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什麽?”段江言懷疑自己耳朵壞了。

這位奄奄一息的霸總先生,以死不瞑目半夜站他床頭為威脅,問的就是玩不玩游戲這種不重要的睡前閑聊話題?!

“好好好您贏了,”段江言投降,看秦朔川的樣子暫時不會醫鬧,“我承認我……”

秦朔川擡起眼睛,竭力想看清段江言的嘴型,但眼前的一切卻都随着心髒的一陣陣絞痛而扭曲模糊,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能撐着問出那句已經是極限,根本來不及等到答案,他的意識就徹底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

最後一個模糊念頭萦繞腦海,算了不問了,就自欺欺人當他是小江醫生吧,要是這次死了,死在他身邊也挺好。

秦朔川明知道自己病情危急卻還能淡定講冷笑話,一方面的确是性格處變不驚且見過太多大風大浪,另一方面則是內心暗處對活着并無興趣。

都說秦少爺從小就性格寡淡沉穩、少年老成,殊不知被壓抑的天性總會用另一種更瘋批更自毀的方式找回來——畢竟他真正的親生父母,本就是離經叛道為底色的神經病。

死了也挺有意思,就好像事不關己的看個樂子,看看秦老爺子失去了最滿意的工具之後會是什麽表情,秦家的局勢又會如何滑稽發展。

秦朔川被生下來的意義就是頂替那個死了的孩子當工具,看似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天之驕子,卻小心謹慎連喜怒哀樂都不配,日複一日在嚴苛要求和殘忍懲罰中變完美。

工具連軸旋轉久了發現自己并沒有想做的事,早就累了想永遠休息了。

唯一有些挂念的人居然是從沒見過面的網友,也不知道自己消失的話小江醫生會不會擔心他,亦或是很快忘了那個有點暧昧的陌生網友。

段江言攥着摸脈搏的那只手倏忽一沉,秦朔川再次陷入昏迷。

段江言急了:“秦朔川你別睡!”

完了,霸總先生好像沒聽到他承認自己玩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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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真的特別害怕鬼也真相信世界上有鬼的,否則他也不會穿書過來。

要是秦朔川真的沒撐過去,該不會真的半夜站我床邊問我玩不玩游戲吧?

那我以後蒙在被窩裏摸着黑和北山玩游戲的時候,他不會慘白慘白的站在旁邊,陰恻恻問“你不是說不會玩嗎?為什麽騙我?”

……

坐在搶救室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段江言越等越着焦急不安起來。

到這世界大半年了,不同于以往工作中見慣了生離死別,私人醫生這樣的清閑崗位,無非是看點不太嚴重的小病小傷,日子悠然且許久沒見證生命脆弱了。

隐約聽到誰喊了一句“患者心髒驟停了!”又有幾個醫生如臨大敵急匆匆進去。

他的心頓時提到嗓子眼,恨不得能進去看着甚至親自推藥。

當了這麽多年醫生,他第一次以“家屬”的身份坐在搶救室外,稀裏糊塗簽了病危通知書。

照理說,他和雇主先生連朋友都算不上,更沒什麽感情。陌生人的生生死死曾經每天都在段醫生面前司空見慣的發生,現在哭天搶地未免太虛僞。

但是當他安靜坐着,絞盡腦汁仔細回憶書中的細節,卻想終于明白書中秦朔川重要身份的人物,自己為什麽會記憶不深了。

——因為秦朔川死了。

書中簡單帶過了秦家的大少爺這一角色,的确是只手遮天的大人物,商界傳奇天才,可是年紀輕輕偏偏身體不好,還沒正式出場,就被旁白寥寥幾筆定了死亡結局。

當這個念頭一出,段江言腦海中登時一道驚雷閃過。

秦朔川要死了?!

明明剛才還在擠兌他、和他開玩笑,現在就、就這麽死了?

所謂死生亦大矣,生死是大事,這條生命竟然是眼睜睜消逝在他面前,何況死者是他認識的人。

再往深處一想,段江言登時就繃不住情緒了——如果他再仔細留意一下,或許能發現秦朔川身體狀況的反常,如果再早一點送醫,萬一他能活下來呢?

一個護士送完藥出來,見段江言獨自坐在長椅上沉默,上前安慰道:“我剛剛出來的時候秦先生已經恢複心跳了,目前情況比較樂觀。”

幾個年輕的醫生護士見段江言的眼眶紅了,只以為他是心疼自己男朋友。

先前高利貸過來一鬧,他們少東家在和秦氏董事長談戀愛的小道消息很快就在衆人之間傳開了。

現在大半夜的段江言以家屬身份跟着救護車、從秦朔川的私人別墅過來,其關系算是徹底鐵板釘釘,衆人都當兩人是熱戀情侶。

另一個護士遞了一杯熱水過來,也好心陪着坐在他旁邊安慰道:“發現送醫都很及時,您別太擔心,肯定沒事。”

他徒勞動了動嘴唇,無法說出秦朔川命中必死的結局,更無法表達真正內心煎熬挫敗的原因:作為立志于救死扶傷的醫生,還有什麽比本來能阻止生命消逝,但卻因為而一時不察最終擦肩錯過救治更難受?

“怎麽回事?”江妤穿着拖鞋,今晚依舊陪着段規在醫院住,半夜聽聞此事連忙急匆匆從住院部趕過來。

見段江言垂頭坐在椅子上,摸了摸他腦袋安慰道:“我大概了解了一下秦先生的病情,言言你察覺的很及時的,很棒了,會沒事的。”

人就是這樣,本來還能忍一忍,被這樣安慰,酸澀自責的情緒随即決堤:

“不,他肯定要死了,我昨晚明明知道他不舒服卻沒往這處多想,虧我還是醫生……”

正說着,搶救室的燈滅了。

段江言連忙站起身,想到必然的結局以至于脊背發涼有些發抖。

本以為要看到蓋着白布的屍體了,但開門出來的醫生只是推了推眼鏡長舒一口氣,見段江言像個開閘水龍頭掉眼淚,于是和藹道:

“我剛剛可聽到了,怎麽就‘肯定要死’,小段你不相信我的醫術嘛?我好歹是咱醫院的心外連年最佳獎,必須得還你個完整健康的男朋友啊。”

段江言一愣:“沒……沒事了?”

和原文的劇情走向不同了,秦朔川沒因為“突發意外急病去世”。

醫生點點頭:“多虧了你發現及時。秦先生預後不錯,這段時間好好照顧他就不會有什麽後遺症。”

也幸好秦朔川年輕,平時又有健身習慣底子好,身體狀況堪稱又好又壞的典範,鬼門關轉了幾圈總算是撐住了。

段江言跑去看秦朔川,醫生摘下口罩對江妤道:“他倆感情真好,剛剛在手術室裏,秦先生都意識不清了還迷糊着喊‘江江’,您就放心吧。”

江妤此前總是擔心兒子在秦朔川那裏被欺負,聞言頓時松了一口氣:“那就好。”

段江言此時已經湊到床邊仔仔細細摸了秦朔川好幾遍。

很好,心髒還在跳,熱乎的霸總先生手感真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成就感和自豪感倏忽沖散了方才的愧疚自責。

他從icu轉出來時還沒醒,段江言一天之內來來回回查了好多次房,到最後幹脆搬到了旁邊的陪護床上。

一方面是擔心這個世界有固定命運無法改變,脫離危險的人會再次病情惡化,另一方面則是要好好守護自己的成就果實,原本怎麽看怎麽不順眼的狗都嫌先生倏忽變得順眼起來。

.

晚上,段江言躺在陪護床上,擡頭就能看到不遠處的秦朔川。

剛睡着沒多久,他就夢到自己起來檢查病人狀況,結果伸手一摸,熟悉的、令人起雞皮疙瘩的冰涼僵硬觸感,屬于死人的沒有任何生機。

吓得他猛然坐起來,光着腳顧不上穿鞋就沖刺到病床邊。

心跳正常,脈搏正常。

很好,再看看瞳孔……我靠!他怎麽睜着眼睛?!

“段醫生,淩晨三點對昏迷的病人動手動腳,唔——”

段江言捂住他的嘴:“秦董,您還是別說話了,我怕我一怒之下忍不住趁着夜深人靜,拿枕頭捂死您。”

秦朔川:……

兩人對視片刻,最終秦朔川艱難擡起打着吊針的手翻了個身:“睡吧,明早再說。”

大佬就是大佬,居然時間地點病情什麽都沒問,就淡定睡覺了。

或者說身體太虛弱,只清醒片刻又昏睡過去。

段江言拿他沒辦法,但只要人醒了就總算能長舒一口氣。

他轉身去倒了杯溫水放在床頭,又拆了一袋蜂蜜加進去,段醫生向來細心會照顧人,周全考慮到萬一某人再醒了的話可以喝點水。

連着兩天沒睡好,翌日段江言打着哈欠睜開眼睛時已經到中午了。

秦朔川剛好給下屬員工和秘書打完電話,冷靜安排了公司近期的工作以及生活相關:

“對外就說我感冒加重,需要休息調理一下,不要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他說着,端起床頭櫃上的水杯喝了一口,發覺有特意放了蜂蜜的甜味,于是轉頭看向陪護床。

只見賴床拱在被窩裏的蠕動的小飯團片刻後鑽出一個腦袋,把手機撈進被窩之後又縮進去。

秦朔川聯想到翻了殼的烏龜,莫名笑了一下,又不甚在意的繼續翻看處理各種工作消息。

.

全醫院至今還在傳頌驚天地泣鬼神的偉大愛情,每次來病房的小護士都不一樣,而且都努力在病房磨蹭很久。

段江言逮住一個,拷問之下才知道,這是“磕帥哥cp神仙愛情,人人有份”,在護士站正搶着排隊觀光。

“什麽都磕只會害了你們,”段江言冷酷推了推眼鏡,審問道,“我想知道他除了長得挺好看之外,哪裏能體現‘神仙’和‘愛情’?”

不營業不演戲的假情侶也瞎磕,也不怕這糖太硬了崩掉牙。

被捉住的實習小護士:“段哥,我們從來沒見過您哭,那天在搶救室外面大家可都看見了!”

段江言扶額,心說我那是自責的!你們要是因為誤判病情導致病人死在面前了,醫者仁心,你們估計哭的更慘。

小護士接着道:“而且心外科的趙老親口說的,秦董昏迷中還在叫您小名呢,生死攸關時果然能看出一個人最惦記的、最放不下的人。”

說着,她一個沒忍住,在段江言面前就綻放出一個“磕到了”的笑容。

這又是哪裏來的胡說八道,秦朔川向來是叫他全名,也不知道趙老的耳朵是不是該去五官科看一看了,狗都嫌先生根本就不知道他小名是什麽,又怎麽至于會昏迷了還念叨。

總之,既然病人先生度過危險期了也清醒了,段江言火速收拾東西搬出他的病房。

隔壁開一間空房間又大又自由,而且還能繼續悄悄打游戲。

假情侶最多維持一兩個月,現在傳成這樣的話之後要怎麽收場,再者說謠言害人又擋桃花,這多影響他未來和北山網戀奔現啊。

段江言收拾着房間裏屬于自己的各種小物件,忽然想起來:“所以您到底為什麽想知道我玩不玩游戲?”

應該不至于和那些醫鬧狂戰士一樣,要找理由打我個腦震蕩吧?

秦朔川聞言一頓,低頭繼續看文件的同時淡淡道:“意識不清在說夢話而已,現在不想知道了。”

這是真的,從他看到段江言的母親江妤時,陡然意識到——自己真是糊塗了,且不說游戲不游戲,基礎身份信息從這裏就對不上了。

江江江能詳細描述出孤兒院的生活,偶爾也會笑着聊聊當時無父無母的煎熬和苦悶。

但段江言不一樣。秦朔川看過他的資料,他就生在這個醫院,就是段規的親兒子,是江妤懷胎十月生下來、從小和父母一起長大的,從未被領養過。

人在瀕死感發作時的确容易說胡話。

段江言于是沒多懷疑就“噢”了一聲,心想你提醒我了,這兩天生怕辛苦從鬼門關撈回來的某人再死了,以至于守在這病房裏連游戲都沒法打。

重新搬回單人單間的自家醫院豪華房間。

段江言火速上號,卻有點遺憾和失望于自己消失兩人,北山居然也一直沒主動來找他。

或許是這兩天忙吧,以前有時候也這樣,他并不介意:

【江江江:呼叫北山!滴滴滴,上號嗎?】

過了幾分鐘,北山就随叫随到出現了。

兩人打開語音,江江江立即迫切而嚴肅問:“你好久之前就斷斷續續感冒對吧,現在好了沒?”

好好的人就是有點感冒,一轉眼心髒驟停差點沒了,段江言簡直要被吓出陰影了,第一件事就是叮囑北山,小感冒也不能拖。

”還咳不咳嗽?如果哪裏不舒服一定要重視。”

說這話時,秦朔川左手還打着點滴。

他心虛閉麥清了清嗓子,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後才重新開了語音:“感冒早就好了,這兩天……這兩天手機壞了沒法上號,剛修好。”

“手機壞了?正好我前幾天剛薅了好大一筆診金诶,”段江言說着,拿出狗都嫌先生給的二百萬的卡親了一下,“正好我也想換手機了,我去給咱倆一人買一個,下周咱周年慶見面的時候正好給你!”

走廊裏,護士站又石頭剪刀布決定了新的磕cp幸運兒,敲了敲門給秦朔川換輸液用的藥。

秦朔川擡眸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繼續對手機溫柔笑道:“好,剛好我也給你準備禮物了。”

小護士默默換着藥,八卦之心頓時震撼:等等,那邊陪護床為什麽空着了,段醫生哪裏去了?他們說看到他搬去隔壁空房間是真的?天啊,該不會是吵架了吧?!

更恐怖的是,還以為秦董是天生性格冷淡表情少,這幾天大家發現他即使對段醫生也總算眉眼語氣都淡淡的。

沒想到的是!他居然也能這樣溫柔的語氣、從未見過的柔和表情!老天爺啊,游戲語音那邊的是哪個妖豔賤貨?!

小護士內心震撼,飛快換完了藥然後快步走向段江言的房間,邊走邊想着這可怎麽組織語言提醒段醫生。

結果一推門,就見段醫生盤腿坐在床上,邊打游戲邊咯咯傻樂:“哇塞一槍爆頭!我棒不棒,快誇我!”

游戲語音是外放的,傳來秦董溫柔的聲音:“好,咱們江江最厲害了。”

小護士:……

你們兩口子還挺會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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