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櫻仙木(一)

櫻仙木(一)

南州邊境生有古樹,其上會結出形似荊桃的花來,被稱之為“櫻仙木”,曾經是道風景。不過若幹年前的某日,一位修士發現古樹被劍劃傷,會流下似活物的血,此後櫻仙木林就不再是單純的景致。

裴容從前也游經過這片櫻仙木林,但是沒能望見花海盛景。因為在那時,櫻仙木林已經只剩下斷枝殘葉。

據聞,每一棵古樹樹幹中心,都存在一個“血核”,其枝幹中流淌的血液都會經過血核。若能得其血核,則是得到了古樹的“心頭血”,能增長修為。

依照鳳行雨所說,現在的櫻仙木長得極其繁茂,到了初春的花期,就會有許多修士來取其血核。但是在這一年,趕赴此地的大批修士成了剝丹客狠下毒手的第一目标。而這些剝丹毒手,不乏靈修在內的各方修士。

鳳行雨很是傷腦筋:“有些人發覺自己被剝丹之人跟蹤,情急之下發出了求救令,趕過來的時候,連屍首都找不到了。”

“最終能追查到的地方都是這裏?”

裴容指的是眼前結上了三重屏界的櫻仙木地界。

慕景栩仔細看了一眼,道:“師尊,是沈宗的屏界。”

通常只有能熟練結出屏界或是修為高深的人能看出屏界的邊界和結出屏界的人。此地已經下了屏界,說明剝丹之人一定在裏面,沈宗等着甕中捉鼈。

慕景栩方才說完,便有人走出了屏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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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屏界之人身着白衣,衣擺之處浮動修竹點綴圖樣,頭系紫色發帶,身後背的是飾着同樣獸面與卷雲紋的劍鞘。這二人一走出來,目光先落在了鳳行雨身上,然後望了眼裴容和慕景栩。

其中一人裴容很熟悉,撞上眼的這一瞬間,那人有些驚詫:“容容?”

身着沈宗門服的飲秋負着劍,倒不至于一眼識不出來,只不過形容氣質頗有些變化,未像先前那麽羸弱。醫修轉為劍修的先例也是不少,多多少少都會有這樣的變化,只是裴容沒想到飲秋會轉路子。

飲秋身旁的沈莫白朝鳳行雨行了一禮,又将目光探向裴容:“這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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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容拱手道:“鳳霞宗弟子,随三公子來處理修士失丹之事。”

名為沈莫白的弟子他并不認識,這弟子也不識得慕景栩,應當也是初出茅廬,還在等着通過沈宗大訓。

沈莫白道:“三公子帶人,我們自然不敢攔。只是屏界中有不少沈宗試訓弟子,還望三公子不要輕易出手,免得誤傷己身。”

修士同修士之間搶邪靈的例子不計其數,更別提這時候抓到剝丹邪修的大事,功德冊想必是能直接載滿一頁。仙門同仙門之間彼此獨立,同樣會有搶“功德”的事情發生。

但是沈宗是不屑于搶的,他們會放下屏界,将整個櫻仙木林作為弟子的試煉場。

這麽些年,這作風竟是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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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行雨面色頓時不太好看。

縱然是受器重的小弟子,也不敢攔下鳳霞宗的公子。再說沈宗骨子裏傲,卻更不恥傲出一派狗眼看人低的架勢,所以只是委婉告知了鳳行雨。

待鳳行雨邁出步子,裴容才朝前走。

不過這時飲秋給他傳了一道言說:“櫻仙木下死靈不少,小心些。”

木下死靈?

裴容望了眼飲秋,看對方點了下頭,又随沈宗的小弟子一道重入了屏界。

他們這路人跟沈宗的人走的兩個方向,一時間沒碰上什麽沈宗弟子。同飲秋錯身過一會兒,慕景栩也傳了言:“師尊聽到了什麽?”

裴容傳道:“說是小心木林下的靈魄。”

傳完言,他就問鳳行雨:“這櫻仙木下是什麽人或物的靈?”

鳳行雨不知他怎麽忽然說到這個,于是反問說:“哪裏有什麽靈?你覺得這裏真有櫻仙?”

看來他對此并無所知。

眼前的古樹盤根錯節,巨大的樹身至少要五人合抱。樹冠枝葉連綴,幾乎遮天蔽日。慕景栩放出了一盞五瓣蓮燈以照明。

不照則矣,一照就甚是駭人。只見枝葉間紛繁的淺色花瓣被襯得格外嬌小,而樹身之上的褶皺間隐隐約約現出了幾副人面五官來,吓得鳳行雨躲在了慕景栩身後,抖着聲音說:“這什麽東西!”

曾有傳言說陰氣過重的樹會生出鬼面,從前不少人利用這樣的傳聞弄虛作假。不論眼前真假與否,裴容都是不怯的,提着蓮燈往前邁了一步,将古樹上的人面瞧得仔細了些。

“三張。”

他看清之後數了下樹皮上人面的數量。

身後的鳳行雨道:“別看了別看了,看來樹下真的有靈。真不知道那些剝丹的孽畜找這地方做什麽。”

慕景栩拍開鳳行雨捏住自己肩頭的手,又提起新的一盞蓮燈,随裴容一起數了起來。

“三張。”

“這棵是五張。”

“……”

最終鳳行雨也壯起膽子來數人面。

裴容笑他:“你這麽大怎麽還怕這些,景栩都從來不怕。”

想起過往稀奇古怪的見得多,裴容一出口就發現那實在是不太有利于一個修士的正常成長。

“還不是我二姐,從小就喜歡講鬼故事吓我。”

鳳行雨抱怨起來,但是一提到鳳天姝,他心頭就拔涼拔涼的。誰知道一直以為是在閉關的二姐,其實就在宗內神志不清了呢?

他卻全然不知。

“師尊倒是不喜歡給我講故事。”慕景栩說,“老念些詩。”

裴容幹咳兩聲。

料是他當年,也禁不住風騷過一把,買上幾疊人間詩詞,等慕景栩願意開口跟他說話的時候就念上幾句。除了念詩,就是眷寫劍譜。

多麽無華而枯燥的生活。

鳳行雨收回心神,笑了一下裴容說:“我還沒聽過你念詩呢,劍仙。”

“劍仙”二字才脫口,叢林間忽然發出一聲呻.吟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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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容一時不敢挪動身子,只垂眼瞧自己的足靴,怕自己踩中了什麽隐秘的機關。但是他腳下只有雜草和濕土,足前一根樹枝繞旋而過,竟是隐隐動了起來。逐漸活動起來的樹枝可不止這一處的,仿佛他們方才都在沉睡,而這一刻真正“醒”了過來。

只見有三道劍光掃過樹枝,直直刺入了三棵樹木的軀幹之中。

先前那極像呻.吟的聲音,變為了痛苦的哀嚎。

冠上結出的花落了大半,樹枝瘋狂地結成了數張巨大的網來。

“有人在取神樹的血!”

鳳行雨這下毫無懼色,拾起劍就越過了樹網,将随後出現的人影擊退了數步之遠。

出現的一夥人見他身上紅衣,立刻就知他身份,竟然連話都沒說,就收劍走人了。

依照裴容的經驗來看,這麽“識趣”的,估計就是不歸屬于任何仙門的散修,背後毫無憑托,能漲修為的辦法都會冒險一試,碰上不能惹的就知難而退。

鳳行雨心中有數,也懶得去追他們,但是古樹明顯已經被惹怒,樹枝結成的巨網正在尋找着獵物。慕景栩召出探明劍,倒不是去破開這些網,他同方才的鳳行雨一樣躲過了樹網,輕身借力活動的樹枝,直接到了巨樹冠頂。

裴容有所察覺,回身朝後方出上一劍,就看到了一個同樣撫劍的人。

此時賈千水再度發光發亮。

其實不消他作什麽指引,裴容也知道探雪在哪裏了——

就在他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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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雪出現在這人手上,不是最讓裴容震驚的,他的震驚在于這握劍的人同從前的他生得別無二致,仿佛就是“劍仙”在世。

裴容心想,如果不是他知道自己是誰,估計都要信了眼前的這人。

這人撫着探雪劍,一手掐住了裴容的劍端,結果發現其力度不可小觑,急忙收手回退。

他退上一棵巨樹的樹枝掩映之間,但忽然立住不動,瞳色由藍轉幽綠,打量起了裴容。

裴容倒是不消變出狐貍眼來,就知道這人不算是人,而是狐修,算是“同類”。

手握探雪劍的這位靈修,身後的黑暗中閃爍起了無數雙幽綠的眼睛。

“什麽?渠微劍法?那快下來!”

他忽然氣急敗壞,不知是朝誰說了這麽一聲。

裴容總覺得他說話聲音有些怪,正想提劍将這人逼出來問上幾句生成這般模樣作何感想,身後的一陣血腥氣吸引了他的注意。

“景栩?”

他心下一緊,轉身一看的确望見了慕景栩,但是他身上沒有受傷流血,只是手上攥着一根帶血的狐尾。

真正在流血的,是他背後的古樹。古樹樹幹中部,樹皮脫落了一層,可望見其中正閃爍着像是璀璨赤石的東西,只是其上正淌着血。

先前的哀嚎聲漸漸變成了奄奄一息的呼救聲。

“九尾,出來。”

裴容回來這麽久,也沒聽過慕景栩的聲音這般冷過。

那九尾狐身後的一幹靈修先行奔了出來,但是慕景栩出劍極快,這群靈修明顯同送死無異。

“景栩,不要輕易下殺手。”

鳳行雨嚷道:“不要客氣,這群靈修不知傷了多少神樹,剝丹的事情先前也少不了他們一份。”

裴容止了聲,只見仿成了當年的他的九尾狐面有怒色地重現在他跟前,但是一下又變出了新的七道身影。

所以在場有八個曾經的劍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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