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探詢
第61章 探詢
坐下用膳的時候,顧夏将明日嫡母要過府送帖的事情告訴了蘇禦。
蘇禦“嗯”了一聲,擡手夾了一筷子清蒸鲈魚放到顧夏的碗裏,問:“你想去嗎?”
顧夏愣了一下,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他這是在問她想不想回去參加顧盺的及笄宴。
“妾身想的。”顧夏笑着說道,“我已經有好久沒見過阿娘了,想回去看看她。”
蘇禦颔首:“好,那到時我陪你一起回去。”
顧夏聞言心下一動,這或許會是個契機……
那些她一直想知道,卻始終不得其門而入的秘密,或許可以藉着這個機會都問出來。
顧夏擡眸看了蘇禦一眼,又迅速地低下頭去。
權衡再三,顧夏輕輕開口道:“您到時就是陪,也該是陪世子妃一起回去。”
蘇禦夾菜的手一頓,轉頭看向顧夏。
顧夏低着頭,一根一根吃着碗裏的土豆絲,看着委屈極了。
蘇禦知道她說的是事實,即便他們心裏清楚自己是陪着她去的,可在外人看來,他就是陪的顧盼,那才是他名義上的世子妃。
飯桌上的氣氛頓時就冷了下來,微寒的夜色從開啓的窗外悄然潛入。
看着蘇禦突然變得愧疚的神情,顧夏心裏也很不好受,可她必須這樣做,她得趁此機會弄清這背後的隐情。
經過這一陣的相處,顧夏也算是了解了蘇禦的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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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個原則性很強的人,只要是他覺得不适合她插手的事情,他就不會讓她插手,甚至還會瞞着她,直接不讓她知情。
他覺得這是一種保護,可顧夏卻不這樣認為。
知己知彼,方能規避危險,認識危險。
“是我委屈了你。”蘇禦沉默了很久,放下筷子,輕輕握住顧夏空着的左手,鄭重說道,“但是夏夏,你要相信我,用不了多久了,我很快就能給你一個名分。”
“那長姐呢?”顧夏問他,“長姐怎麽辦?”
蘇禦皺了皺眉:“她都那樣算計你了,你還為她着想做甚?”
屋裏靜了片刻。
良久,顧夏淡笑了聲,道:“你果然什麽都知道。”
她的聲音,很輕很柔,如喟如嘆。
蘇禦聽罷,也不否認:“嗯,我都知道,包括你以前還在尚書府裏的事。”
“那你就沒有什麽要跟我解釋的?”顧夏歪頭,從他的手裏抽出自己的手。
話語落下,屋裏又是一陣沉默。
蘇禦同顧夏一起的時候,不喜歡旁邊還站着別人,所以每次他一回來,喜兒便會麻溜地領着小丫鬟們都退下去。
這時的屋裏就只有他們兩個人。
屋外月色皎潔,月光透過梧桐枝桠落下滿地斑駁的光影。
交談至此,蘇禦哪裏還能不明白顧夏的真正意圖,她這是在套他的話呢,還真是……
蘇禦無奈地嘆了口氣,擡眼看着她,緩聲問道:“你都知道什麽了?”
顧夏盯着面前的飯碗,搖頭:“我什麽也不知道,只是隐約猜到了一些……”顧夏說着,也擡起了眼,迎着蘇禦的視線,一字一字反問他,“世子爺,您是要對付尚書府嗎?”
蘇禦挑眉。
這個問題顯然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本以為夏夏會問些有關于顧盼的事。
可細細再想,又沒那麽意外了,他的夏夏從來都是個聰明的姑娘,當初也是因為有她的引導,才讓他們知曉了情報的錯誤,若非如此,他也不會重新徹查顧府,從而尋到蛛絲馬跡。
他們能這麽迅速地從這團亂麻中找出破局的線索,顧夏功不可沒。
“為什麽你會這樣認為?”蘇禦內心感慨非常,出口的聲音卻依舊平靜。
“因為您喜歡我呀,我感受到了,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也毫不懷疑。”
女子輕輕牽起嘴角,她說話的聲音很溫柔,帶着點沙啞,她望着他,目光似水一般徐徐淌過他的眉眼。
“你八擡大轎迎娶了顧盼,卻從不去她的院子,顧盼那麽驕傲的人,對此竟也沒有異議……我早就知曉你們的婚姻不同尋常了。”
“嗯,繼續說。”蘇禦伸手給她打了一碗豆腐湯,放到她的手邊。
“小葉那件事,你明知是顧盼陷害的我,卻還是任由她将事情圓了過去……無論是你娶她,還是保她,都是為了更重要的事情,與顧盼相關的更重要的事,我能想到的也就只有尚書府了。”
蘇禦彎了下嘴角:“我就知道,你這樣聰明,一旦沒有了疑慮,好多事情就都瞞不住你了。”
他終于打算告訴她了嗎?顧夏下意識蜷了蜷手指。
蘇禦握起她的手,一根根将她的手指舒展開來:“你猜得不錯,但我要對付的并不是尚書府,而是李清姿。”
李清姿?
顧夏愣怔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李清姿是誰。
“嫡母?”
蘇禦點頭:“她與我父王的死有關。”
“什麽?”顧夏心口一跳,下意識看向門口。
蘇禦知道她在擔憂什麽,溫聲安慰道:“無妨的,喜安就在外頭守着,不會讓人靠近的。”
顧夏的心依舊懸着:“那尚書府呢?父親他是不是也……?”
“顧尚書并不知情。”
聽了這話,顧夏略微松了口氣,随即又湧起新的問題,她想了想,還是問道:“嫡母怎麽會?她一介後宅婦人,怎麽會同瑞王的死扯上關系?”
顧夏想過很多種可能,獨獨沒有想過這一種。
“她可不是普通的後宅婦人。”蘇禦道,“她的身份我日後再與你細說,這事兒太危險,也太敏感,你不知道會好些,我本不打算這會兒就告訴你這些事的,不想你竟先起了疑。”
“我……我是不是給您惹麻煩了?”顧夏小聲地問。
蘇禦搖頭:“倒也不算,我本也是要告訴你的,只是不是現在,雖提前了一點,卻也無礙。”頓了頓,蘇禦自動解釋起顧盼的事來,“你猜的不錯,我跟顧盼的婚姻只是各取所需下的交易,只消兩年,她便會以無所出為由,自請下堂。”
顧夏很是費解:“您是為了探查李清姿的虛實才同她做的交易,可她又是為何……?”
“她給我的理由是身體有恙,終身不孕,又不想因為自己影響府中姐妹的婚嫁。”
顧夏:“……真的?”
“假的。”
顧夏的腦子卡頓了一下,喏喏了好半晌才道:“她可真喜歡你。”
“她喜歡的不是我,而是我能給她帶去的權利。”說話間,蘇禦已攬上顧夏細軟的腰,将她抱起來,讓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她跟你是不一樣的,而我之所以會同意她的提議,也不全是為了探查李清姿的秘密。”
顧夏擡起頭,猝不及防地與蘇禦深邃的目光撞到一起,不知怎地,她心裏忽地被觸得小小一激顫。
“我是為了你。”蘇禦說。
顧夏怔怔地看着他。
“我試過的,夏夏,我想過放手的,可最終我還是無法眼睜睜地看你嫁給別人,所以我接受了顧盼的提議,只要她能在不傷害任何人的前提下讓你退婚,我就娶她,幫她渡過這一關。”
顧夏的眼睫顫了顫,慢慢地,滾下了晶瑩的淚珠。
“你早就猜到了,是嗎?”蘇禦捧着顧夏的臉,溫柔地為她拭去淚珠。
顧夏點了點頭。
“怪我嗎?”蘇禦又問。
“我不知道。”顧夏将臉埋進他的懷裏,抱住他的腰身,“剛剛退婚的時候,我雖迷茫,卻也釋然,齊公子對我很好,我不能明知自己心裏有人還嫁給他,那樣對他不公平。可剛退婚沒多久,祖母就要我随顧盼一起入瑞王府,做你的妾……我不知道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我當時害怕極了。”
“我跟顧盼一起長大,太知道她是怎樣睚眦必報的人了,像她那樣的人,怎麽可能會幫自己的夫君納妾,還是媵妾。”
“那一陣,我惶惶不安,時常從夢中驚醒,直到入了王府,才發現事情跟我想的并不一樣,你對我那麽好,王妃又那樣地看中我,慢慢的,我也就明白過來了。”
“可越是明白,我越不知怎麽面對你,所以我裝聾作啞,假裝它不存在……我時常會問自己,我這樣做到底對不對,萬一哪天你厭倦我了,像父親抛棄母親那樣地抛棄我,我該怎麽辦……”
“我心裏有人的,我對旁人動過心,那一旬的朝夕相對也是切切實實存在的,我特別害怕有一天會東窗事發。”
……
蘇禦靜靜聽着她說,聽她一一道出自己曾經的惶恐。末了,他擡起她的臉,微涼的額頭抵在她的額上,雙手像是捧着珍寶般地捧着她的臉:“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顧夏的睫毛上還挂着淚珠,兩眼紅通通的,她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恨恨地捶打了他好幾下:“确實都是你的錯!”
蘇禦任由她在自己身上發洩,好脾氣地哄她:“別生氣了,犯不着為了我的過錯而懲罰自己,多不值得啊。”
顧夏瞪他:“但我不高興。”
“那我用餘生給你做牛做馬,來補償你。”
“……倒也不至于。”
“至于的,來,我先喂你吃飯。”蘇禦說着,喂了口湯到顧夏的嘴邊。
顧夏驚訝的手腳都不知怎麽擺了,掙紮着想下去,卻被蘇禦的大掌牢牢按住。
“張嘴,飯菜要涼了。”
顧夏:“我自己能吃!”
蘇禦:“我知道你能吃,但我要賠罪,你得給我這個機會。”
顧夏瞪了他好一會兒,最後還是乖乖張開了嘴。
“明日李清姿就要過府來敘,你還能如常般對待她嗎?”蘇禦一邊喂她,一邊問。
“我可以的。”顧夏篤定地說,将事情都說開了,她又放松了很多。
“這麽自信?李清姿可不是常人,不要掉以輕心。”蘇禦輕聲囑咐道。
顧夏抿了抿唇,還是說道:“你知道的,我原來過得并不好……像我這樣的身份,要想在尚書府那種地方好好活着,免不了要勾心鬥角,我會算計人的,也很會騙人。”
“是嗎?”蘇禦好似非常驚奇,“我的小兔子居然也會騙人?”
顧夏被他的言語驚道:“我當然會!”微頓了頓,顧夏問他,“你不怕我騙你嗎?”
“沒用的男人才會害怕被自己的女人欺騙,而我不是。”蘇禦說的輕蔑。
顧夏嘴巴張了張,想反駁,卻找不出反駁的話來,哪個敢說瑞王世子是沒用的男人?
蘇禦笑着又給她喂了一口飯,道:“若她問起你我當初在慈恩寺裏的事,你不要隐瞞,将知道的都告訴她。”
顧夏:“好。”
這一頓飯,兩人足足用了一個多時辰。
等碗筷都撤下去的時候,殘月已升至半空。
夜色漸深,天候不早了,肚子裏積着食也不好入睡,蘇禦便拉着顧夏一同在院子裏閑逛消食。
期間,蘇禦又細細地問了顧夏這一日在家都做了什麽,看了些什麽書。
顧夏一五一十地将今日的事情都說給他聽。
這樣的交談,每天都會發生。
一開始,顧夏還覺得挺無聊的,她每日都待在府中,每天能做的也就那麽幾件事,根本沒什麽好說的。
可蘇禦每次都會問,即便她今天講得事情與昨天的一致,到了明天他也還是會問。
顧夏不想敷衍他,所以無論白天在做什麽,都會格外上心一些。日子一長,其中的韻味也就變了。
便是普通的踢毽子,顧夏也會特意記得自己今天踢了多少個,踢了多久,都踢了什麽花樣。
不知是何時開始的,每一天對她來說都充滿了期待。
這是蘇禦溫水煮青蛙的計策,顯然非常成功。
顧夏正認真地同他講今天做過的事情。
早起賴了會兒床,起來之後又發了會兒呆,早膳想吃雞蛋面,吩咐小廚房做了。可是等廚房趕着做了送來,她又不想吃了,倒是跟面一起送來的土豆泥很合她的心意,她足足吃了一碗。
用過了早膳,又去花園裏看了會兒花,見姚黃牡丹開得好,便叫人剪了幾朵,最後……
還有,就是看賬本的事情,密密麻麻的數字看的她眼睛疼,可她發現了好幾處賬目錯誤!
……
都是些零零碎碎的瑣事。
顧夏也問了蘇禦的一些事,蘇禦也撿了些差事外的瑣事說與她聽。
約莫走了有半個時辰兩人才回到房間洗漱。
顧夏洗漱的時間要久一些,蘇禦便趁着這個空檔,仔仔細細地檢查了她近幾日寫的字。
他将有進步的字都圈出來,又教顧夏寫了幾遍一直沒有進步的字,之後兩人方才躺下歇息。
第二天,顧夏醒的時候,蘇禦已經離開了。
顧夏很無奈,她總是起的比他晚。
蘇禦是不習慣丫鬟伺候的,可又不願意太監們進來卧室裏,所以每回晨起,身邊也沒個人伺候,一切都是自己親力親為。
顧夏跟他說了很多次,讓他起來時叫自己一聲,他每回都應得很好,可一次也沒有叫醒過她。
就是這種被人捧在手心珍視的感覺,讓顧夏一步步地淪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