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秦朔川倒吸一口冷氣,躲開段江言的憤怒瞪視,默默拿出手機去看聊天記錄:
江江發給他的那張照片的背景正是這家店,連後方陳列擺放的樣衣順序都絲毫不差。
江江剛說自己等不及店裏送貨、要親自去店裏帶走衣服,剛剛段江言在車上說要順路去取東西……一模一樣的西裝,嚴絲合縫的時間點。
時間地點吻合,人物……所以人物也……
秦朔川陡然耳邊驚雷乍響,仿佛當場被原地劈開。
這不對,之前就已經懷疑過段江言并且排除了可能性,或許真的是巧合,這家店客單量很大,同一款式的衣服一批出成品也正常。
秦朔川已經心如擂鼓,但面上還是冷靜轉向店員:“這套衣服還有成品或者其他人預定嗎?拿給我看看。”
店員于是低頭嘩啦啦開始記錄本,每一聲都像翻在秦朔川的心髒上。
“沒有了先生,”店員擡起頭,“這款就只有這一套,您如果想要話可以預定,但需要兩星期以上——”
段江言警惕轉頭:“幹什麽!店裏那麽多款西裝,秦董您是要看好這套嗎?不行!這次不行!”
黑色那款的尺碼恰好和他基本一致,依照狗都嫌先生的霸道性格,他該不會要硬搶吧?萬惡的資本家,這次就算鈔能力也不可能,敢搶的話我今天就毒死你。
面對段江言炸毛的兇狠瞪視,秦朔川嘴唇動了動,半天沒發出一點聲音。
衣服就這一套,正是江江預定的。
所以,中午不給飯吃的“狗都嫌的黑心資本家”——他轉頭看向巨大的落地鏡,完完整整映出自己的臉。
一口大鍋從天而降,被狂暴小狗高強度持續罵了一兩個月,原來他正是“狗都嫌”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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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朔川深吸氣,心跳的速度已經快到難以承受了,絞痛陡然從胸口擴散向四肢百骸,他腿一軟,捂着胸口搖晃了一下險些栽倒在地上。
段江言被他吓了一跳,顧不上生了一路的氣,趕緊扶他坐下。
老天爺,這不就嗆了他幾句,也沒說難聽的話,這惡劣脾氣居然這就氣到犯病了。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可就是開創醫生活活把自己病人給氣死的先河。
秦朔川眼前發黑,隐約感覺段江言拉住他的手腕在摸脈搏的同時小聲嘟囔着:“行了行了,您先別生氣,咱有事好商量。”
他不夠了解段醫生,卻太了解江江了,這句話的潛臺詞必然是在心裏罵他是壞脾氣。
“我不是生氣……唔……”秦朔川話還沒說完,段江言一把捂住他的嘴,又往上擡了擡連帶着鼻子一起捂住。
“秦董您憋住氣,憋不住了再呼氣。”片刻後,秦朔川的心率終于從恐怖的速度降了下來。
他緩緩閉上眼睛,不敢去看坐在一旁仍舊蹙眉認真摸他脈搏的段江言。
“好點了嗎?”段江言問,“有沒有頭暈惡心?”
秦朔川搖搖頭,不動聲色往遠離段江言的方向挪了挪,怕他湊得太近了自己又心動過速。
店員顯然也被吓了一跳,全程目睹事件經過,腦補出的畫面是這樣的:兩人來取情侶裝但路上吵架了,所以小帥哥激情開麥說“不是給他買的”,結果把另一位氣的心髒病突發了。
只好端着“包治百病”的熱水過來:“先生您要不要喝點水?需要叫醫生嗎?”
又渴又餓還要被萬惡資本家這一犯病給吓得半死,段江言接過水杯,毫不客氣一飲而盡:
“他不用喝水。先禁水禁食半小時,我就是醫生——再來一杯謝謝。”
片刻後,段江言确認秦朔川緩過來了沒事了,立即毫不猶豫把他抛下,喜滋滋去看那兩套衣服并且決定試一試了。
“那位先生要一起去試衣間嗎?”
“不!”段江言搖頭。
秦朔川沒吭聲,默默低頭安靜坐着。
本以為這人肯定要毒舌幾句,結果也不知道是身體不舒服還是怎麽了,居然一句話都不說。
這幅好皮相的确占優勢,他這樣垂下眼睛不言語時,竟然讓段江言品出一絲可憐的錯覺。
不就是一套西裝嗎,首富大佬什麽頂奢大牌、歐洲皇家私人設計師買不到,幹嘛非要和平民百姓打工人搶,還至于這麽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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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默默無語回到車上,仍舊是一前一後安靜走着,仿佛和來的時候一樣,平靜的表面下卻是滾滾驚雷炸響和波濤洶湧。
直到現在,他也還是不敢相信江江竟然一直在他身邊。
相同的生日,醫生的身份,開私人醫院的家庭背景,名字裏的“江”字……一時不知道是自己太遲鈍,還是線上線下的他判若兩人。
他默默拿出手機,試着打字。
【北山:衣服取回來了麽】
【江江江:好看,給你看看照片,你穿更好看】
秦朔川默不作聲,餘光去看身側,只見段江言安靜拿出另一部他沒見過的手機,露出更不一樣且更真實的洋溢笑容,拍了一張照片。
片刻後,那張照片出現在秦朔川的手機上。
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仔細回想之前種種,雖然還有很多細節尚存疑點,但更多事情一下就說通了,甚至能對號入座江江口中的“傻逼一號二號”“小白花”。
以及……“狗都嫌”。
小江醫生在線上和線下的差異有點大。
線上像一只好玩的暴脾氣小河豚似的,戳一戳就會立刻鼓的巨大,但吐槽的時候也那麽可愛。
偶爾捏着嗓子開玩笑叫“北山哥哥~帶我飛~”然後又率先把自己惡心到繃不住,發出嘎嘎嘎的捶床傻樂聲。
這放在段江言身上簡直不敢想。秦朔川轉頭,見他戴着那副冷酷的金絲邊眼鏡安靜看着窗外。
兩人一對視,段江言立即露出警惕又戒備的眼神,面上保持微笑:“秦董,請問您還有什麽事嗎?”
秦朔川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挂在路燈上了。小江醫生只對打工人溫柔。
作為狗都嫌本人,千萬豪車瞬間成了萬惡資本家的滾燙蒸籠,而此前的雙标行為則是親自給自己添柴火。
段江言的手機震動聲打破寧靜,他低頭一看備注是“爸爸”,心虛接了起來:“喂?爸爸……”
“小兔崽子!”段規怒道,“你是不是把秦先生偷偷帶出去了?他心髒還沒養好,必須卧床靜養!出了事情怎麽辦?虧你還是醫生!小情侶想約會以後有的是時間,怎麽就非要現在!”
“我們這就往回走了嘛,”段江言小聲道,“再說哪有約會連口飯都不給吃,我就是去簽一□□檢項目——哦!告訴您個好消息,今年秦氏集團在咱醫院體檢!”
“那也不行!只要你是醫生一天,就得對患者的身體負責!”段規果然是個很嚴厲很認真的醫生。
有時候段江言會忍不住想起自己上學時那個很剛正嚴苛、所以大家都不喜歡導師。
但除了有些固執和愛說教之外,他其實心地善良。聽說段江言是孤兒就邀請他過年,那是他人生中第一個那麽美妙熱鬧的年夜飯。
“好吧。”段江言垂頭喪氣。
段規清了清嗓子,只好表揚一下兒子作為安慰:“拿到體檢項目又給咱緩解了債務危機,言言真棒。”
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咱不能挾恩圖報,治病救人是醫生本分,不需要病人必須回報什麽。再就是如果他欺負你,不要為了家裏的困難就和不喜歡的人在一起,我絕不賣兒子賺錢。”
段江言無奈,如果父親知道自己不僅是被買來假扮秦朔川男友的,而且還承擔外界火力、有點危險、給他真正心肝寶貝鋪路擋刀,很可能無法接受。
上午來的路上,知曉整件事的司機與秦朔川交談:“孤兒院那天果然和您想的一樣,不少雙眼睛在盯着。老宅那邊的消息,秦老爺子看到那天的親密照勃然大怒,砸了書房兩個花瓶,昨天小段先生的詳細資料已經在老爺子手裏了——您最近可能得護着點段先生。”
段江言在旁邊聽着,說不害怕是假的。
但是拿人錢財替人辦事,從小艱難讨生活他格外清楚這公平交易的道理,因此也不覺得委屈,只是心裏默默對“資本家花錢買替死鬼”此事豎了個中指。
此時車內安靜,秦朔川隐約能聽到聽筒中的段江言父親的聲音,想起兩人之間的交易,頓時又是一道驚雷劈在天靈蓋上。
挨了一記狠狠的回旋镖,本來是想追求江江之前給他把路鋪平了、借個幌子聲東擊西——
這或許就是雙标的報應吧,竟然搬着石頭砸自己腳,高調舉起來的靶子就是要保護的心尖本人。
秦朔川深吸氣,突然很想主動把自己吊在路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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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交通狀況實在讓人無奈,車程愈是長,車內的氣氛就愈是詭異。
司機小鄭安靜開着車,悄悄往後看了一眼,雖然不知道在商場的短短二十幾分鐘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但可以肯定的是秦董的心情一定很不美妙。
他的手機隐約能看到是在與誰聊天的界面。對方每發一句話,秦董的臉色仿佛就更白上一分。
小鄭這工作看似只是個悶頭開車的,但其實卻是聽到的事情、見到的人最多的,是公認的秦董親信之一。
奇怪的是他從來沒見過傳說中的“秦董夫人”,只是有時候聽到秦董在車裏和夫人語音。
平時感情挺好的,今天這是吵架了?
段醫生的眼鏡一戴,正襟危坐看着手機,看表情像是在研究什麽醫學巨著,那麽他飛速打字的手指可能是在……記錄什麽?
【江江江:我路癡怎麽了?路癡吃他家米了?從醫學角度來說,人的方向感有強有弱本來就很正常!】
【江江江:啧,還說什麽我要是他員工他就開除我,切切切,什麽萬惡資本家的臭毛病,我才不稀罕去他公司呢,就算他倒立吃一百份炸雞再哭着求我,我也不去,他在高傲什麽啊真是狗都嫌】
秦朔川:……
秦朔川:…………
【江江江:他得慶幸我不是他員工,不然我今晚就悄悄爬起來摸進他房間,抓起枕頭給他惡狠狠捂死!】
【江江江:現在,快問快答,猜一個書名!】
【北山:……布爾什維克主義的勝利?】
【江江江:錯!武松打虎!拳打鎮關西!還有不過你這個答案更含蓄有文采,小江醫生決定采納了】
憤怒的小狗兇巴巴一通狂咬,秦朔川只好小心翼翼給他梳毛——我剛剛惹他幹什麽?
以前聽着這些吐槽覺得有趣,現在突然被一道道天雷劈成八份。
幸好小江醫生的脾氣來得快但去得也快,罵罵咧咧幾句,在秦朔川脆弱的心髒再次開始絞痛之前停了下來,轉而神秘道:
【江江江:我一會回去還有意思的工作,醫生的跨界表演,傻逼三號先生的閃亮登場!】
就在剛剛。
段江言正要武松打虎,就收到了高承哲高總的消息,問他在不在醫院,江湖救急趕緊上崗。
能被段江言标記上“傻逼”的代號并且忍受,首先診金是足夠大方的。而且他和霸總不一樣,他是原主的發小,從小住鄰居,只是後來白手起家也就搬走了。
高承哲小時候經常去原主家玩,因此段規對他有印象:“那天看到小哲我都不敢相信是他,真是認不出了,長得倒是還那麽白淨俊俏。”
江妤補充道:“言言,你當時可喜歡他了,天天纏着他要和他玩,跟着他上學放學,還攢零花錢給他買玩具呢,你不記得了?”
段江言是穿書來的,當然“不記得”。
但原主要是泉下有知,知道自己小時候喜歡的是這麽個玩意,那可真是得把半夜跳起來,站在高承哲床頭扇自己個大耳光。
高承哲從小就是帥哥胚子,現在也又高又帥還有一雙漂亮多情的桃花眼,且不提現在已經是“高總”了,單單是外表就相當受歡迎。
說他花心吧,他每次都只交往一個人。
但是平均一個周換一次人,短的三天就換,長的也撐不過一個月。
次次都特別專一仿佛浪子回頭,追求時窮追猛打熱烈極了,分手時卻又是斷崖一般,前一天還甜甜蜜蜜後一天直接變臉,實在是渣男一個。
來的路上已經了解過了,又是換湯不換藥的事故——
剛成年沒多久的小男生沒經得住他的花言巧語和猛烈追求,即使聽說過他曾經的風流債,卻還是被他帥氣的外表和真誠熱情打動,信了他的鬼話以為自己能讓浪子回頭。
殊不知單單是開車跑車在人家樓下喝悶酒、大冬天睡在長椅上、用氫氣球把手寫情書從窗口上送上去這種手段,他都已經做了不止一次兩次。
零成本易操作,這些青春傷痛文學在段江言眼裏是莫名其妙又矯情的,但總有涉世未深的純情少年會被騙,把他從長椅上撿起來帶回家。
卻也正是越純情的少年則越容易走極端,以為浪子回頭陷入甜蜜愛河,死渣男卻突然就厭倦了,猛地分手——難免就有尋短見的。
幸虧高承哲最後一絲良心讓他知道不能放任人家自生自滅,會把人帶來醫院。
所以傻逼一號二號如果半夜打電話叫段江言出診,他頂多心裏罵罵咧咧去充當情侶play的一環,但如果是傻逼三號,八成是人命關天,段江言會立刻跳起來趕過去。
段江言剛一下車,站在樓下抽煙的高承哲就煙頭一扔直接飛奔過來。
他抱住段江言一通拍後背:
“寶貝言言你可算來了!那小孩真給我鬧騰死了,我都不敢上樓,把他扔在診室,下樓等你足足抽了半包煙你才出現,我要是得了肺癌你可得負責。”
段江言推了推眼鏡,又推開高承哲,皮笑肉不笑的冷漠道:“我現在就需要被你身上二手煙味嗆着的精神損失費,高總怎麽付款?支付寶還是微信?”
高承哲于是笑起來,變魔術似的從身後拿出一捧玫瑰花,是用百元大鈔疊。
“現金可以嗎?不要找零的話,能不能再抱抱一次?”
段江言面無表情收下。
他從不跟錢過不去,尤其是萬惡資本家死渣男的錢。診金之外的收入,他要麽給無辜受騙的少年,要麽就捐給孤兒院。
秦朔川在那男人親密熟練的飛撲抱住段江言的時候就忍不住蹙眉,剛一下車緊接着就又見段江言收了他的破花。
兩人湊在一起嘀嘀咕咕起來,男人拿出手機,兩人對着屏幕在讨論什麽,片刻後段江言接過對方的手機低頭擺弄着屏幕,那男人就直勾勾含笑盯着段江言的頭頂。
段江言渾然不知自己被不遠處的秦朔川死亡凝視了,指着屏幕對高承哲嚴肅道:“不行,我不能這麽說,這是在PUA對方。”
在傻逼三號這裏,他不僅要當醫生,還要當說客,有時候是勸分有時候是勸和,業務多樣,按句數收費。
“但是他現在生我的氣所以要以死洩憤嘛。要是讓他覺得我是對的、然後懷疑是他自己無理取鬧。人更容易原諒自己,他就不想尋短見了。”
段江言對他的歪理在心中翻了個白眼,真是一派胡言。
不辱罵毆打客戶是他的職業操守:“不可能。這些也不行,手機給我……删好了。剩下的一句一百,高總數數剩下多少,付錢吧。”
高承哲又動手動腳上來摟段江言:“言言,你就不能變通一下嘛,以後我每天親手給你疊鈔票玫瑰——”
手還沒搭在脖子上,秦朔川忽然出現,直接單手抓住他手腕!然後毫不客氣把他甩了出去!
整個動作幹練如行雲流水,甚至充滿矜貴風度,段江言完全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就見高承哲在慣性跌跌撞撞幾步,差點一頭栽進綠化帶。
段江言:……?
差點把秦朔川這個人給忘了。
他默認回了醫院就算自由解散各幹各的了,怎麽突然跟過來發神經,吓人一跳,他倆有私人恩怨?
高承哲在綠化帶面前堪堪穩住重心,頓時怒道:“靠!找死嗎!什麽玩意啊你誰啊?”
高承哲和樊宇李骁泉都不同,他不是承襲家産的富二代富三代,自主創業的年輕新貴身價相對少地位也難免差,且家長無長輩引薦,自然沒機會見到秦家的家主。
加上平時小富即安,賺了錢就忙着去騙騙剛成年的無知男孩,對遠不屬于他圈子的頂層財經也不感興趣。
秦朔川蹙眉,直接拉住段江言的手帶他進了樓裏。
同樣是“讨人厭的客戶”,秦朔川感覺自己受到了不公正待遇,默默挨了一路的罵,且全程段江言都盡量在車後座挪出楚河漢界、離他遠遠的。
剛剛卻離着那人那麽近。
“慢點!”段江言突然被拎着就跑,立即自行剎車,“秦董您怎麽回事,剛剛不該動手!”
秦朔川聞言,低頭平靜看着他。
如果他是想給動手動腳的“三號”說話,那——
段江言做醫生那一面相當嚴厲:“醫囑第一條是什麽?不劇烈運動!不提拉重物!您還走這麽快!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秦朔川神情稍緩和,伸出自己手腕道:“你數數心率。”
打賞了幾百萬診金的資本家說話,段江言不敢不聽,只好拉住秦朔川的手感受脈搏。
高承哲追上來,他嚣張慣了,莫名其妙吃了虧肯定不行,又見兩人居然手拉着手,那就更不行了。
高承哲怒道:“媽的,你這人——”
“停!”段江言兩只手擋住兩個人,“醫院內禁止打架鬥毆大聲喧嘩,這位患者和這位患者家屬,有什麽誤會可以一會去我辦公室慢慢說,先上樓。”
高承哲上下打量着秦朔川,心裏嘀咕着:患者……段江言是私人醫生,所以這是他的客戶?
通常來講,段江言的診治對象并不是自己的霸總客戶,而是霸總的男友、替身、白月光……等等一系列狗血情感糾葛,尤其是秦朔川長得極為顯眼,高承哲第一反應并沒有聯想到霸總本人。
解決各種醫鬧都是段江言最擅長的,處理患者打架問題的最好方案就是閉嘴冷處理。
暴露雙方的信息越多就越抓話柄激化矛盾,而且往往最後會混合雙打,一起打醫生,說他“挑撥離間”。
因此他并沒有多介紹彼此的身份,心想一會帶上樓之後打發秦朔川回病房,然後自己和高承哲去安慰他尋短見的小情人,把倆人分開就當沒事發生。
這樣想着,段江言一路上了電梯。
在電梯關門的一瞬間,他突然想到了什麽。
随即一個激靈!随即彈起來去按開門按鈕!
來不及了,電梯門已經關上了。
在森然冷白的光線下,面對秦朔川不解的目光,段江言只好笑了笑,磕磕巴巴:“沒事,我就說覺得這個電梯……不太漂亮。”
高承哲立即道:“還行啊,有點舊但是格外大,是貨梯嗎?”
話沒說完,電梯突然一搖晃,随即燈光忽明忽滅起來。
沉重的鐵鏈聲與段江言的心跳混在一起,他登時毛骨悚然。
完了,不會這麽倒黴吧?
恰好坐錯了電梯,它偏要這時候出問題?
剛才只顧着狗都嫌先生突然發神經,沒意識到這簡陋陰森的狹窄長條電梯……這是醫院運送屍體的。
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邪門,聽父母說它最近已經壞了幾次了。
上周剛把一個骨科醫生和被卡車碾得血肉模糊的遺體一齊困在這上面,一人一屍黑燈瞎火關了大半個小時,燈光就亮亮暗暗伴随着電梯搖晃,頂級恐怖片不過如此。
幸虧那醫生膽子大,沒當場吓暈,即便如此也至今還在休病假。
段江言可沒有那麽大的膽子。
他是出了名的怕黑怕鬼,很多人都疑惑問“當醫生不是經常遇到患者搶救失敗死亡、以及見大體老師嗎?那你不怕嗎?”
碳基生物失去活性是一碼事,怪力亂神卻又是另一碼事了,他怕鬼怕的要命。
燈光明明滅滅的閃,段江言頭皮發麻,生怕在熄滅又亮起的瞬間看到什麽不該看的東西,想閉上眼睛卻又不敢閉,警惕瞪着周遭,恨不得長出三頭六臂以防背後站了什麽。
想象力豐富對于膽小的人來說就是絕殺。
但維護形象的強大信念感讓他即使瑟瑟發抖,卻依舊咬牙一動沒動,“鎮定”站在電梯裏。
直到燈光徹底熄滅的最後一秒,秦朔川看到“太平間”三個字在樓層觸控板面上,醫院的普通客梯不會通往那一層,這是運送什麽的可想而知。
難怪給段江言吓得臉色都變了。
高承哲拿出手機疑惑照了照周遭:“燈壞了?”
段江言絕望心想還不如不照,狹長如棺材般的電梯根本無法被手機發出的光完全照亮,只讓高承哲本人的臉發着白光漂浮在空中,畫面更恐怖了。
秦朔川知道突然觸碰段江言會吓到他,于是故意加重腳步,在他能聽到的情況下走到他旁邊。
正想着找什麽理由安撫他會自然一點,可是段醫生卻即便如此害怕,也極有職業操守,反而轉頭伸手去摸秦朔川的心髒位置,竭力保持冷靜:
“您別怕,沒事的。這電梯就是燈不太好而已。沒事沒事,千萬別緊張,深呼吸。”
狗都嫌先生那嗆聲幾句都能氣得差點暈厥的脆弱心髒,這要是萬一知道了這電梯是拉屍體專用的,吓得犯病了的話現在既沒有藥又打不開門可就完了。
“別怕別怕……”段江言邊哆嗦邊輕輕拍了拍秦朔川心髒的位置。
秦朔川忍不住揚了揚嘴角,這樣還能顧得上安慰病人,小江醫生倒是負責。
有時候覺得兩個人完全不一樣。
但仔細想來,無論是當時在溫泉山莊義憤填膺救下失足女孩、自己穿着睡衣瑟瑟發抖還把外袍脫給孩子,亦或是默默無聲的贊助孤兒們,即使對天天罵的“狗都嫌”也保持善良心軟。
說起來也是自己糊塗,明明他惦念的人就在眼前,結果卻給人欺負得罪到這種尴尬難收場的地步。
秦朔川趁着黑,幹脆按着段江言腦袋讓他耳朵貼着自己胸口,附在他耳邊小聲說:“段醫生,我難受,你幫我聽聽心跳。”
段江言驀然被他摟進懷裏,溫熱鼻息撒在耳朵尖,後頸連帶頭皮頓時一麻,于是連忙想伸手推他。
這也太親密了,靠靠靠,咱都不是直男,您不知道避嫌嗎?
但或許是因為在黑暗中看不清,秦朔川這句話的聲音低低的很溫柔,聲線和北山幾乎一模一樣,在這樣令人驚恐的環境中仿佛瞬間讓人安心。
段江言自己膽子所以推己及人心想或許秦朔川是害怕了,所以才語氣行動都這樣反常的摟他。
算了,讓他摟一會吧,病人的生命健康為重。
對不起秦董夫人,我真的對他半點興趣都沒有,您如果介意的話……介意就忍一忍,總歸比收獲一個死掉的男友好。
溫熱的體溫和有力的心跳包裹住段江言,秦朔川在他頭頂低聲問:“好點了嗎?”
一語雙關,一時分不清他問的是自己的心髒還是段江言。但反正段江言覺得自己好多了,總算不哆嗦了,閉上眼睛聽着他心跳不敢睜眼。
低沉的嗓音從胸口悶悶傳來,他的聲音更像北山了。
兩人夜深人靜打游戲時往往聲音都不大,甚至有時候恍若缱绻低語,就是這樣低低的很溫柔很耐心。
砰,砰,砰……
心跳很穩定也很規律,速度很快,并不是驚恐狀态下的雜亂——秦朔川真的在害怕嗎?怎麽更像是某種喜悅激動?
正想着,高承哲被手機映照着在空中發光的臉湊了過來。
傻逼三號完全沒發現這電梯是運送屍體用的,更沒心沒肺感覺不到段江言的膽怯和此時氣氛的微妙。
“哎!你!你幹什麽抱我們家言言!松開!”
秦朔川看都不屑于看他,一語不發,抱着段江言的手卻沒松一點。
你們家言言?
段江言的客戶不多,無論是樊宇還是李骁泉,秦朔川都見過了,都是叫“段醫生”,為什麽高承哲這麽親密地叫言言。
兩人誰都沒說話,氣氛登時陷入微妙。
高承哲正要上前去争搶段江言,萬幸斷斷續續好用燈光亮起,大門随即打開!
段江言頓時感覺自己沐浴聖光。
他從秦朔川懷裏如脫缰的野兔子似的一蹦三尺,什麽形象都不顧了直接沖出電梯!
生怕萬一門再突然關上、燈光再來個陰間蹦迪。
秦朔川神色沉冷看了高承哲一眼,跟着下了電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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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秦朔川被發配回房間,段江言跟着高承哲去安慰病人。
與其說是幫傻逼三號開脫、幫他斬情絲,段江言其實是想幫無辜被騙的少年,讓他放棄對一坨姓高的狗屎的愛恨。
秦朔川安靜在房間裏,與平時一樣辦公、拼模型,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前提是忽略桌上晚飯都涼透了但他還一口沒動。
還沒回來,和他的青梅竹馬吃飯去了?
秦朔川已經查出高承哲的信息了。
難怪對他和對其他人不一樣,原來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而且又是出身普通、白手起家自己創業奮鬥的。
這種人在江江眼裏不需要吊路燈,不像自己,剛見面就已經是“狗都嫌”了,每天罵一遍還要被挂在最低的路燈上天天撓腳心。
段江言那邊。
他安慰了被欺騙感情的小男孩一晚上,但高承哲在旁邊越添油加醋越亂,他忍無可忍,到最後幹脆把他一巴掌推出去!
大門一關,段江言直接摘了高冷的金絲邊眼鏡,對那男孩道:
“我跟你說吧,你要是吊死在這棵歪脖子樹上才是最蠢的!高承哲就是個騙子你懂嗎?”
“你既不是第一個被騙的,也不是最後一個,別以為要死要活就能讓他愧疚,就能從分母變成分子,他根本不配!”
“你看看你,長相也好學歷也好又有大把青春,為什麽要在一個這種渣男身上浪費時間和生命!”
男生的手腕被紗布裹着,正捂着臉低低抽泣,被段江言匪氣十足拉開椅子的動作一吓,頓時坐直了,學生聽課一樣不敢動。
段江言“砰!”一拍桌子,義憤填膺:“惦記這種垃圾,我要用鏟車鏟開你倆了!你不是撿破爛的,不許去廢品回收站撿廢物回來!”
男生頓時不哭了,呆如木雞看着段江言,剛才還戴着眼鏡高冷又儒雅的醫生瞬間消失——突然覺得段醫生好像有點帥。
段江言瞪着他:“你不許再為垃圾尋死覓活,行不行。”
男生趕緊點頭。
“很好,”段江言滿意道,又湊過去小聲說,“你多敲詐他一點分手費,補償你的精神損失,旅個游啊或者買點什麽想要的,心情一下就好了。”
說罷起身揮揮手,“走了,一個兩個都不讓人省心,有事給我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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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走廊拿出手機一看,恰好看到北山兩個小時之前發了消息:
【北山:那個撒了謊的室友,他後悔了,在愛人面前留下了很差的印象,有辦法補救嗎?】
這不就巧了嗎,段江言于是繼續激情打字勸分:
【江江江:別和把戀愛建立在謊言基礎上的男人談,騙人的死渣男不配!】
秦朔川默默吸氣,無法想象段江言知道真相之後的後果。
正想繼續打字,走廊裏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段江言大概是邊走邊和他聊天,走路的速度随着發消息的節奏忽快忽慢。
【江江江:今天忙死我啦,真是群英荟萃傻逼齊聚,莫名其妙差點打起來,吓我一跳】
【江江江:哎呀算了不說他們了,咱上號!】
兩人有時候退了游戲還聊天,所以并不是用游戲連麥,而是微信直接打語音。
在看到江江的“上號”二字,秦朔川頓感不妙——
但已經來不及了,段江言已經一個語音打了過來!
走廊空曠安靜。
段江言正好走到秦朔川的門口,語音通話一打,幾乎只間隔半秒,病房內的手機應聲響起!
段江言一愣。
又低頭去看自己手機聊天框的備注。
怎麽回事,我是打給北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