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一人
第55章 一人
事情告一段落,衆人紛紛行禮退下。
蘇禦卻被瑞王妃留下,叫去了內室說話。
“到底怎麽回事?”瑞王妃神色嚴肅,“今日這事兒是不是和顧盼有關?”
雖是問句,但瑞王妃語氣篤定,顯然是有了自己的判斷。
終究還是瞞不住了嗎?
蘇禦心下嘆息,沉吟片刻,輕輕點了點頭:“那丫鬟還未入王府之前就已經被顧盼收買,她一直在為顧盼做事。”
瑞王妃聽罷,倒抽了一口涼氣:“顧盼為何要這麽做?難道她……”
“她想成為真正的瑞世子妃。”蘇禦肯定了瑞王妃的猜想,頓了頓,又道,“我事先也不知她的意圖,還是之後經夏夏提醒才發現的,這是我的疏忽,前期沒有查證清楚。”
“那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想到自己差點就被人算計,瑞王妃心下十分不痛快。
瑞王妃是個極好相處的長輩,只要不做出什麽違背她底線的事情,她都不覺得有什麽,顧盼今日所為已然觸犯了她的底線。
蘇禦垂了垂眼,避開瑞王妃的視線:“我很清楚自己的心意,也篤定自己不會被她影響,不想她竟将目标放在了您的身上,是兒子大意了。”
蘇禦此言,當然只是借口。
沒有将顧盼的目的告知母妃,是經過蘇禦深思熟慮後的決定。
顧盼的身上,涉及了父王之死這一秘密,母妃這麽些年看似活得潇灑,實則一直記挂着父王死亡的真相,在還沒有确切的把握之前,蘇禦不想讓她憂心。
正如眼下,若瑞王妃沒有自己發現端倪,蘇禦也還是想先瞞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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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個丫鬟呢?你為何不早點處置了?”
“夏夏也是知道那丫鬟的事的,她很聰明,就是對王府還沒有歸屬感,那丫鬟算是她唯一帶入王府的東西。”蘇禦垂着眼,面色淡淡,“兒子留着人,是想等她徹底适應了王府之後,在自己處置。”
明知自己是被人陷害的,卻一句話也不為自己申辯,這其中的心結可見一斑,瑞王妃一時也不知說些什麽,只得轉移話題再問道:“那顧盼呢?這樣心思歹毒的女人,還是應該早些打發出去,留在家裏,保不準還會再鬧出什麽事兒來。”
想到自己今日對顧夏的誤解,瑞王妃十分後悔。
蘇禦勸她:“沒事的,夏夏不會怪您的。至于顧盼,兒子心裏有數,您不必擔心。”
瑞王妃沉默了一會兒,道:“禦兒,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母妃?”
蘇禦緊抿着唇,下颚弧度硬朗。
能讓禦兒這般避着自己……瑞王妃仿佛想到了什麽,眉眼間流出一絲難得的迫切。
蘇禦見狀,閉了閉眼,良久,深吸了口氣,說道:“父王的死與顧盼的母親有關。”
瑞王妃隐隐就有這方面的猜測,可真聽蘇禦說了,還是脫力般地往後退了兩步。
蘇禦連忙上前,扶着瑞王妃坐下。
“兒子現在還沒有證據,但已經可以确定父王的死,與李清姿,還有定遠侯府脫不了幹系。”
“定遠侯府?”瑞王妃皺眉,怎麽會扯上定遠侯府?
蘇禦點頭:“李清姿和虞清,都是前朝的長公主。”
瑞王妃搭在蘇禦手腕上的手驀地一緊,一截指甲生生掐進他的手腕裏。
蘇禦卻仿佛感覺不到一般,輕拍着瑞王妃的手背安撫,壓低聲音繼續道:“這兩人極為嚴謹,除了她們自己和心腹,沒人知道她們的身份,就連她們的丈夫和子女也都被瞞在鼓裏,顧盼也是不知情的。”
“那你娶顧盼是為了……”瑞王妃的聲音都有些抖了。
“也有這方面的原因。”蘇禦說,“當初顧盼找上我交易,是一個契機,無論最後齊星禮的選擇如何,我都會迎顧盼入王府。”
至于顧夏,蘇禦也真的有想過放手。未曾擁有的時候,放手總會顯得輕易一些,但如今的他,是再也放不開手了。
瑞王妃死死地抓着蘇禦的衣袖,眼中閃過一絲痛色。
蘇禦正對着瑞王妃,将她眼底的痛苦和心疼看得清清楚楚。
“母妃……”
蘇禦剛剛開口,就被瑞王妃打斷了。
她搖了搖頭,将目光挪到牆上挂着的大弓之上,深深地凝望着。半晌,她站起身,走到那張長弓跟前,指腹輕輕撫過弓身。
那是父王用過的弓,蘇禦靜靜地陪着母親,沒有開口,也不去打擾。他瞧着很真切,母妃的眼角紅了。
每回只要憶起父王,母妃總是落淚。
這是心病,無藥可醫,旁人也勸解不開。
屋裏一片安靜。
瑞王妃到底是見過風浪的人,很快就鎮定了下來。
傷感過後,瑞王妃也琢磨起了正事:“你當初在慈恩寺受傷的事情,我們一直瞞着,沒有對外界宣揚,今日這番,豈非
打草驚蛇了?”
想到這裏,瑞王妃後悔極了。
蘇禦上前,笑着安慰道:“您不用擔心,我本也打算放個消息引蛇出洞的,如此這般反而省事了,還留着顧盼也是因為這個理由,李清姿她們不會想到我早就盯上了她們本人,只會以為是那批被我發覺的人出了問題,若能因此引發他們內部的猜疑,于我們有利無害。”
瑞王妃細細琢磨了會兒,發現确實是這個理,便沒繼續說了,禦兒做事,她還是放心的。
想了想,瑞王妃又問起了顧夏的事:“夏夏那邊,你打算如何?”
提及顧夏,蘇禦的神色立馬就變了,眼裏仿有風暴正在醞釀。
不怒是不可能的。
她總将事情往壞裏想,對自己也毫無信任可言。
蘇禦隐約能猜到顧夏為何這般,大抵是因為妾室的身份令她感到不安,所以才會生出破罐破摔的念頭。
說到底還是他自己做的孽。
可即便心裏明白,蘇禦也還是惱她。
她就沒想過為自己正名嗎?名聲于女子而言是何等的緊要,說幾句解釋的話就那麽難?
遇了挫折,說放棄就放棄,可見是真沒把他放在心上。
沒良心的丫頭片子!
眼見自家兒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瑞王妃嘆了口氣,勸道:“你也別怪她,當時那樣的情況她本也無從辯駁。”
蘇禦聽了只是笑笑,沒有多言。
“你可別跟她置氣。”瑞王妃見狀,不由地囑咐道,“說到底也是你沒有給她足夠的安全感。”
蘇禦抿了抿唇:“不會的,我會同她好好說清楚的。”
“早就該這樣了,夫妻之間最重要的就是交心,你們若早些說清楚,哪裏還有今日的誤會。”瑞王妃看着自己高大的兒子,擡手給他理了理額發,溫和地說,“母親一直覺得你對她太好了,她以前又是有未婚夫的,所以總是擔心她對你不夠用心,如今好了,知道她也是喜歡你的,兜兜轉轉,還是你們二人,這是緣分,沒有什麽能比兩情相悅更重要,你們以後就好好地過日子,再給母親添幾個好孫子,母親就滿足了。”
蘇禦輕輕點頭,又多待了一會兒,說了好些寬慰的話,才起身離開主院。
蘇禦計劃得很好,等回去了梧桐院,就馬上跟顧夏攤牌。
無論是慈恩寺裏的事,還是自己算計納她為妾的真相,不能再叫她這樣惶恐不安了。
可沒等蘇禦走過後花園,定安就急匆匆地跑了過來,在他耳邊低低說了幾句。
蘇禦聽罷臉色一變,當即也顧不得其他,匆匆對随後趕來的管家交代了幾句,就大步離開了瑞王府。
周管家目送蘇禦離開,站在原地琢磨了許久,決定無視世子讓他去梧桐院告知今夜不歸的消息。
世子就是考慮得太周到,把什麽都給安排妥了,總得讓夫人也急一急才好看清自己的心意。
日将落,夜漸深,王府裏的燈火都點起來了。
顧夏回到梧桐院時,神情還有些恍惚。
是王嬷嬷親自送顧夏回的梧桐院,一開始也是王嬷嬷親自來梧桐院接的她。
事涉王府清譽,瑞王妃并沒有讓太多人知情,但朱嬷嬷是個有腦子的,見周管家親自來梧桐院搜查,還拿走主子的一些練字手稿,就猜到事情不對了。
可任她如何着急,也打聽不出一點兒消息。
王府規矩嚴苛,這裏的管事嘴巴極嚴。
喜兒見事情不對,當即就想出府去尋蘇禦,卻也被人以王妃口谕攔了下來。
事情沒有解決之前梧桐院裏的任何人都不得外出。
兩人急得仿佛熱鍋上的螞蟻,顧夏就是在這時回的梧桐院。
“主子!您沒事吧?”喜兒一看到顧夏,就快步迎了上來,擡手欲扶。
顧夏擺了擺手,淡聲阻止:“我沒事。”
許是因主子被帶走,衆人沒了主心骨的緣故,梧桐院廊蕪下的燈籠一直沒有點起來,天際暗淡的餘色在顧夏身上鍍了一層朦胧的光。
飄渺如夢。
顧夏站在正屋門前,望着屋裏的擺設,竟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她還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回到這裏了。
顧夏有種被人重重拎起,又輕輕放下的感覺,一時手足無措。
“今日委屈您了。”王嬷嬷見狀,忙上前安慰,“您好好休息,這事兒王妃一定會給您一個交代的。”
王嬷嬷也是心虛的,她沒料到事情居然是這麽個結果,她們這麽多人,包括王妃都被一個丫鬟給耍得團團轉!
早前她來梧桐院帶人時的态度可說不上好,也不知夏姨娘會不會介意。
以世子對她的寵愛,若是介意……
王嬷嬷不敢往下想。
顧夏聞聲回神,閉上眼,穩了穩心緒,方轉過頭對王嬷嬷說:“有勞您了。”
這般客氣,那應當是不介意的吧,王嬷嬷當即放下心來。
顧夏擡步走進屋裏。
喜兒緊跟了上去。
朱嬷嬷還留在原地,她得問清今天究竟出了什麽事。
朱嬷嬷拉着王嬷嬷不讓她走:“老姐姐,到底是出了何事?我們主子怎會……這等世子回來,你讓我如何跟他交代。”
王嬷嬷和朱嬷嬷是王府裏的老人,以前都是在王妃跟前伺候的,兩人關系極好。顧夏入府前夕,朱嬷嬷才被瑞王妃調來了梧桐院。
“世子已經知曉來龍去脈了。”王嬷嬷口氣讪讪,跟着朱嬷嬷到院子裏,小聲地将今日發生的事情都說了一遍。
朱嬷嬷聽了十分心疼,她同顧夏相處的時間雖然不久,卻是真心喜歡這個姑娘。
“你當時就應該告訴我出了什麽事,主子的那個貼身丫鬟就不是什麽規矩人,我跟喜兒都知道,院裏的其他下人也看的分明。”
王嬷嬷斜了她一眼:“王妃明令禁止不許對任何人提及此事,我哪裏敢到處說?王妃當時那般禁止,也是對你主子的一種保全。”
朱嬷嬷想了想,也明白這個道理,長嘆了口氣。
王嬷嬷:“沒別的事情,我就先回去回禀了。”
朱嬷嬷點頭:“我也得進去伺候,就不送你了。”
王嬷嬷拍了拍她,轉身走了。
屋裏靜悄悄的,顧夏枯坐了半晌,才緩過了神。
外面的天色已經徹底暗了。
“什麽時辰了?”顧夏問。
“快戌時了。”喜兒回答,“主子可要傳膳?”
顧夏想了想,搖頭輕輕地說:“讓小廚房先備着,等世子爺回來了再上。”
世子被王妃叫了去,也不知王妃會不會留他用膳,顧夏想等一等他。
方才在主院,世子因為她沒有辯解的行為而生氣,顧夏想好好跟他解釋。她不是不在乎他,她只是……不知該不該信他,毫無保留的,全身心地信他……
都說命運弄人,顧夏原是不信的,可現在看來,命運還真是弄人。
她因為修止的存在而不敢依賴世子,到頭來,世子居然就是修止。
她現在所深深依賴的,就是她曾經心動過的那個人……
這是很奇妙的一種感覺,印象中的兩個人,突然就合二為一了。
原來修止長這樣。
原來世子并非單純因為她的臉而中意她。
原來他們那麽早之前就有了羁絆。
想到這些,顧夏忍不住鼻子一酸,嗓子也有些發澀,她突然好想見他,想用力地擁抱他,還想同他細說自己這陣子的害怕。
心裏什麽亂七八糟的念頭都有,但顧夏很快就鎮定了下來。
等他回來,她就好好跟他解釋,讓他知道她的心意。她是喜歡他的,即使還不知他就是修止,她也是喜歡他的。
可這一晚,蘇禦并沒有回來。
顧夏等了很久。
中間喜兒端着盤蒸好的紅棗糕過來,讓顧夏先墊墊肚子。
顧夏沒有動,她沒有胃口,吃不下任何東西。
夜漸深沉,燭臺裏的殘燭眼看就要滅了,可蘇禦仍舊沒有回來。
顧夏宛如被擱淺的浮萍,茫然地坐在羅漢床上。
朱嬷嬷看她這副模樣,溫聲勸道:“世子應是有事耽擱了,夜裏天涼,您還是先去睡吧,世子要是回來了,奴婢會叫您起來的。”
顧夏沉默了一會兒,還是起身去了床上。
他今晚不會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