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空城霧

空城霧

飛奔而來的是個熟面孔,看清裴容的一瞬間不禁大叫:“容容,容容!救命!”

梓泱叫喚得越大聲,白骨也活動得更開,揮動起了手中的刀槍斧戟,連連朝有氣兒的活人不客氣起來。

梓泱躲到了裴容身後,不忘朝慕景栩一問:“小公子,你誰?”

但是慕景栩略帶冷淡地瞥他一眼,梓泱總覺着有種熟悉感:“這小孩有點像……”

“行了,有空再慢慢寒暄。”裴容亮出新劍來,“這裏面的‘影子’很多,在找到其源頭之前,小心別被附體。”

碎影附上了白骨大軍,令其能夠走動,裴容一劍掃過去,白骨散了一地。游移的影子聚為一體,似是狼狽而逃。

梓泱瞪大了眼睛,然後說:“容容好生厲害啊!”

不過在他說這話時,總覺着慕景栩瞥來的一眼藏着暗刀,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話。

見那影子就這麽灰溜溜退開,梓泱終于松了口氣,又開始求救:“容容,你救救恩人!”

“恩人,誰是你恩人?”

“鳳家公子啊,超厲害!”

“鳳行雨在這裏?”

裴容暫且收了劍,怪不得方才那船上會有鳳凰業火的痕跡。

不過聽到鳳家公子,他更頭疼了起來。

“容容,你怎麽知道鳳家公子的名字?”梓泱狐疑地看他,“你之前連劍仙是誰都不知道,竟然知道鳳家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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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轉念一想,裴容出來也有段時日了,長點見識也是正常,自然也說得通。

慕景栩道:“又來了,小心些。”

他聲音斂得更冷了些,梓泱後知後覺,發覺原因或許在那聲“容容”上面,心想這小孩也許也叫容容,不樂意小名被人搶了。

他一臉恍然大悟,慕景栩不明所以。

白骨已散,細長的影子繼續在地上飛速移動,有的爬上了城中瞭望高塔,有的鑽入了牆垣縫隙,有的順着水橋反複游移,有的在裴容一行跟前逡巡不散。

“他們在找東西。”裴容見影子只是在流竄,下了這樣的結論,“鳳行雨在哪兒?”

“在前面巷子右拐兩百步再左轉一截再……”梓泱撓撓頭,“想不起來了。”

裴容自認路癡,梓泱則更是半斤八兩,好在慕景栩抛出了個仙門羅盤,一道法訣下去,羅盤自行轉上了幾周,然後引向了西北方向。跟随羅盤的指引,眼前出現的是另一方的城門,城樓之上懸着日輪,但天色在眨眼之間便沉了些許,像是黑夜正在迫近。

羅盤指針微微顫抖,又開始轉動起來,反複迷失了方向。

“我感覺是這兒。”梓泱道,“跟方才感覺……不一樣了,先前這邊沒有城門……”

他兀自嘀咕了一陣,摸不着頭腦。

“哦,我知道了。”

裴容說完就拔劍而出,劍光一掃,眼前的城門猶如水中月,鏡中花,一攪便散去了大半,逐漸露出一個破口,現出了一方濃夜月色來。于是空城中晝夜并存,猶如筆下景象,看起來混亂至極。

梓泱雖然震驚,但還是邁動了步子,緊緊跟着裴容。

他随後指着前面的酒樓招旗道:“是這兒!”

——

鳳行雨整個人被細影綁了個結實,已然放棄掙紮,靠着大酒壇哼着小曲,順帶數着地上的石子。

“小尾巴,怎麽才來?”

他聽聞動靜一擡眼,就望見小尾巴梓泱,還有一人一靈修出現在跟前。

那人雖化小了,但他也認得。

“慕景栩?你怎麽也倒黴催進來了?”鳳行雨将額間亂發撥正,一蹬腳坐直了身子,“怎麽變小了,雖然有點可愛,但屏界裏還有這樣的邪術?”

慕景栩說:“三公子先操心下自己。”

鳳家公子本代排行老三,有很多人都會稱呼他為鳳三或者三公子。

梓泱撓撓腦袋:“你們竟然認識啊?”

裴容低下身去看了看,那些細影并無邪氣,也無怨氣,但十分盡忠職守似的捆着鳳行雨。

但鳳行雨的确不怎麽操心,只問道:“小靈修,你是誰?怎麽跟慕景栩在一塊兒?會不會劍法,我們比試比試。”

鳳行雨算是同輩裏年歲小的,不過也比慕景栩大些,然而諸多年過去,似乎還是孩子心性。

裴容沒接他的話,轉而道:“我說鳳公子,你試過用鳳凰火嗎?”

“剛來的時候用過,被拖進來之後靈力變弱,生不出鳳凰火。”鳳行雨道,“再說這些影子燒都燒不完,不小心就會燒壞我衣服的。”

慕景栩收了羅盤,盯了陣細影,說:“鳳凰火燒不盡,影子若是在尋物,也得看那東西是什麽。”

裴容知曉他的意思是用東西來引走這些細影,于是道:“還是用火來引好了。”

不過沒等他使出儲物袋裏的鳳凰火,賈千水便浮在了鳳行雨跟前,繞着條條細影轉了幾圈,其光大亮,靠向了窗外。此時黑夜垂臨,瑩月高懸,但很快濃雲掩月,老鸹盤旋過夜空,好像還發出了古怪嘶啞的笑聲。

月光幾近望不見時,細雨開始飄飛,有鼓聲自遠處而來,越來越響,幾乎要與心音相連同振。可是沒有人能看到什麽鼓,空城裏也沒有其他人息。賈千水飛出了窗去,正照亮了近處街角,鼓聲在此時歇了。

只見細雨紛紛之下,一個人正提着劍,步履緩慢地朝前行走。

準确說來,這是個人,但是沒有頭,身着銀質铠甲,也許也是将士。

無頭的将士拎着劍,每踏出一步,地面都跟着微震一下,梓泱望了一眼,又折回來對裴容說:“現在入夜了,那沒腦袋的又出來了。”

他這時候腦子冷靜了些,才将先前怎麽入了屏界的事說清楚了。原來他跟飲秋道別之後,自己孤身朝宣于世家走,哪知宣于世家近來明令不收新弟子,于是他只能讪讪地在周圍打轉兒,琢磨着要不要去玄雲天試上一試,結果險些被人抓去剝丹,被路過的鳳行雨救下了。

“近來剝丹的很是猖獗啊。”裴容道,“于人于妖,都是如此。”

鳳行雨聳了聳肩:“你可不知道,屢抓屢犯,屢禁不止,本公子近來都沒有休息過。”

裴容又問:“而後你們聽聞此地孩童失蹤的事情,就到了月神河,上了那船?”

鳳行雨和梓泱雙雙點了點頭,又提到後來這怪城中每夜都有鼓點陣陣,然後無頭人就會提劍出現,準時砍影子。但是昨夜出現了一陣女子的歌聲,此後城中便出現了更多細影,其中有部分一直追着他們不放,捆上了鳳行雨,而梓泱逃得快斷了氣,最終碰上了裴容和慕景栩。

裴容不禁想到,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容容,這裏的時間好像過得更快了。”梓泱搓着手說,“天黑的時候,感覺一點兒靈力都沒有了。”

鳳行雨補充道:“的确,我們待了快十日,白晝流逝得更快,夜晚在變長,能正常用靈力的時間不太多。”

不過他很快察覺到了不對勁。

“容容?”

臉色在陰晴之間轉換了幾輪,鳳行雨高高低低地又嘀咕了幾聲“容容”,又想到慕景栩也在這兒,最終長大了嘴巴說:“裴……容?”

他本來一出口就想收回這個猜測,但是哪知道這靈修如同方才一樣平靜地看着他,似乎是默認了。

鳳行雨将質詢的目光投向慕景栩,見慕景栩也沒否認,自己卻毫不相信:“不可能。”

梓泱滿腦袋糊塗,道:“恩人,你在說什麽?”

裴容這時候自然不會在這上面跟鳳行雨較真,見那提劍的無頭人停下了腳步,只先将賈千水收回。此時,原本死死纏住鳳行雨的細影仿佛感應到了某種召喚,連連脫身,争先恐後地奔向那無頭人。

細影彼此纏繞,但在無頭人的劍下分崩離析。

無頭人微微側身,如果他還有腦袋,大概是朝裴容他們這邊望了一眼。随後他便繼續提劍朝原本的方向繼續行進,有時還有影子再度襲向他,均被紛紛斬落在劍下。

鳳行雨伸着腦袋朝外望上了一眼,縮身回來時心有餘悸似的望了眼裴容,最終朝慕景栩說:“看起來好像是……影牢。”

影牢,是修界有時用來壓制厲鬼的牢獄。其形可以依據情形不停變換,不滅不散,所以會一直恪守職責,将厲鬼束縛得死死的。

“他破開了影牢的束縛。”慕景栩道,“如果不在白晝還存之時替他完成夙願,到夜時靈力驟低,我們很難走出屏界。”

“可是他的夙願是什麽呢?”

梓泱很困惑。

裴容攏攏衣袖,然後道:“我想大概是找頭吧。”

早年的無頭鬼十有八九都是冤枉死的,不過能化成厲鬼的少之又少,而一個厲鬼還能扯上一方屏界以及影牢來鎖的,怕是獨此一家。

頭身分離的,怨氣會大些,找頭是一等大事。

“不過你們說有什麽女子的歌聲?”裴容想起了這茬兒,“同無頭人有什麽關系?”

屏界之內的核心大抵就是無頭将士,至于守陣之物,多半也在他身上,或者循着其活動軌跡才能找到。

鳳行雨此時開始慢騰騰地理起了衣袖和亂發,靈力再降也不忘施個水訣淨臉,再蓋上一層細粉,一番整理下來道:“有歌聲,有時候高興,有時候帶着哭腔。許是什麽老相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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