:“人有相似,倒不稀奇,哪能瞧着像誰就是誰家的血脈,這世間生得不像父母的孩子也大有人在。”
楊夫人一想,也是,她家長女就生得不像她,也不像她夫君:“顧夫人說的是,是我狹隘了。”
李清姿:“不過一些淺見,楊夫人言重了。”
場內的比賽還在繼續。
最後奪得頭名的是歸遠将軍家的次子,李青。
也是李飛的嫡親弟弟。
春獵頭兩場比賽的魁首,都被李家兄弟給奪了去。
一門雙冠,武德帝大大贊揚了李将軍一番,賜下重賞。
李夫人非常自豪,紅光滿面地接受着衆人地誇獎。
另一邊的李小姐也是同樣,兩個哥哥都拔得了頭籌,令李姝倍感有面子。
方才绾寧郡主咋咋呼呼地給這個扔彩頭,給那個扔彩頭,就是不選她大哥,委實讓她氣了好一陣。可人家是郡主,身份高貴,她也不好以下犯上,就只能憋着,這下總算是揚眉吐氣了。
李姝挑釁似地看向蘇绾寧,不想她竟已不在高臺之上,位置上也沒看見她。
她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她怎麽就離開了?
她是故意的吧?
她肯定是故意的!
李姝又被氣到了。
午後有場女子的狩獵比賽,比賽過後是篝火晚宴,所以中午各家都是回行宮自行解決的。
康王府與瑞王府的居所同在東面,兩位王妃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輕聲細語地說着話。
“二郎近來身子可有好些?”瑞王妃問道。
康王妃笑說:“入了春就好多了,咱們出發來了行宮這邊,他也收拾收拾去了慈恩寺,說是要陪大姐姐待上一陣。”
瑞王妃也笑道:“他們姑侄一向感情好。”
“可不是嘛,都快趕上我這個母親了。”康王妃很無奈。
“二郎這孩子,不說大姐姐,便是我和大嫂也很喜歡,他從小就是個貼心的,稍稍逗一逗他就咯咯笑得歡樂,不像我家三郎,整就一皮猴到處闖禍,也不似大郎那般老成,自然要讨人喜歡些。”
“二嫂這話可就埋汰四郎了,說到讨人喜歡,還是得看四郎。”
說着說着,兩人就聊起了當年的舊事。
顧盼和顧夏緩步跟在後頭,聽見兩位王妃說起世子們年幼時的趣事,兩人都很識趣地放慢了腳步,與前邊隔出一小段距離來。
“也不知绾寧去了哪兒?妹妹你知道嗎?”顧盼放低了聲音,明知故問道。
蘇绾寧是比賽中途走的,走得悄無聲息,并沒有特地告知顧夏,這點一直和顧夏待在一處的顧盼自是清楚。可她還是這樣問了,其中地嘲諷意味不言而喻。
——郡主帶你來了春獵又如何?還不是想抛下你就抛下你。
顧夏卻仿佛沒有聽出顧盼的話中之意般,笑說:“妾身也不知曉。”
顧盼歪頭看着顧夏,半晌,她忽然長嘆了聲,語重心長道:“你也別怪姐姐我多嘴,世子讓郡主帶着你,可郡主卻這般中途棄你于不顧,實在不像話。”
顧夏心平氣和地說:“郡主突然離開定然是有要事,況且還有世子妃您和王妃在,怎能算棄妾身于不顧呢?不打緊的。”
顧盼慢慢斂去臉上的笑意,冷冷望着顧夏。
她瞧着很從容,就仿佛換了個人似的,一點兒也沒有曾經還在尚書府時的唯唯諾諾。
直到現在,顧盼才真正意識到,這位原本不被她放在眼裏的五妹妹,是真得變了,變得再難讓人忽視。
“妹妹還真是想得開啊,反倒襯得姐姐我過于計較了。”顧盼再度扯起笑臉,悠悠道,“也是我的疏忽,妹妹畢竟與我不同……又怎好過問郡主的行蹤,若是讓人知曉,可是要挨板子的,還是想開點兒好,能活得久點。”
明晃晃地炫耀加諷刺,可顧夏還是一副沒有聽明白的模樣,眼觀鼻鼻觀心,迳自前行。
不遠處就是康王府所分到的宮殿,幾人頓足相送。
又行了一小段路,便到了東配殿,瑞王妃吩咐顧氏姐妹直接回去休息,之後也不必再來請安,午膳會直接送去她們的院子。
“是绾寧特意求着你來的,又中途将你丢下,那孩子着實是被我給寵壞了,你跟她同住,可要擔待着她點。”交代完畢,瑞王妃溫聲對顧夏說。
“王妃您言重了。”顧夏畢恭畢敬地回道。
瑞王妃有心同顧夏多說幾句,可顧盼還在一旁站着,便歇下了這份心思,說:“你們都退下吧。”
姐妹兩人雙雙行禮告退,她們所住的院子不在同一個方向,出了門就左右分開了。
顧盼住在明遠堂。
從主殿回明遠堂的這一路,顧盼一句話沒說,臉上也始終挂着溫婉的笑,可等進了屋,門房剛被關上,她就徹底變了臉。
她都這般悉心侍奉了,母妃為何還要同顧夏說話!
郡主會丢下她說明郡主一點也不在意她!不過是個妓生女,居然也敢對着自己蹬鼻子上臉!
張嬷嬷一直寸步不離地跟着顧盼,見她拿起一只杯子,忙道:“世子妃您消消氣,夫人已經為您籌謀,那賤蹄子得意不了多久的。”
行宮可不比王府,這裏的桌椅杯盞都是登記在冊的,少了一只都要被細細盤問。
顧盼也知曉其中的厲害,閉了閉眼,強行壓下心中的火氣。
顧夏這邊就平和多了。
她回來沒多久,午膳就送了過來。
绾寧依舊不見蹤影,顧夏便自個兒安安靜靜地用了飯。她昨晚沒怎麽睡好,又看了一上午的比試,還真有些累了,便閉起眼睛靠在榻上假寐。
她看似已經睡着,實則還在琢磨绾寧的事。
方才蘇绾寧看齊星禮的眼神,讓顧夏感到不安,那是情窦初開的少女看意中人的眼神。
可绾寧怎麽會?
她跟齊星禮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總不能是一見鐘情吧?齊星禮長得雖好,但也不至于……绾寧又不是沒見過好看的男子。
還有就是齊星禮。
能有資格參加春獵的都是官宦人家,他是怎麽進來的?又是如何出現在的騎射場上?錦棚裏的夫人小姐們為何都覺得他是定遠侯府的公子?
顧夏試圖理清這一切,不想卻越理越亂。
迷迷糊糊間,顧夏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沒有。
“主子。”喜兒走到顧夏身邊,悄聲喚道,“世子請您過去一趟馬場。”
顧夏還沉浸在瞌睡的餘韻裏,緩慢地睜開雙眼,眼裏氤氲着水汽,疑惑的“嗯”了一聲。
見人沒有回神,喜兒又重複了遍:“世子爺請您過去一趟馬場,他在那邊等您。”
“世子爺請我過去馬場?”顧夏總算反應過來,她一邊撐着坐起來,一邊問,“現在?”
喜兒點點頭:“您的騎術是剛學的,世子不放心您一個人進去森林裏。”
想到騎馬,顧夏莫名臉一紅。
“知道了。”
顧夏在喜兒的服侍下重新梳了發髻,衣服倒是沒有換,她這一身騎裝穿着過去馬場正合适。
蘇禦見了也是這麽說的。
顧夏走近他時,蘇禦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好一刻,才道:“這身綠的你穿着也好看。”
也……
顧夏不動聲色地遠離了蘇禦幾步,她可沒有忘記他教她騎馬那天發生的事,那件芳姑姑口中非常珍貴的紅色騎裝,顧夏是絕對不會再穿第二次了!有那麽一瞬間,她簡直連馬都不想騎了。
蘇禦牽着一匹栗色的馬駒對顧夏說:“還知道怎麽上馬嗎?”
顧夏戒備地看着蘇禦。
蘇禦見狀,挑了挑眉,顯然也想到了什麽,眼裏浮現笑意。
顧夏沒有錯過蘇禦那個短暫的笑容,腦海不由自主地浮起一些畫面……顧夏氣急且羞,怒瞪蘇禦一眼,轉開臉不看他。
蘇禦也不在意,牽着馬走上前,态度自然地将馬缰繩遞到顧夏手裏。
顧夏接過馬繩,還是不看他,倒不是生氣,單純就是不想理他。
蘇禦就這麽看着顧夏耍脾氣,覺得有意思極了。
原先的顧夏,便是不高興了,也還是會強忍着,擺出一副恭順的模樣,現在就不一樣了,還敢不理他,真是越發的小性子了。但他喜歡。
蘇禦忍不住捏了捏顧夏的耳朵,說:“再練練騎馬,待會兒和我一起進林,我再教你射箭。”
鬧歸鬧,顧夏也知道這是為了她好,擡步走到馬兒身邊,親昵地摸了摸馬脖子,随後小心翼翼地翻身上馬,揪着馬繩“噠噠”地走了幾步。
這些都是蘇禦教她的,要想騎好馬,首先得和馬兒處好關系。
蘇禦手上拿着一條木枝,道:“你的騎姿還是不對。”
說着,他用木枝在顧夏的腰臀上,還有大腿處輕輕敲了兩下。
“太翹,太彎,還有這兒——”木枝緩緩上移,落在顧夏的胸前,“鎖得太緊,放松一點。”
接連挨了三下,還都落在不可描述的地方,讓顧夏很難不去懷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可就這麽稍稍走神了片刻,蘇禦手裏的木枝又落到了她的後背:“莫要走神了,騎射的時候務必要集中精神,否則會受傷的。”
顧夏聞言忙收斂心神,認認真真地按照蘇禦教得去做,已經有了基礎,又花上小半個時辰鞏固,顧夏的騎姿總算得了蘇禦的認可。
從馬上下來時,顧夏還有些意猶未盡。
蘇禦扶了她一把,将水囊擰開遞給他:“喝口水,休息一會兒。”
顧夏接過水囊,一連喝了幾口,問道:“我們什麽時候進林?”
蘇禦認真地打量着顧夏的臉色,見她除了臉頰微紅,發絲微亂,便沒有其他不适,才道:“我先帶你在外面跑一跑,沒問題了我們再進去。”
話落,蘇禦吹了一聲口哨,一匹高大的馬兒立即“噠噠”着跑過來。
那馬兒通體烏黑,只有四只蹄子是白色的,顧夏剛來時就注意到了這馬,它實在是美麗,大大的眼睛濕漉漉的,毛皮油光水滑,在陽光下看起來閃閃發亮。
蘇禦看她一瞬不錯地盯着馬看,笑道:“這是踏雪,是我十二歲生辰那年,皇祖父賜下的,已經跟了我多年,你喜歡?”
顧夏點點頭,贊嘆道:“它好漂亮。”
“那你摸摸它。”
“我可以嗎?”顧夏欣喜道,這馬雖然漂亮,但渾身都透着一股高貴冷傲、生人勿近的氣質。
“踏雪确實氣性大,尋常也不讓人碰,但是你不一樣。”蘇禦鼓勵地看着顧夏。
顧夏試探着伸出手,落在踏雪的臉上,踏雪打着響鼻,烏溜溜的眸子望着顧夏,旋即将頭乖乖垂下,由着她撫摸,當真是乖順極了,一點也沒有方才的高貴冷豔。
“你看,它也喜歡我。”顧夏興奮地轉頭對蘇禦道。
蘇禦走到顧夏身邊,低聲說:“馬兒的嗅覺最是靈敏,你身上都是我的氣味,它當然喜歡你。”
“……我去跑馬了。”
顧夏轉身想走,卻被蘇禦一把抱住,一個翻身,連帶着一起騎上了踏雪。
“你——”顧夏話未說完,蘇禦就抖開缰繩讓踏雪撒開腿跑了起來。
迎面的風很大,顧夏一時慌了,下意識往後,向蘇禦懷裏縮去。
“別慌,要坐穩,心穩了,身自然也就穩了。”頓了頓,蘇禦又說,“我在。”
兩個字,仿佛給了顧夏無盡的力量,她慢慢坐直身子。
踏雪越跑越快,顧夏覺得自己仿佛變成了一朵雲,正逆風而行。
馬缰繩不知何時被交到了顧夏手裏。
蘇禦的大手攬在顧夏腰間,視線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顧夏看着單薄嬌小,卻很有騎馬的天賦。
在蘇禦的認知裏,上一個這麽快學會騎馬的人還是他自己。
顧夏騎着踏雪暢快地跑了兩圈,下馬的時候踏雪還戀戀不舍地蹭過來,顯然已經非常喜歡顧夏了。
“好玩嗎?”蘇禦問她。
顧夏莫名看一眼蘇禦,她這麽認真地練習騎馬怎麽能是玩呢,他問她這話怎麽像問孩子一樣……可顧夏也不能否認,因為确實挺好玩的,顧夏勉強點了點頭。
蘇禦覺得她可愛得很,取了帕子替她拭汗。
雖然跑馬的只有他們兩個人,可馬場四周還是有不少伺候的人的,四下裏這麽多眼睛看着,顧夏很不好意思,接過帕子說:“妾身自己來就行。”
正好這時,號角吹響,可以進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